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有再少年
如同做了一個夢,許強在恍然中醒來。
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熟悉,當他起身看到鏡子裏年輕稚嫩卻又無比熟悉的臉龐,以及牆壁上掛歷翻到的1997年10月9日,他才確信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前世的許強也算得上是成功人士,34歲就實現了財務自由,到了40出頭的時候,身家已經達到了半個億。
許強在經商方面可能真的有一定的天分,他做生意投資向來都稱得上穩准狠,財富的快速積累,讓他變的自大而輕狂,而正是因為這種輕狂,讓他最終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1997年10月9日……”再一次看了一眼牆上的掛歷,許強似乎想起了什麼,低頭看向手臂,發現上面果然綁着一塊黑布,黑布上醒目的縫着一個“孝”字。
對於這個日子,許強印象深刻。
父親就是在這一年國慶節出的事情,當時他正開車拉着一批鋼筋送貨,高速行駛中,一隻羊從路邊竄出,一腳急剎車成了悲劇的開始,巨大的慣性使得無數鋼筋瞬間貫穿了父親的身體,警察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沒氣了。
接下來的日子,債主紛紛上門要錢,巨額的債務壓的母親喘不過氣。
父親開辦的地條鋼作坊,也很快會被低價變賣。
一個星期後,他家的房子也被抵債賣掉,自己和母親只能在外面租住一個十幾平米的小房子。
半年以後,他入伍當兵,再也沒有回到家鄉……
“砰砰砰!”
屋外響起了敲門聲,力度之大,像是使足了吃奶的勁兒。
許強見狀,就要過去開門。
“別開!”此時母親一把抓住了許強的手臂,臉上帶着幾分凄然,輕聲說道:“咱們家沒錢了……”
前世的時候,許強的夢裏無數次的出現過母親的身影,母親是個只懂得相夫教子的本分女人,然而這次家裏發生了橫禍,卻最終壓垮了她,沒過兩年就因為積勞成疾和抑鬱撒手人寰,這也成為了許強心中一段揮之不去的傷痛。
母親為他辛勞了一輩子,而許強卻再也沒有報答盡孝的機會,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
“開門!再不開我就把你家門砸爛,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別以為躲在裏面不出來就沒事了!”門外響起了一個女人尖銳的吼聲。
“媽,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難不成你還能一天不出門?”許強看了一眼母親,接著說道:“就讓他們進來,我來和他們談,這事你不用管了。”
“可是咱們家真沒錢啊……”母親陳雪蓮說話間,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手帕包着的小包,打開后,裏面露出了幾張皺巴巴的鈔票,目測也就幾十塊錢。
其實原本許家還是有幾千塊錢積蓄的,但是前兩天已經有一批債主上門,陳雪蓮無奈之下只能還掉一部分錢,到了這一刻,家裏算是徹底山窮水盡了。
“可這也不是躲的事啊……”許強眉頭皺起,輕輕拍了拍母親的肩膀,最終還是打開了房門。
“這咋才開門呢?敲了半天我還以為沒人呢!”房門打開的瞬間,從外面走進一個中年婦女,臉上的脂粉塗得很厚,但依然難以掩蓋歲月留下的皺褶。
“二姑啥事兒?”許強看出是自己的二姑后,隨口問道。
許強的二姑名叫許秀娥,原本是丹北鋼鐵廠的一個會計,許強和他家的親屬也基本都是這個廠的工人,以前許強父親在世的時候,兩家的關係還算比較好的。
不過後來因為欠債的事情,兩家終於撕破了臉,許秀娥曾多次揚言要到法院告他,直到後來母親把房子賣了還上這筆錢后,兩家就再也沒有了來往。
“我找你媽!”許秀娥看了許強一眼,目光隨即瞟向了客廳。
“有什麼事情和我說就好了,現在我爸不在,這個家我做主。”許強對二姑說道。
“你做主,你能做什麼主?”許秀娥臉上閃過一抹不屑,只聽她接著說道:“你爸去世我也挺傷心的,但欠錢總是要還的,誰家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你姑父就是個普通工人,一輩子沒啥出息,掙點錢容易嗎?別廢話了,趕緊讓你媽把錢還上!”
“老妹來了,我給你倒杯水……”此時許強母親陳雪蓮迎了上來,陪着笑臉說道。
“別整那沒用的,我今天過來就是要錢的,趕緊把我家借給你們家的4000塊錢還給我,我立馬走人!”
“可是我家現在真沒錢了……”
“別他媽跟我廢話!我哥以前掙那麼多錢都哪兒去了?不會是貼了野男人吧?別給臉不要臉,你要是不還錢,咱們誰都別想好過!”許秀娥得理不饒人,對着陳雪蓮大聲吼道。
看到這一幕,許強內心五味雜陳,多年的親戚關係,最終還抵不過那4000塊錢,人心冷暖,世態炎涼,這就是現實。
“秀娥,我們家就剩那幾十塊錢了……”無奈之下,陳雪蓮再次從口袋裏掏出的那個布包,打開后,露出了裏面那幾十塊皺巴巴的鈔票。
下一刻,許秀娥一把搶過陳雪蓮手中的那個布包,數了幾下后,瞪着眼睛喝道:“這才41塊3毛錢,還差3958塊7毛錢,少一分都不行,你要是不還錢,我就在你家罵一天,讓咱們街坊鄰居評評理,欠錢為什麼不還?”
“秀娥,你稍微等幾天好嗎?你哥他以前對你也不錯,經常給你家送好吃的……”此時陳雪蓮語氣帶着幾分哀求,眼眶有些紅潤,只聽她接著說道:“三天,再給我三天時間……”
“別整這一套!”許秀娥顯然不打算放過許強的母親,只見她大聲吼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得跑到外面喊,讓咱們全廠人都知道你們家欠債不還,我倒要看看你們家以後有沒有臉在這個廠區獃著!”
許秀娥說完,就要走出門外。
“撲通!”
許強母親陳雪蓮這個時候已經是滿面淚花,直接跪在了許秀娥的面前。
陳雪蓮是個老實本分的女人,臉皮也很薄,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如果讓全廠人都知道她家不還錢,那麼以後陳雪蓮在這個廠里也算徹底抬不起頭了。
許秀娥也正是看穿自己嫂子的軟肋,稍微撒潑叫罵,就能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看到母親跪在地上,許強頓時怒火中燒,立刻沖了上去,一把將母親扶了起來。
“還不起錢就拿你們家房子還債!”眼見陳雪蓮已經被拿捏住,許秀娥冷聲說道。
到了這一刻,許秀娥才算暴露了她的真實目的。
說到底,還是因為看上了許強家的房子。
相比於廠區大部分家屬住的還都是蘇聯時期援建的筒子樓,在80年代就已經是萬元戶的許強一家早早就買上了廠里最好的房子。
計劃經濟時代工人的房子都是廠里分配的,那時候一家也就十幾個平米,多放一張床都費勁,炒菜做飯也在樓道里,一到下班,整個樓道頓時雲遮霧罩。
後來廠里效益好了,蓋了一批新樓,2室1廳,還帶一個衛生間,原本是分給廠里的勞模和幹部,而許強的父親高價從一個大學生手中買了一套,而到了90年代有了商品房,許家也是第1波住上了3室1廳的大房子。
即便當年房子沒有被炒的那麼誇張,但許強家的這套房子現在最少也值5~6萬塊錢,許秀娥想用4000塊錢的債務換走這套房子,顯然就是趁火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