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知縣劉米來
白簇看向鄧密隱在黑袍下的手臂:“所以,你不僅曾經被毀容過,你的手指也……”
周圍的環境天旋地轉,再度回到三人逃亡的樹林中,鄧密身影一飄,與白簇拉開幾步遠的距離,只留給白簇蒼白單薄的背影。
鄧密緩緩舉起雙手,隨着黑袍垂下,露出加起來一共只有五根手指的左右手:“所幸,我有一幫支持擁護我的兄弟,他們在混亂中救下了我,並且為了平息眾人的憤怒,他們甚至斬下自己的手指來替我脫身。”
“這倒是為數不多讓人感到欣慰的事。”白簇凝重的眉頭終於得到了一絲舒緩。
“可我寧願沒有人救走我,任他們分走我的十根手指。”鄧密仰天長嘆。
“有人替我斷指這件事也啟發了他們:顧刻想要的是我的手指,但就連我的親媽來,也未必分得清我的手指和別人的手指有什麼區別,大夥都想到,任何人的手指都可以拿來渾水摸魚。
所以,場面逐漸徹底失控,曾經說好要一致對敵的追債者們卻開始相互搏鬥,自相殘殺,發了瘋一般斷人手指去換錢。
當三十幾號人拿着來源未知的手指去找顧刻,顧刻似乎並不感到意外,他說一個人不可能有三十多根手指,我們這些人合作的誠意不足,企圖欺詐他,所以,拒絕兌現當日的任何承諾。”
令人窒息的絕望的瀰漫在每一絲空氣中,白簇不由得低下頭,喃喃道:“連這也在顧刻的計算之中嗎?那你的血不是……白流了。”
“吃了閉門羹之後,終於有人開始清醒,顧刻從一開始就是在耍我們,從未想過和解。可大家相互之間已經有了斷指之仇,很難再凝聚到一起,他們仇恨顧刻,也仇恨我,說我要是順從顧刻的意思的話,他們早就如願以償了。”
白簇沉默地看着鄧密的背影,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當然有過錯,”雪女突然說道:“你錯就錯在太幼稚,企圖和顧刻這種貪婪之徒談判,你的抗議他是聽不見的,唯有拳頭才能讓他知道,你並非一坨棉花,任他揉捏。”
“是啊。”鄧密扭過頭來:“經歷此事之後,我終於明白,我應該戰鬥,而非換着花樣地試圖喚醒那些人的良知,他們根本沒有良知。
可是,就算我下定決心戰鬥,我的敵人又是誰呢?我去攻佔顧刻所在的礦場,把大家趕下山回去種田嗎?沒有人願意再過看天吃飯的日子。
我想過罷工,可每一次的結果都是讓唐季這種人收割罷工的勝利果實,而跟隨我罷工的鄉親,則會在事後遭到礦場方面的瘋狂報復,我的力量終究太微弱,根本無法改變現狀一絲一毫。
顧刻告訴礦場裏的礦工們,因為我的存在,一次又一次罷工讓礦場變得經營困難,所以要削減他們的福利待遇以渡過難關,從此,我不僅是礦場的敵人,還成了每一位礦工的敵人,我的存在就變成了一個錯誤。
最終,我最信任的兄弟們,曾經肯代我斷指的兄弟們中,有人出賣了我的藏身之地,受到縣衙的全面清剿,我的屍體被凌遲分成數百份掛在礦場前風乾,遭蛇蟲野獸啃食,頭骨被釘在縣衙前的石獅子腳下,寓意永不超生。”
雪女頓時恍然大悟:“所以,我們初來此地時,我看見的文唐縣上空滔天滾滾、遮天蔽日的怨氣妖雲,其實就是來源於你的怨念。”
“我對這世間不公的怨恨使我不得瞑目,自然,我救你們的性命也不是出於無私心的善意,”鄧密轉身看向白簇:“我死後,知縣劉米來請人做法封印了我的大部分力量,使我不得興風作浪。而我希望,你們能幫我擊敗劉米來,奪回我的力量,恢復力量之後,我要去找顧刻決一死戰。”
白簇點點頭:“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當然沒問題……以你的力量對上顧刻,勝算幾何?”
鄧密搖了搖頭:“我是一名戰士,戰士的職責就是在敵人未倒下前發起衝鋒,這也是我對曾經與我共同戰鬥的兄弟們的承諾。至於勝負,那是由天決定的事情。”
……
夜已深,文唐縣內下起了淅淅小雨,為這座凄冷的小城再添一抹幽色,而離縣衙三條街遠的一處酒樓內卻仍熱鬧非凡,人影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絲毫不受夜色的影響。
“劉老爺,這麼晚了,在這裏過夜嘛。”
“不了不了,哈哈哈哈,近來公事……嗝,繁忙得很,反賊匪患總是猖獗不息,困擾得我茶飯不思,嗝,夙夜憂嘆……啊——”
說話的矮小男人上一秒還臉色漲紅、滿面春風地說笑,下一秒便發出一聲慘叫,從酒樓前的台階上栽了下去。
“有刺客!有刺客!”隨從的人員頓時沖了上來,拿着火把照向地面,才發現地上有一名腿腳扭曲的乞丐抱着斷腿哀嚎連連。
“哪裏來的野狗,竟敢絆倒我?”摔破鼻子的矮小男人從地上爬起來,由於雨天地面泥濘,臉上血色混雜着污泥,整個人頓時怒火中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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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大爺饒命,我只是在此處避雨而已,我沒想絆倒您啊。”
“大膽,你知不知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你怎能這麼晚在大街上四處遊盪,擾我文唐縣治安?你知不知道我文唐縣百姓人人安居樂業無人行乞?你是什麼人,敢公然和我作對?”
“大爺,我知道,可是我本來不是乞丐,我家中原有三畝地維生,被朝廷強征走擱置荒廢,後來為了維持生計我去礦場做工,但是發生意外被砸壞了腳,礦場說我是不規範施工咎由自取,拒絕一切賠償,現在我老婆孩子跑了,家門敗了,只能流落街頭……”
“我不管你什麼借口!你們這些窮鬼一張口就是一大堆借口,還不是因為你們不努力,沒有別的原因!”矮小男人指着斷腿乞丐的鼻子罵道:“你看看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讓上邊來的人看到像什麼話,讓我的臉往哪放?來人,把他給我押走,關他三個月再說!”
“官爺,官爺不要啊……”
眾人正欲去擒拿地上正在磕頭的乞丐,一股紅色的劍氣從暗處揮斬而出,席捲着熱浪在台階上刻出深深的刀痕,逼退眾人。
“什麼人?!”矮小男子與其隨從紛紛順着劍氣發出的方向,朝街道的暗影中望去。
混沌的夜色中,緩緩走出一道高大勻稱的人影,身披蓑衣頭戴斗笠,在迷濛的雨幕中微微低着頭看不清臉,仔細一看,其身後還有左右一白一藍兩道人影,隱在夜色中不辨男女。
而斬出劍氣的,正是身披蓑衣的男子身旁的紅衣劍士,其背負的火紅色大劍在雨幕中嗤嗤作響,瀰漫開一層朦朧的水霧。
“我說去縣衙找不到人,原來你晚上處理公務的場所是在這裏啊,劉米來劉大人。”
“你是什麼人?”矮小男人見對方似乎有備而來,頓時警惕心大起,酒意全無。
“我的名字嘛……喜安。”白簇抬起頭,手指輕輕頂高斗笠帽檐,銳利如刀的目光直指矮小男人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