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拾荒記

第36章 拾荒記

“早立秋,緊溜溜;晚立秋,秋後油”,今年的立秋來的比往年早,氣溫“緊溜溜”地向下降。立秋過後,天空像一顆澄凈的藍寶石,驕陽的餘溫下,到處都上演了豐收的歌舞。

河南岸的稻穀像鋪上了一層金子,沉甸甸的稻穗隨着微風起伏,展開了演奏的樂曲;遠處田野上,大豆搖起響亮的銅鈴,高粱吹起了火紅的嗩吶,一排排的玉米,像一個個是綁着腰鼓的美麗少女,隨着微風翩翩起舞。

“立秋洗澡會長秋狗子”大人警告孩子們,立了秋就不要再到河裏洗澡了,不然長了秋狗子,就要打針吃藥。

多年已后我才明白這個善意的謊言。隨着水溫的不斷下降,河水的上下層溫差變大,下層水溫冰冷刺骨,小孩子一個猛子扎到下層水裏,身體受冷就會產生應激反應,造成肌肉抽筋,人在水底就會威脅生命。

上岸以後,秋風一吹,身上就會起一層雞皮疙瘩,這就是大人們所說的“秋狗子”。河裏是不能去了,到野外田地里拾荒,就成了每個小夥伴的必備功課。

村民們在地里割稻穀、砍芝麻、掰玉米、刨地瓜、拾花生,收穫完以後,地里落下的棒子、莖塊、穗粒,就給小孩子們提供了大展身手的舞台,挎一個筐,放一個瓢,掕一把鐵鍬,走!到野外拾荒去。

村民們收穫完莊稼,剛剛撤離一塊地,就被我們立即佔領了!

花生、黃豆、綠豆、芝麻撿到瓢里,谷穗、高粱穗、玉米棒子、地瓜塊子丟到筐里,我們是“掃蕩者”,把遇見的每一種每一塊每一粒糧食,都變成了自己的收穫。

每個小夥伴都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玉米秸一排排瞅過去,秸上有沒有遺漏的棒子;地下有沒有掰下來沒被裝走,成堆地躺在草窠里的寶藏。

根據露出來的地瓜根莖的粗細,就能判斷埋在土裏地瓜的大小。越是粗壯的根脈越是毛根,往下越挖越細;上端細小、下端變粗的根莖才是果根,下面必定連着一塊大地瓜;溝底拖秧上紮下的細小根須,也不容忽視,有時也會埋着一塊小地瓜。

收穫完的現場有沒有遺漏的偏僻角落,泥土的裂紋預示着地下有沒有大的根塊,捲起來的瓜秧上有沒有掛着的果實,也都是地瓜地里拾荒需要掌握的判斷技巧。

各憑本事,你爭我搶,順着壠茬向前尋找,是拾荒的主線,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取最大的收穫。我們每個小夥伴都是指戰員,一眼望穿的草里、溝里有沒有隱藏的糧食,值不值得停下來深挖細找。

我和皮猴、柱子三個夥伴一起,徜徉在拾荒的原野里,拾荒累了的時候,掏出彈弓、填上火柴槍,在田埂上、溝渠里、石堆里尋找野趣。

有鳥雀落到谷地里覓食,我悄悄掩到近前,一發子彈打去,驚得鳥雀倉皇飛走;有四腳蛇鑽到草叢裏,皮猴拿了火柴槍,躡手躡腳過去,一聲槍響,射出的火柴棍釘到了四腳蛇背上,受傷的四腳蛇拚命逃竄……

