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結心之光

周圍的光線十分微弱，凌小曦和成越又回到了乾燥而佈滿枯枝的泥地上。成越低垂着頭，後背圖騰透出的光線逐漸暗淡了下來。

“成越……你不要嚇我……不要嚇我……”凌小曦跪到成越跟前，注視着他，眼淚忍不住衝出了眼眶。她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雙手緊抓着他熾熱的雙臂，緊促的呼吸打到了他的額頭上。

“小曦，你現在不怕碰我了？”成越突然低聲說，抬起了頭。他雖然顯得有些虛弱，但嘴邊卻帶着一絲笑意。

凌小曦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你沒事了……”

“還有，要不你再扶我一把……”他的呼吸依然有些沉，但語氣里卻帶着幸災樂禍的意味。

“你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凌小曦馬上放開手，擦乾眼淚站了起來，“你不知道自己剛才有多危險嗎？你剛才被始祖聖女的意念空間反噬了！如果再遲一點，你可能就出不來了！不，是我大意，我不應該讓你陪我進去的，你體內殘存的聖女氣息又怎麼可能騙得過始祖聖女呢？不過你，你怎麼會這麼笨？直到被反噬到這種程度才讓我知道？！”

她生氣地說，卻發現成越只是坐在地上，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她一怔，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你……你這樣看着我幹什麼……我有說錯嗎？”

“沒有，你沒說錯，我只是覺得，能夠看到你為我緊張的樣子，就什麼都值得了。”

看着他的眼睛，昔日為他包紮傷口、因他受傷而生氣的情景又歷歷在目，凌小曦的心抽搐了一下，馬上就把臉轉開了。

“你胡說些什麼……我只是怕一個人不能離開這裏……”

“是嗎？”成越笑着說，站了起來。

凌小曦想扶他，但還是忍住把手縮了回來。成越假裝不知道，把聖女淚水遞給了她。

“你的話如果讓赤岩知道了，它一定會生氣的——”

這時，赤岩獸正趴在地上酣睡，碩大的腦袋壓在尖銳的爪子上，身體隨着呼吸發出一明一暗的微光。

“看來我們進去也有一段時間了……”凌小曦說，依然不敢正視他的眼睛，接過聖女淚石后小心翼翼地放回腰封里，“怪不得我們一直找不到咒語結心，原來始祖聖女是和浩閆族大祭司消失在另外一個空間。可惜的是，始祖聖女為保護戰士才把弩榘引開，可是這事情一直不為人知，看來那些戰士最終也沒能活着離開……”

“弩榘一直藏在血池裏，肯定也察覺到始祖聖女的行動，如果弩榘早有準備的話，戰士不能離開也是預料中的事情。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現在必須儘快找到始祖聖女和浩閆族大祭司最後戰鬥的地方。”成越說著頓了頓，陷入了沉思，“我們進來的地方不遠處有個山丘，上面屍骸遍野、佈滿巨石，之前我們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沽血獸上而忽略了那裏，現在看來很可能就是當年血池所在的位置。”

“那我們馬上過去看看！”凌小曦剛轉過身，又停住了，“不對，始祖聖女為了保護戰士才把弩榘引開，所以他們最後戰鬥的地方一定會遠離血池，結界的破口也一定不在那裏……”她又皺了一下眉頭，“那……我們之前看到亮光，會不會就是那個入口發出的信號呢？”

她說著向之前發出光點的方向望去，可是這時除了赤岩獸發出的微弱的光以外，四周都是黑黢黢的，遠處的山林都好像被黑幕遮擋住一樣。

“已經消失了……”凌小曦失望地說，“也不知道離我們這裏遠不遠……”

“不很遠，這片林子往下走，出去以後有一條幹涸的河，從河床過去再往上走一點，那亮點是從山腰上發出來的。”

“你……你怎麼知道的？”凌小曦驚訝地望向他。

成越的嘴角微微挑起，凌小曦馬上意識到他的視力並非一般人可以比擬，於是抿了抿唇，故意氣他說：“嗯，是的，我差點兒忘記了……白達梟的視力可是跟夜賊鷹一樣呢……”

“謝謝聖女誇獎——”

成越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開心地笑了，大步向赤岩獸走去。

赤岩獸被成越喚醒的時候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卻把前面的枯樹給燒着了。看到枯樹瞬間就被火焰吞噬，凌小曦嚇壞了，卻用不了咒語，成越只好用意念力在樹上撒開了一大堆干土，火才熄滅了下來。

忙乎了一場，赤岩獸卻興奮得活蹦亂跳，生氣的凌小曦在它的鼻子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它才老實了下來。

隨後，他們便騎上赤岩獸朝林外走去。

熒石高懸，樹枝的影子如鬼魅在他們身上滑過。出了林子果然有一條寬闊的河攔在他們前方，不過經過漫長的歲月，河水早已經乾涸，只剩下龜裂干硬的河床孤寂地沉睡在山坳之中。

赤岩明顯不喜歡這個地方，拖拖沓沓才來到了河邊，而且用腳在河床里試探了好幾回也不願意走上來。

“赤岩，有什麼問題嗎？”凌小曦疑惑地問道。

“還用說，這怕水的傢伙之前肯定來過這裏，而且還在這裏吃過虧，對不對？”

