第7章 不得已的離開

一個急彎，成越的白色跑車拐入了凌小曦家的小區，然後在一棟連排別墅的車庫前停了下來，自動車庫門慢慢升起，車駛了進去。

“你說你家就在附近，就是這裏？”

“是的，你父母也知道。”他說著下了車，為凌小曦打開了車門，“快走吧，你父母該是急壞了。”

果然，凌小曦剛走到家門，還沒敲門，父親就已經把門打開了。

“小曦，你沒事吧？”他一臉焦急，母親接着馬上問道：“你有沒有受傷？”。

凌小曦搖了搖頭，心裏卻納悶：父母和成越一直都沒有通過電話，他們怎麼好像早就知道我們出了事一樣呢？

“快，進來再說吧！”父親把凌小曦拉進屋裏，等成越進來后馬上關了門。

“小曦，你真的沒受傷。”進屋后凌小曦母親把她拉到自己身邊，擔心地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你這衣服……”

“哦，沒事，我的衣服劃破了，成越就把他的衣服借給了我。”

而另一邊，凌小曦父親則拉住成越，一臉的擔憂。

“成越，剛才那強大的意念場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在這裏打鬥起來？”

成越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我剛才碰到了黑驍團的黑佐驍，而且從剛才的對話中，我發現他們也在找聖女艾琦可……”

“聖女艾琦可？他們在找聖女艾琦可？！”凌小曦母親一聽到這話，臉色頓時變了。她馬上轉過身，焦急地問道：“那他們知道你們現在要找的是什麼人嗎？”

“暫時還不不知道。剛才那個人以為小曦就是聖女，所以瘋狂地攻擊我們，但後來發現小曦背後並沒有圖騰，自己也受了傷，所以就放棄了。”

“聖女失蹤，婁梟結界力量減弱，黑曉團不時從禁地出來，婁梟大地註定不再平靜了……”凌小曦父親緊皺眉頭低聲說，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

“藍驍布，成越之前提出的請求，請您答應！”成越突然注視着凌小曦父親，十分真切地懇求。

他愣了一下，抬起頭，然後又充滿掙扎地望了望凌小曦，才說：“可是你知道，小曦和其他人不一樣……”

成越沒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后，才用平靜的語調說：“一個星期前，座前祭司把我召回了依儂神廟。”

“神廟出了什麼大事嗎？”凌小曦父親馬上緊張地問道。

“是諾尼石——”成越頓了頓，“在十天前，座前祭司感應到卡布祭壇上出現了異常，於是上去查看，結果發現諾尼石突然顯出像血一樣的鮮紅色，本來晶瑩剔透的石面，變得混沌不清了。白尤祭司——”他說著望向凌小曦母親，“您應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吧？”

“不到生死存亡的時刻，諾尼石是不會變成鮮紅的……”凌小曦母親語氣沉重地說，“那座前祭司有什麼指示嗎？”

“座前祭司召集了天靈祭司和地冥祭司一同佈陣，結果得出了‘禁地破，引路歸’的預言。果然祭祀剛結束，哨兵就驚慌失措地來報，說禁地結界出現了一個新的裂口，黑驍團聚在裂口附近虎視眈眈，隨時準備破界而出。座前祭司擔心預言的事情會發生，馬上召集神廟軍團的所有將領，誓要阻止災難的發生。可惜當我回到依儂神廟時，惡戰已經結束了，合神廟大軍和三位大祭司之力，依然無法阻止預言的發生。現在禁地已經失守，黑曉團已經傾巢而出了。”

“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樣的局勢……”凌小曦父親痛心地攥緊了拳頭。

“藍驍布，”成越再一次注視着他誠懇地說，“於公，婁梟大地如今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必須要藉助引路者的力量找回失蹤的聖女；於私，小曦已經暴露，黑曉團遲早會知道我們要找的是什麼人，她在這裏已經不安全了。請您答應我的請求！”

“成越說得對。”在凌小曦父親還在猶豫的時候，她母親接了話頭。她緊緊地握住凌小曦的手，手卻是冰冷的。“她不能再留在這裏了，以現在的形勢，我們保護不了她，她只有回到依儂神廟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她……”父親看了凌小曦一眼，硬是忍住了沒有說下去，過了片刻才說：“那個地方不屬於她，你讓她將來怎麼面對自己……”

“我就是你要找的引路者，對嗎？”

凌小曦突然說話了，她看着成越，語氣很平靜。她一直默默地聽着他們對話，雖然不能完全聽懂，卻已經猜出自己被牽連進去了。她一直覺得自己的生活就好像一出皮影戲，雖然聲色俱全，卻和真實的世界始終隔着一層紙，而成越的出現就好像撕開了這張紙的邊緣，讓她抑制不住地想看清戲外世界的真實模樣，她不想再逃避了。

“是，也可能不是。”成越迎上了她的目光，“這需要你回到依儂神廟參加‘靈殷大典’才能知道。”

“那如果我不是呢？”

凌小曦的話似乎刺痛了他，他注視了她片刻才緩緩地說：“我不會讓你和其他引路者一樣的。”