有石堆外曬太陽的雞脖子蛇,被我們驚擾,一頭扎到石縫裏,柱子眼尖,急奔過去,一把攥住蛇尾向拽,雞脖子蛇就豎起它的鱗片,卡在石縫裏不出來。

柱子用力一拉一松,一拉一松,直到拉扯出來,雞脖子蛇回頭向柱子腿上咬去,柱子急忙掄起手臂,把蛇身舞成了風車,側身舞、頭頂舞,柱子向我們賣弄他的耍蛇技巧。

沒過一會,雞脖子蛇的身體就脫了節,被柱子提在手裏,像根麵條一樣垂着,

任由柱子擺佈,只把舌頭努力抬着,張開嘴巴露出它的兩顆毒牙,色厲內荏地嘶嘶吐着蛇信。

柱子找出化肥袋子,把雞脖子蛇放到裏面,外面紮上口,擰一擰放到他的筐里,準備回家給柱子爹泡酒喝。

到了中午,我們在野外烤地瓜當午餐,這是拾荒最有趣的環節。每個人都從各自的筐里拿出一些地瓜,堆放在一起準備烤制,然後分頭進行挖坑、撿土塊、找乾柴等準備工作。

在田地里挖一個大坑,從坑沿上壘砌土塊,蓋成一個小房子狀的土窯,從預留的門洞向裏面添柴燒火,先燒草柴再燒木柴,直到把坑底的泥地和壘砌的土塊燒熱,在坑底留下一堆紅通通的木炭。

把準備好的地瓜丟到土窯里,平鋪在木炭上,然後,快速把土塊房子推到,覆蓋到地瓜上,用腳把土塊踩碎、蹋平,在挖幾鐵掀田土蓋在上面,防止火氣外泄。烤地瓜的主要工作就做好了,剩下的就是等待熟透了。

半個小時過後,用鐵掀翻開上層覆蓋的泥土,地瓜烤熟的香味就從地下飄了出來,引得我們的肚子“咕咕”叫。我們急不可耐地圍攏到火坑旁,伸手從火坑裏扒出一塊塊冒着熱氣的地瓜,火炭和土塊的溫度仍然很高,我們一個個被燙得齜着牙、噓着手。

手指輕輕一捏,地瓜皮就成片揭了下來,漏出裏面香噴噴的地瓜瓤,我們吹吹氣降降溫,咬到嘴裏哈着氣吃了起來。土窯燜熟的地瓜,蒸發了部分水分,味道干香、甜美。

吃的急了容易被噎住,地瓜粉團卡在喉嚨里,吐不出、咽不下,時間長了會危及生命,這時,就需要小伙們們幫忙拍拍背,伸伸脖子咽下去,或者急忙跑到附近的溝渠里,趴到溪水邊喝上幾口甘冽的泉水,才緩解了危急狀況。

吃飽喝足以後,繼續進行拾荒,一直到筐、袋子都裝滿了,再也裝不下別的東西,天也快黑了,我們才背收穫回家。

自己拾荒的谷穗、豆粒歸到家裏的大倉里,只有地瓜是自己的,堆到院角攢成一堆,用地瓜刀旋成薄片,放到太陽底下晾晒成地瓜干,自己儲存、自己售賣。

秋天開學以後,還要拿出一大半地瓜干交給學校,作為勤工儉學,實際上,就是抵頂下學期的書本和作業本費。剩下的地瓜干售賣成現金,一元以上的大額紙幣交給父母,說是給存着,實際上是補貼家用了。只有分、角的小票是自己的,在床下的小罐子裏藏着,作為今後零花錢。

在地里拾荒是體力活,開始幾天,我們手上都摸出了水泡,用酸棗刺扎破了,忍着疼痛,擠出水泡里的清水,繼續投入到拾荒的收穫里。

有時在忙碌中,新磨出的水泡擠破了皮,每次舉起鐵鍬都鑽心地痛,我們也毫不在意。勞動時間長了,手掌上、關節處都起了一層厚厚的手繭,無論怎麼用力,手都不會再受傷了。

每次收穫滿的筐或者袋子,輕的三四十斤,重的五六十斤,我們十來歲的身體,用臂挎,用肩抗,用背背,每次回家路上都負重前行,累得汗流浹背。

每次運送回家,得到父親讚許的目光,得到母親心疼的埋怨,煮上兩個雞蛋給我們補補身體,當做對我們的獎賞。

在那辛勞的歲月里,大人們忙碌農業生產,我們小孩子也都投入到力所能及的生產勞動里,小小的身體充滿了無窮的能量,雖然磨破了雙手,壓彎了肩背,塗抹了滿身塵土和汗漬,但我們收穫了糧食,鍛煉了體魄,練就了吃苦耐勞、堅韌不拔的意志,為以後的幸福生活打下了堅實的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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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木匠蜂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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