聽到成越的話，赤岩發出一聲喉音，頭耷拉了下來。

成越繼續說：“所以呀聖女，你以後選擇坐騎的時候一定要挑膽子大的，要不然沒走兩步就要自己下來走路了……”

赤岩獸一聽，馬上轉過頭對成越噴出一口氣，然後便抬起腳向河床走去了。凌小曦和成越對望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赤岩獸慢慢走在河床上，凌小曦努力眺望前方。可是沒走出多遠，赤岩獸又突然停住了。

“怎麼啦，赤岩？”凌小曦問道，赤岩獸卻沒有理會它，依然一動不動地定在那裏。

“赤岩，你……”凌小曦的話還沒有說完，赤岩獸突然撒開四腿往前奔去，她猝不及防，猛地往後撞進成越懷裏，成越馬上把她扶穩了。

“赤岩，你幹什麼了？”凌小曦回過神來，驚慌地喊道。

“它很可能發現了什麼，小曦，扶好——”成越在她耳邊低聲說。

赤岩果然很快就停下了腳步，它低下頭，把鼻子湊到地面，嘴裏還發出“哈嗤哈嗤”興奮的聲音。

“赤岩，你發現什麼了？”凌小曦疑惑地皺起了眉頭，探出半個身子，但赤岩的大腦袋卻完完全全把視線遮住了。

“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成越微笑着說，一個轉身，抱起凌小曦就從赤岩獸的背上滑了下來。

凌小曦走到赤岩獸前方，發現在赤岩獸的影子下堆着一盤滑溜溜的綠色東西，她再認真一看，馬上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蛇……這裏封印了這麼久，生命早就應該消失了，怎麼會突然冒出一條大活蛇呢？”

“如果是活的，赤岩湊這麼近，它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嗎？”成越帶着笑意說。

成越的話提醒了凌小曦，她再走近打量，發現蛇的眼睛竟然是一片死灰。

“這蛇被封印了……”她驚詫地轉頭望向成越。

“沒錯，所以我們要找的地方應該就在這附近。”

“你的意思是，蛇是因為受到結心力量的影響才變成這樣？”

“只能這樣解釋了。”

“這裏本來是一條河……”凌小曦思忖着說，“但封印的為什麼只有一條蛇呢？而且從蛇的形態看，它被封印的時候還活着，而且應該生長在岸上，那它為什麼會出現在河床呢？”

“小曦，你看——”成越望向不遠處幾根散落的粗大樹枝，“這河床佈滿了樹枝，而樹枝跟前面山頭上的樹枝是一樣的，所以我想，蛇原本在山上，後來因為咒語結心力量減弱導致力量迸發，它才被打下來的。”

聽到成越的話，凌小曦的心馬上收緊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咒語結心曾經處在一種極不穩定的狀態，而現在凝界神石被奪，它很可能已經到了坍塌的邊緣了……如果結心空間瓦解，弩榘的封印也一定會解除，到那時……”她說得這裏停住了，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成越，我們必須要儘快找到結心的位置！”

“我知道……”成越說著，無意地望向前方，眼裏突然露出一絲驚詫，“小曦，過來！”

他將凌小曦拉到自己身邊，同時懸在高處的熒石也熄滅了。凌小曦還沒有反應過來，眼前已經一片漆黑。

“成越，怎麼了？”她緊張地問道。

“山腰上的光好像又出現了……”

“真的？”凌小曦驚喜地說，努力瞪大眼睛，好讓自己儘快適應黑暗，不過遠處對於她來說依然是好像浸沒在濃墨中一樣。

“可是，我怎麼一點兒也沒有看見呢？”

“我們現在處在山腳，前面又被樹林阻擋，直接看當然是不行了。不過林子上方映出了一些光，那個位置和我們之前看到光的位置大致是一樣的，所以我想應該是結心空間感應到你的氣息，又發出了信號。”

“太好了，我剛才還擔心不知道怎麼找到入口呢！”

凌小曦高興地說，騎上赤岩獸，便和成越朝着山上走去。

為了更容易辨認結心所發出的光暈，成越收起了熒石，只靠赤岩獸身上發出的紅光探路前進，凌小曦則帶着焦急的心情四處張望。

林子陰森森的，樹榦長得極其粗壯，帶刺的樹枝上還掛滿了粗大的藤蔓。不難想像，當年這裏肯定是一片危險而又難以穿越的密林。

走過一段崎嶇難行的山路，赤岩獸突然躍過一個陡坡，落到了一片空地上。一個發光的漩渦馬上闖進凌小曦的眼帘。

這個漩渦落在不遠處一棵枯樹的樹洞裏，只有巴掌大小，卻在緩慢的轉動中變幻着銀色和淺紫色的光，在黑暗中就好像一團美麗而神秘的星雲。

“成越，你看！我們終於找到了！”凌小曦興奮地說，“赤岩，快！”她拍了拍赤岩的后脖。

但是令她想不到的是，好奇心極重的赤岩獸非但沒有跑上去，反而停在原地不安又警惕地盯着前方，片刻后便開始往後退去，喉嚨里還發出哧哧聲。

“怎麼了，赤岩？我們要找到地方就在前面了，快過去呀！”