“她怎麼可能不一樣？！”凌小曦父親站了起來，“她的情況不可能長期留在依儂神廟，不管她是不是引路者，最終都要回到這裏！”

“爸爸，我願意回去。”

凌小曦父親怔住了，詫異地望向她，“小曦，你說什麼……”

“我說我願意回去，不管我是不是引路者，我都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我現在已經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了，所以我不想再糊裏糊塗地過一輩子。我知道您疼我，怕我不開心，但就算我會難過，會失望，我也想知道答案。”

“小曦……這個決定是不能回頭的……”

“我知道。但爸爸，我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我希望可以由我自己來選擇自己的路，我知道您一定會同意的，對不對？”凌小曦注視着父親，眼裏含着淚光。

“凌飛，這一次我們就聽小曦的吧。”凌小曦母親略帶悲傷地說，“她已經長大了，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由不得我們選擇了。”

凌小曦父親在矛盾和痛苦中看看妻子，又看看女兒，好一會兒才咬着頜嘆了口氣，點下了頭，“好，既然你們都這麼說，那就按小曦的意思吧——”他說著轉向成越，“成越，你答應我，一定要把小曦安全帶回神廟。”

“藍驍布，您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凌小曦父親搖了搖頭，“既然剛才襲擊你們的是黑曉團的黑佐驍，那麼附近肯定不止他一個。雖然小曦不是他們要找的聖女，但那個人也應該意識到她並非一般人了，如果他是因為受傷不敵而暫時放棄的話，以軍團的反應速度，他們很快又會找過來的，我必須要保證你們可以安全離開……”

“不要！”凌小曦一聽，慌了，抱住了父親，“你是想去引開他們嗎？你知道他們有多可怕嗎？”

“傻丫頭，”父親笑了，拍了拍她的背，“我只是去引開他們，又不是和他們打，更何況你父親我可是藍驍團的藍驍布，你母親是依儂神廟的白尤祭司，對付他們還是卓卓有餘的，你不要像生離死別一樣，好不好？”

“是呀。”她母親也笑着說，“我們一處理完后就會馬上跟你們會合的，你哭什麼呢？”

“可是……”

“不用可是了，趕快去吧！”母親擦掉女兒臉上的淚水，轉頭對成越說：“成越，你一定要幫我們照顧好小曦，她可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我們身邊呢……”

“白尤祭司，請您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我會用我的生命去保護她，這也是我們白驍團勇士的使命。”

聽到這句話，凌小曦的心好像被刺了一下。原來他保她安全，只是在執行任務，原來他接近她，僅僅是為了履行勇士的使命……

“那……那我去收拾一下行李……”

“不用收拾了，換套衣服就好，其它的東西除了身份證，我們到了目的地再買吧！”成越說著把手中的鑰匙遞給了凌小曦父親，“藍驍布，這是我的車鑰匙，車停在這個小區連排別墅25號的車庫，您也許用得上。”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凌小曦父親接過鑰匙，“小曦，你趕快換衣服吧，再耽誤就來不及了。”

下了樓梯，成越和凌小曦坐上了出租車，凌小曦轉身把頭伸出車外，滿臉不舍地向父母揮手。車緩緩地開動，他們一直凝望着她，在車拐入大路前，凌小曦遠遠地看見母親用手拭了拭臉上的淚痕，然後就從她的視野中消失了。

她轉過頭，恍恍惚惚地坐着，手緊緊地抓住褲子，淚水模糊了視線。

為了我，父母留了下來，而我卻一個人走了，我這樣做真的對嗎？凌小曦的心中湧起了無限的內疚，無助、彷徨一陣陣地侵蝕着她。她任由滾燙的淚水滾落而下，心中的支撐好像一點點地倒下來了。成越輕輕摟住她，把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小曦，不用擔心，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相信我，無論最後的結果是怎樣，我都會和你一起去面對的……”他耳語說。

凌小曦從來都沒有感到時間這麼漫長。

她站在候機大樓高大的落地玻璃前，把帽沿壓得很低，以遮住紅腫的雙眼。看着停機坪上的飛機慢慢地駛離通道，然後消失在跑道上，她覺得令自己堅強的力量也在消失了。她害怕坐飛機，因為每次坐飛機都意味着她要離開一個熟悉的地方，去一個陌生的城市，而這次，前往的甚至只有她自己。

“小曦，不要站那麼久了，過來坐坐吧！還有半小時才登機呢。”成越在她背後輕輕地喚道。

她搖了搖頭，“不，我不累，坐下來會讓我更不舒服。”

“那想吃點什麼嗎？”

凌小曦又搖了搖頭。成越不再說話，走到她身邊，望向機場湛藍天空上正在展翅高飛的客機。感受到他的氣息，讓凌小曦又想起了那句話：“這也是我們白驍團勇士的使命。”

“成越……”

“嗯？”

“你是奉命來找我的，對吧？”

“是，每年我都會按座前祭司的指引到人類世界找引路者，今年已經是第五年了。”

