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愛恨兩難全
在盛開着白花的忍梔樹林前方，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站在懸崖邊上。遠處的白霧在晨光的照耀下慢慢散去，露出幽林森森的重巒疊嶂。
“主司，弩榘今天又跑到神廟大軍的營地了。他能夠自由穿越我們兩軍的防守，您真的就不擔心嗎？”奎連黑祭司看似無意地說，眼角卻瞥了一下游嗤。
“你擔心些什麼？”游嗤淡淡地問道。
“弩榘不是我們的族類，雖然他稱您為戈衉達天神的兒子，暫時屈就於你，但弩榘野心勃勃，並非甘心於人下。奎連是擔心，他只不過利用主司的力量來征服婁梟大地，一旦我們打敗神廟大軍，他就會成為您最大的禍患！”
“我知道。”
奎連黑祭司一怔，望向游嗤，“那您為什麼要把他留下來？”
“因為他對我有用。”
“可是現在我們已經全部部署好了，只等青獒星出現，婁梟大地必將在您的掌控之中，您沒有必要藉助弩榘的力量呀！”
“因為我不但要我的黑驍團重返婁梟，而且還要帶着榮耀回來。”
游嗤眯縫了一下眼睛，看着遠處一隻滑翔的信鳶突然振翅衝破白霧向山峰衝去，眼中透出了一絲決斷。
“這是……主司，您的意思奎連不明白。”
“你很快會知道的。”
“不過……”
奎連黑祭司剛想說，游嗤突然抬起手打斷了他。
“弩榘過來了。”
奎連黑祭司咽了一口，好不容易才把話吞進肚子裏。過了片刻，身後果然傳來了弩榘的聲音。
“煊尤達，弩榘為您帶來了一件禮物。”他的聲音平緩稍帶尖銳，跟從意念傳來的那種空洞而陰沉的聲音很不一樣。
游嗤慢慢轉過身，看見他手裏抱着一個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女子軟綿綿地掛在他的手臂里，在他異常高大的身軀下顯得十分單薄。游嗤的目光在女子臉上掃過，全身猛然一顫，馬上在弩榘身邊出現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憤怒地瞪着弩榘質問。
“我說過，一定會向您證明我才是你控制這片大地最厲害的武器。”
“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要傷害聖女艾琪可嗎？！”
“我沒有傷害她，她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給我！”游嗤又瞪了他一樣，從弩榘手裏接過凌小曦，低頭緊張地輕輕喊道：“斐嫣！斐嫣！”凌小曦依然閉緊雙眼，軟綿綿地躺在他懷裏。游嗤壓着怒氣望向弩榘：“你為什麼要帶她過來？”
“她是煊尤達的人，就要為您所用，怎麼能夠留在敵營呢？”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管！弩榘，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敢再碰聖女艾琪可的話我一定對你不客氣！”游嗤說完就在他面前消失了。
弩榘看着游嗤消失的地方，喃喃地說：“以前的煊尤達是不會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敵人面前的。”
奎連黑祭司一怔，這是他第一次聽懂弩榘的話。他顯得有點吃驚，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了。
弩榘又咬了咬牙，用兇狠的目光望向奎連黑祭司，“你不是一直在煊尤達身邊嗎？怎麼可以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主司是戰神，你以為他的決定是別人可以左右的嗎？”奎連黑祭司冰冷地直視着他說，“即使主司有軟肋，但以他的本領婁梟大地也是隨手可得，這個你無須懷疑！”他說完便拄着權杖向林子走去了。
“不要！”當看到成越在弩榘面前身體僵硬、眼神空洞地倒下時，凌小曦突然驚醒了。她喘着粗氣慢慢坐起來，發現自己在一個灰色的營帳里。
天已黑，帳中只有一盞搖曳着火光的油燈發著昏暗的光。她搖了搖頭，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再環顧四周，認出了這裏正是她在黑驍團主營所住的營帳。
“成越！”她馬上掀開被子下了床，踉蹌着往門口走去。突然，門帘被撩開了，一個人大步走了進來。
