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蠱

森蠱

第一個詭異的夢,發生在十六歲,一個雷雨的夜晚,我至今仍記得那雷聲轟鳴。那時候的我,整日渾渾噩噩,無論學業還是人際交往都迷茫得看不見未來。

凌晨三點,我還在孜孜不倦地抄作業,那種疲倦和困意,壓得我抬不起頭,而許多可怖的事情都發生在人最脆弱敏感的時刻,這是自古以來大家心底默認的邪說。

因此,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睡去的,但我知道我墜落進了一個虛無又清醒的世界,就像此刻提筆的我一般,那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沉默、沉默。

這個過程是沒有知覺的,就像大腦突然關機,完全只有它自我的操縱。

當我有了意識,帶着驚懼與茫然地在那個混沌世界睜開眼睛,是在一條街口的公路。路燈燈光是藍色的,十米之處便會有一盞燈豎直站立着,迷霧一樣的藍色照耀下來,因此,我看不清前後左右,我只知道我正站在一條公路上。

與此同時,我卻能感受到嚴寒。那種寒意,不是冬日氣溫造成的,我能感覺空氣微微的濕潤。就像暴雨的夜晚我獨自行走在荒無人煙的叢林,未知的慌亂的氣息裹挾着我,因此我油然而生了這種寒意。

這時候,我遇到了我噩夢的起源,“它”。

如果你問我,“它”到底是誰?我沒有辦法回答你,因為它既是“他”,也是“她”,還是“它們”,它是一種名詞,出現在我每個陰暗的夢境的角落,做那裏的主人公,這些事情要解釋太過於繁瑣,你們日後會明白的。

老實說,當我第一次見“它”,“它”還是以一個年輕的孩童的形象,背靠着我蹲在燈下,一件寬大的衣服滿是補丁,露出的皮膚,在腳踝和胳膊出有猙獰的紅痕,被藍色的光直直地打在頭髮上,周身散發著隱隱白色霧氣,難以辨清男女。我被這世界橫空出世的第二人嚇到,疑慮和困惑讓我躊躇原地,靜觀其變。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它站了起來,發出“咯嘣咯嘣”的響聲,在這個靜謐的世界裏分外刺耳。緊接着,出現了我至今心有餘悸的景象:它的小腿滿是黑孔,密密麻麻的如同被扎過的針孔,洞的四周已經發綠,似乎馬上要嘀嗒着什麼惡臭的膿水。

它的頭髮肆意披散着,只是站在那裏,卻已經讓我驚得無話可說。我大喊了一聲,在夢中,也許也在現實里。它感應到我之後,微微偏側了頭,我卻依然沒能看清它的模樣,然後,它發出幾句含糊不清的聲音,便似爬非爬地走了。我得說爬,因為它在演繹我完全沒見過的走路姿勢,在現實生活中,也許不會有人能做出來:它的脊柱應該是彎曲至極了,肩膀左高右低,雙手撐地,四肢並用趴扶在地上,然後發出一種尖銳的哀嚎和笑一般的聲調,以極慢的速度爬走了。

隨後,經過的地方陡然出現一片又一片的蝴蝶,它們漆黑的翅膀在燈光下反射黑色的周光,唯一不同也不美的是,那些蝴蝶太過於巨大了,我甚至能夠看清它們的眼睛。也許你們沒有見過蝴蝶的眼,但我想說,倘若在那種情況下看清,那這種生物便再也不是“美”的代表詞了。

到這裏,我和“它”短暫的第一面就結束了,然而那種場景,令我至今想起來感覺後背冷汗。不知道你看到這裏會有如何感想,在我做完這個夢之後,我引發了失眠。冬日的五點已經天光朦朧,我家某小區的六樓,此時,我卻聽到一陣急促的狗吠,彷彿近在咫尺。兩個小時的睡眠和第二天如往常的課業讓我精神崩潰,

因此,我沒辦法再深究細想那些匪夷所思的把戲,我將一切歸結於我太過疲憊。

當然,後來的結果證實我是無知的。但是也別指望一個十六歲、正值叛逆和唯物主義的孩子會對一個噩夢有怎樣深刻的思索,在那時候的我們的眼裏,那是老一輩迂腐的迷信。

在第二天的學業生活中,詭異的事情發生在下午。我依稀記得是一個曼妙的晴天,可心情着實陰雨綿綿,我因為作業的拖拉被留在學校中,相當遺憾地錯過了第三班校車,無奈,唯有徒步歸鄉。

孩子晚歸,對於我的父母來說是件大事,因而我當然知道回去之後我勢必要得到一頓毒打。真是這樣,我才更頗有閑心和心機的胡亂逗留,企圖以此引發擔憂,最好蓋過那層憤懣。

我們的學校在一條街上,各方各地巷子更是數不勝數,我胡逃亂竄,最終不負所望迷了路。我走進的那條巷子,肯定已經有了很長的歷史:高矮不一,貼着縫的小草隨意地生長,磚塊砌得也不平整,漆已經掉了,風吹之時簌簌落灰,看得出來,不是亂走也根本到不了這裏,畢竟儼然一座危牆。

再往裏走,果真證實了我的猜測,走到盡頭時,我發現一條早已乾涸的土坑,只有幾滴泥水可憐兮兮地暈在土裏,好讓它看上去不那麼貧瘠。其實,到這裏的路已經變得極其陡峭,我確信這是沒有被施工的地方,似乎在告訴來過的冤大頭(也許只有我一個)不要再入內。

到這裏,鋪的水泥路已經斷開,變成了原始的土地,我試探性的伸腳按壓,確認不是什麼泥潭之後,我跨過水坑,走入它前方一條極度狹窄的通道,與其說通道,不如說一條泥濘的、兩邊雜草叢生的荒涼之路,僅僅容納一個人。這條路遠遠忘不到盡頭,石子將腳磨得生疼,同時我也不得不四處張望着,以免有什麼蟲子或爬行動物的叮咬。

到這時候開始,似乎這場為逃避而開始的打發時間,已經成為了一場冒險性質的遊戲。當我又苦又累地走到盡頭之後,發現這裏有人栽種的幾棵茂密的樹,不知何時,但是肯定比我的年紀大了。緊接着,草叢裏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似乎在發出“嘿嘿”的笑聲,我離開退後,眼睛敢又不敢地望向聲音的發源,一隻二十厘米左右的黃鼠狼!它提溜着眼睛直直望向前方,手裏抓着什麼紅色的珠子,腰身直起,我聽過民間有什麼關於黃鼠狼成仙的事,似乎是為了向人討封。但是我不知道它是否是想成仙,因為它沒有看我,只是盯着前面的大樹,然後發出那種詭異的笑聲。

不知道多久過去,我害怕地後退,腳好死不死踩到了樹枝,它猛地轉頭,它似乎是笑了,再就是一掃尾巴,轉身朝我撲來!一瞬間,身體支配了大腦,我沒有功夫去想這件事情的合理性和這到底是哪,腦子裏只有面對危險的本能:跑!剛剛還覺得坎坷的道路,在後面那個詭異東西的追逐下已經顯得不值一提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看到那個水坑,那座危牆。

一陣陰風刮過,我突然清醒過來,天已經黑透了。後背被冷汗打濕,我知道現在一切都是真的,但高強度的運動讓我產生了解離之感,我回頭看去,下午就顯得有些荒涼的道路已經成為一座墳場般得景象,但是那隻黃鼠狼似乎……不對!它還在,它非但追上我了,此刻正站立着趴在牆的一邊,又發出那種“嘿嘿”的笑音。我大腦空白,望着身後迷宮似的路,未曾想居然將自己陷入這種可怖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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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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