“所以你是因為我是‘引路者’，所以才接近我的，對吧？”

“小曦，你究竟想說什麼？”成越轉頭警惕地看着她，感覺到她話里的意思了。

“你中途調到我們班，是因為你發現了我是你要找的人，你接近我，是因為你要我心甘情願地跟你走，你保護我，是因為你要完成你的使命……”

“小曦！”成越打斷了她，眼睛帶着憤怒，但凌小曦卻不能讓自己停下來。

“你如願以償了，但我的父母卻留了下來……現在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對不對……”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凌小曦！？”

“難道我說的有錯嗎？！這是你勇士的使命……”說到這裏，凌小曦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了，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你！”成越的眼裏噴出了怒火。

凌小曦不想再面對他了，轉頭閉上了眼睛，她不想在他面前落淚，但淚水卻不爭氣地湧出來。突然，她感到自己的嘴唇一陣溫暖，一個軟綿綿地東西靠在了她唇上。她睜大眼睛，卻看到了成越緊閉的雙眼，他的氣息已經打到了她的臉龐上了。凌小曦一慌，連忙把他推開。

“你……你這是幹什麼？”她喘着氣狠狠地盯着成越，覺得自己都要窒息了。

成越退後一步，輕輕咬住嘴唇說：“小曦，你為什麼到現在還不願意相信我？”

凌小曦的心一痛，把臉轉向了窗外。成越也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好讓自己可以冷靜下來，然後，又望向她。

“小曦，保護你固然是我們白驍團勇士的使命，但對於我，這不僅僅因為你是‘引路者’……而是，而是我對你的承諾！”

凌小曦的心被顫動了，轉臉過去，成越卻已經轉身快步離開了。

看着他的背影走遠，她低下頭，慢慢走到椅子筋疲力盡地坐了下來。

我剛才究竟對成越說了什麼？他對我說的又是真的嗎？她的頭腦一片混亂，已經不願再想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突然，一杯冒着熱氣的奶茶遞到她跟前，她抬起頭，發現成越正帶着笑意看着自己。

“怎麼了，又發獃？喝杯熱奶茶吧，會讓心情好一些的。”

凌小曦雙手捧着接了過來，成越在她旁邊坐下了。她輕輕抿了一口，然後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卻發現他也正看着自己。凌小曦一慌，馬上垂下眼帘，只感到自己的臉比手上的奶茶還火燙。

“小曦，你……”成越抿了抿嘴，強迫自己把話說出來，“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凌小曦的手一抖，奶茶差點掉到地上。她慌慌張張把奶茶放在旁邊，然後盯着成越，生怕他又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成越卻有點尷尬地笑了，“剛才對不起……是我……是我衝動了……也許白尤祭司是對的，我不應該和你在一起……”

“你說我媽媽？她……她究竟跟你說過些什麼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仍然感到火辣辣的。

他把頭轉了回去，雖然臉上仍然帶着笑，卻有難以掩飾的陰鬱，“小曦，我是真的不希望你捲入這場戰爭……你知道嗎？之前我期盼你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但現在……我卻不這麼想了……”

“這有區別嗎？”凌小曦疑惑地看着他。

“當然。我們勇士團奉命到人類世界之前都必須立下重誓，不得留戀於人類世界，不得泄露種族的秘密。開始我希望你是‘引路者’，是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夠把帶你回去。而現在，婁梟大地正面臨一場巨大的危機，惡戰在所難免。如果你真的是‘引路者’，你將要面對的，是誰都說不清的危險……小曦，你會後悔嗎？”他說著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期盼和擔憂交織在他的眼裏。

“我絕對不會後悔的！”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力量，凌小曦“嗖”地站了起來，“你不會退縮，又憑什麼認為我會呢？！”

成越有點詫異地看着她，也慢慢地站了起來，很快清澈的眼眸里就浮出了一絲的笑意，笑意又在臉上盪開了。他什麼也沒有說，就這樣快樂地看着她。

“這……有什麼好笑的嗎？”凌小曦有點不知所措了。

成越沒有回答，這時一個甜美的聲音在上方響了起來，他輕輕地拉了拉凌小曦的帽沿。

“走吧，要上機了。”

他轉過身，凌小曦這才發現自己到現在還不知道目的地，於是追了上去。

“成越，我們要去哪啊？”

“先去宜昌，然後往神龍架的方向。”

“神龍架？就是那個有野人出沒的地方？”她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成越哈哈一笑，“對，很快我們也會變成野人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想到他已經把很多她認為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凌小曦的心裏一陣發毛。

“到時就知道了！”他快樂地說。

隨着輕微失重的感覺，飛機騰空而起。公路、田野、樹林、高樓慢慢變小，地上的山嶺、湖泊、河流都變成一幅立體彩色地圖，飛機穿出了雲層，平穩地在天空飛翔。

凌小曦看着她的城市離她越來越遠，收回了落在窗外的目光。想不到昨天還坐在教室里靜靜沉思的自己，今天就在這個城市突然消失了。那麼，等待自己的又將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