游嗤？凌小曦一怔，停下了腳步，想起她在烈焰湖邊欺騙他又把刺傷，然後用他的血解開力量的封印，她不敢面對他，帶着愧疚避開了他的目光。
“斐嫣！”他卻向她走來，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裏。
凌小曦慌了，急忙用力把他推開。
“游嗤，你快放開！我是聖女艾琪可！”
“你還是別動了，你知道，這對於我來說沒用。”
“你不能這樣！”她依然在掙扎。
“你對我說過的話就不算數了嗎？如果我們都放下自己的身份，你是不是就願意讓我抱一會兒呢？”他的聲音很溫柔，卻透着一絲幽怨。
凌小曦心頭一顫，想起曾對他許下一生只與他一人相守的承諾。是她欠了他，是她造成了今天他的錯，這一切應該是由她來承擔的。
“游嗤，我們真的只能是敵人嗎？”
她感受到他的身體微微抖了一下，然後是沉默，最後他終於把她放開了。他幽深的眼睛望向那昏黃的火光，輕聲說：“是不是敵人，只在於你怎麼想。”
“但也在於你怎麼做，不是嗎？”凌小曦望向他，心卻忍不住隱隱作痛。
“是，你說得沒錯。”游嗤笑了笑，眼睛卻沒有笑意。“斐嫣，我最後問你一次，如果我能夠把你從聖女的責任解放出來，你會跟我走嗎？”
面對他眼裏露出的一絲鋒芒，她直視他的眼睛，用輕柔卻無比堅定的語氣說：“我也最後一次回答你，如果你要以打破兩個世界的穩定為代價的話，我會恨你，而且永永遠遠都不會原諒你！”
凌小曦以為他一定會發怒，然而他的目光中卻轉為一種令人心痛的平靜。他凝望着她，滿含深情卻又滿腹心事，讓她看不透他。她有點不知所措了，他卻突然笑了。
“好，我記住了。來，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說完轉身就向門口走去。凌小曦沒想到他居然會這樣，一下子怔住了，一直看着他走到門口也沒有跟上去。
游嗤停下腳步，轉過身問：“怎麼了？”
“你要送我回去？”
“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在這個時候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可是……”凌小曦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可是弩榘……那個怪物，他會放過你嗎？”
“你是不應該擔心自己的敵人的，知道嗎？”
“可即使你是我的敵人，我也不能讓你為了我丟了性命啊！”
“你還是那麼傻。”游嗤笑了，“你放心，弩榘奈何不了我。小曦，趁戎鄲還沒找過來，你趕緊回去。我和他都有佈局，你不應該卷進來的。”
“你……剛才叫我小曦？”凌小曦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你想通了？”
游嗤深情地看着她，嘴邊帶着一絲苦澀的笑意，“對於我來說，無論你是斐嫣，小曦，還是曦靈都是一樣的。只是對於你來說，斐嫣的命太苦，曦靈在烈焰湖就已經死了，小曦才是我希望你走的路。”
“游嗤……”凌小曦的眼睛一紅，想到他曾經為她做的一切，而自己卻連對他最後的救贖都做不到，低聲說：“對不起……”
游嗤轉過了身，“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即使有，在烈焰湖救我的那刻已經全部還清了。”
“游嗤……”
“走吧，你再不離開，我隨時會改變主意的。”他咬了咬牙，撩開門帘走出了門外。
星月清朗，夜幕遼闊，凌小曦乘着游嗤的鳩鷹在輕薄的雲層下快速飛翔。雖然已經到了盛夏，但迎面的山風依然冰冷刺骨。她一直眯縫着眼睛，卻始終看不到兩軍營地之間的那座像被斧頭劈裂開的山峰。她覺得有些不妥了，疑惑地問道：“游嗤，你究竟想帶我去哪？”
“依儂神廟。”他毫無起伏地蹦出了四個字。
凌小曦一聽，嚇了一大跳，馬上抓住了他的手臂說：“游嗤，你瘋了，你沖不過神廟大軍防線的！你快停下來！”
“神廟大軍的防線可以擋住我的大軍，卻擋不住我。在婁梟大地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游嗤冷冷地回答。
“就算你可以去依儂神廟，也會被守衛神廟大軍發現呀！”
“你以為他們還有足夠的兵力守在神廟嗎？弩榘早已經讓他們陣腳大亂了。”
“但……”
“你不想掉下來趕緊抓好。”游嗤打斷了她，鳩鷹隨之驟然下降，側身滑進了一個漆黑幽深的狹長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