赤岩獸卻不管她，繼續哧呼呼着往後退，很快就退到陡坡的邊緣。看到它準備轉身離開，凌小曦急了。

“赤岩，快停下來！”

聽到凌小曦生氣的語氣，赤岩獸才勉強停住了腳步。

“你真是越來膽小了——”凌小曦責備它說，轉身要從赤岩獸的背上下來，卻被成越拉住了。

“小曦，等等！”

“怎麼了？”

“你不覺得赤岩很反常嗎？如果那真是始祖聖女發出的信號，它不應該這樣的。”

“可是在這裏除了始祖聖女，還有誰會發出信號呢？”

“浩閆族大祭司——弩榘。”

“這……不可能吧……”凌小曦驚訝地說，“弩榘的封印還沒有解除，怎麼可能會發出信號呢？”

“那你認為，以能夠和始祖聖女抗衡的本領，在封印力量減弱時驅動一部分力量，有可能嗎？”

“這……的確有可能……”凌小曦不得不承認，但又不甘心就此放棄，“不過既然我們都到這裏了，總不能不去探一探吧……”

“那你還記得游嗤的封印是怎麼被解開的嗎？”

凌小曦一聽，心中猛然一抖。

沒錯，當初如果不是自己無意中闖進了洛允密室，又因為好奇而碰觸了洛允石像的話，游嗤的封印就不會解開，就不會掀起婁梟大地上的這場腥風血雨了……既然自己不是始祖聖女，她又怎麼能夠保證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呢？

“是的，你說得沒錯……我不應該貿然行動的……”

“聖女艾琪可·小曦，雪梟族的繼承者，你終於來了——”

突然，凌小曦聽到了始祖聖女的聲音從旋渦里傳來。她猛地望向漩渦，驚訝得屏住了呼吸。

“我等你很久了，我靈魂的遊絲即將散去，雪梟族的秘密將由你為我傳承下去——”

那個聲音很清晰，帶着始祖聖女特有的冷靜中透着堅韌的語氣，的確是始祖聖女的聲音無疑！

“成越，你聽到始祖聖女的聲音了嗎？”凌小曦激動地問。

“始祖聖女的聲音？”成越顯得很意外，皺起了眉頭，“小曦，你聽到什麼了？”

“我聽到始祖聖女在呼喚我，我認得是她的聲音！”凌小曦高興地說，一轉身從赤岩獸背上滑了下來。

赤岩獸卻一躍，攔在了她的面前。它瞪着拳頭大的眼睛看着凌小曦，目光中帶着懇求和恐懼，喉嚨里發出哧哧的低鳴。

“小曦！”成越也把她攔住了，“連赤岩都不讓你過去，這肯定不是始祖聖女的氣息！弩榘陰險多詐，不要上了他的當！”

“小曦，婁梟大地正面臨著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在我消失之前，我會為你解開身上的封印，讓你重獲力量。你過來吧，這是你作為繼承者必須要完成的使命。”

始祖聖女的聲音又響起，凌小曦看看那個旋渦，又看看成越，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始祖聖女說……她會解開我身上的封印……”

“小曦，喚出曦靈權杖吧——”成越冷靜地說，凌小曦沒想到他突然會這樣說，愕然地看着他。

“我知道，不管發出信號的是弩榘還是始祖聖女，咒語結心就在裏面，你都會去一探究竟。我只能助你調用神鳥聖石的力量，這樣你起碼可以保護自己，不是嗎？”

“不……”凌小曦卻猶豫了，“調用神鳥聖石的力量本來就不容易，你剛才又受了傷，座前祭司不在，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其實冒險也沒有不好。萬一我真的被神鳥聖石反噬了，你也不用救我，用我的靈魂和鮮血來解開你身上的元煞咒，這無論如何也沒有損失……”

“你亂說什麼？！誰讓你這麼做了？”凌小曦一聽急了，馬上打斷了他。

成越看着她，臉上居然浮出一絲笑意。凌小曦馬上明白了過來，瞪了他一眼。

“你就是故意氣我的！”

“也只有在這裏，我才可以這樣跟你說話了，不是嗎？”他看似隨意地說，但眼裏卻隱隱透出一絲苦澀。

凌小曦的心被刺痛了一下。是啊，回去以後，人前她就是聖女，他就是白達梟，他們再也難以像從前那樣無拘無束地說笑了……

為了掩飾思緒的變化，凌小曦馬上裝着若無其事地說：“嗯，不過以我對你的了解，神廟的禮制應該不會對白達梟有什麼影響，不是嗎？”

“既然你這麼了解我，那聖女肯定也知道，不用神鳥聖石的力量，我是絕對不會讓你過去冒險的。”成越注視着她，微笑着一字一頓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