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熬鷹記

第27章 熬鷹記

傍晚時分,我們回到了果園。我找來一個荊條框,皮猴在筐底鋪上一把乾草,就給小游隼做了個新窩。柱子打開上衣兜,把小游隼捉出來,放進新窩裏,受傷輕的小游隼猛然扭頭,一口啄在手背上,留下一條沁血的啄痕,疼得柱子直哎吆。

兩個小傢伙瑟縮在新窩裏,眼睛瞅來瞅去,對四周陌生的環境充滿了畏懼,一旦有人走到跟前,就在筐里竭力扇動未豐的羽翼,喳喳叫着妄圖躲避。

受傷重的小游隼,蔫頭耷腦地斜卧在荊條框底,全身不斷顫抖,像是經受着莫大的傷痛,即將喪失活下去的勇氣。受傷輕的小游隼雖然依舊保持着野生動物的機警和野性,但也顯得有氣無力,受傷和飢餓使它們面臨險境。

民間有治療外傷的土方。村民們不小心在野外受了傷,就在田埂上拔一顆蒲公英,揉出汁液塗抹到傷口上,進行涼血止血。小夥伴們有時劃破了胳膊,父母也常用榆樹皮的汁液塗抹傷口,也能消炎止疼。

蒲公英別名黃花地丁、婆婆丁,屬於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植物體中含有蒲公英素、膽鹼、菊糖、果膠等多種藥物成分,能夠清熱解毒、治療炎症。

蒲公英伴着小夥伴的童年,秋天來臨,漫山遍野的蒲公英炸開了果包,花托上長滿了一個個白色的小絨球,摘起一朵努嘴一吹,每個小絨球墜着一粒芝麻大的種子,像是隨風放飛的降落傘,飛越溝壑,漫過山岡,撒向田野……

村民們喜愛在房前屋后栽種榆樹,春天榆樹上開滿了榆錢,諧音寓意“余錢”,村民們手裏有了余錢,生活就更加富裕,這是美好的生活期盼。

小夥伴們最愛捋榆錢,在那物質匱乏的年代,榆錢是可以吃的食物,煮成榆錢粥,或者烙個榆錢餅,都是小夥伴們喜愛的美味。遇到飢荒年月,榆錢、榆樹皮更是貧苦人家的救命糧。

皮猴到田埂上挖來幾顆蒲公英,每一棵植株都有20厘米長,青綠色的長圓葉片上,邊緣遍佈三角形的具齒,背面長滿蛛絲狀的白色柔毛,圓錐形的根柄綴着鬍鬚狀的根須。

柱子用鐮刀割來榆樹皮,颳去表面灰棕色的皮栓,只留下黃白色的嫩皮,用來入葯。據說,榆樹皮內服可以治療失眠、食欲不振等病症,外用對外傷、出血、燙傷都有療效。

有了蒲公英和榆樹皮,我把兩種中藥混合在一起,放在石臼里,用石塊細細砸碎了,攥在手裏擠出黏黏的汁液,分別塗抹到小游隼受傷的翅膀和腹部,給它們上了療傷葯。

皮猴到溪溝邊沙礫堆里,用彈弓打死了兩條四腳蛇,柱子到豆地里捉來一把豆蟲,一同投食到荊條筐里。

兩隻小游隼驚慌失措地緊盯着我們,根本不主動進食,皮猴只好伸手抓住它們,挨個捏開嘴巴餵食。

受傷輕的小游隼喂下去一條四腳蛇、一條豆蟲;受傷重的那隻小游隼,把四腳蛇塞到嘴裏,也不主動吞咽,皮猴只好用樹枝把食物捅到他脖子下的食囊里,算是給它們都用過了晚餐。

做完這些,天已經黑了,皮猴和柱子各自回果園了。我獨自蹲在荊條筐前,盯着兩隻小游隼,心中盤算着下一步的“熬”制計劃。

兩隻小游隼已經飽餐一頓,閉上了眼瞼,擠在一起,受傷重的那隻小游隼身體隨着呼吸一顫一顫的,像是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吃晚飯的時候,爸爸也到荊條筐前查看兩隻小游隼,又給我傳授了一些餵食的方法和熬鷹的經驗。

第二天起來,

我趕緊來到荊條筐前查看,受傷輕的那隻小游隼見我到來,在荊條筐里生龍活虎地撲棱撲棱;受傷重的那隻小游隼,仰躺在荊條筐底,腹部灰白,兩爪朝天,已經死去一段時間了。

死去的這隻小游隼,被我用柴草燒熟了,成了小狗虎子的早餐。為了防止剩下這隻小游隼逃走,我用一根細麻繩拴住它的一隻腳爪,另一頭綁在荊條筐上。

過了一會,皮猴和柱子都來了。我們絞盡腦汁地給小游隼起名字,叫什麼好呢?叫“飛鷹”,皮猴說,我說它本來就是鷹么,不行!叫“雲彩”,這是個女孩子名么,不行不行!

叫“天空”,柱子說,同時我們都仰望草屋外的高空,對以後小游隼遨遊天空充滿了無限的嚮往;還不如叫“長空”呢,皮猴說,意思是鷹擊長空。哎?這個名字不錯,就叫“長空”吧。

隨着時間的推移,小游隼逐漸適應了環境,見到我們時也不再劇烈反抗,因為飢餓也不再抗拒食物的誘惑,開始從我們手中搶食,但在它警惕的眼神里,依然對我們充滿敵意,似乎沒有忘記是我們這三個仇人,打破了它平靜的叢林生活。

我們曾聽王二叔說過,鷹越小越好熬,小鷹對於父母的記憶本來就模糊,熬上幾天就忘記了自己的出身。長空剛羽翼未豐,正是最好熬的時候。“熬鷹”常用的技法不外乎站熬法和減食法。

我們先用站熬法,在荊條筐上橫放一根木棍,讓長空站在木棍上。從早上開始,我們三個小夥伴輪流上場,緊盯着長空的眼睛,大眼瞪小眼,相互對視,不讓長空閉眼休息。

長空最開始不願與人對視,把頭扭來轉去,我們也跟着轉來轉去,一直與長空保持對視的姿勢。時間長了,長空發現轉頭也不能逃避與我們對視,也就不再轉頭,就直直地與我們對視。

瞪眼時間長了,自己的眼睛很酸澀,長空也佯裝打盹,想要閉上眼睛,我趕緊用手指觸碰,不讓長空閉眼。

這是個累活,什麼都不能幹,只能跟長空眼瞪眼,我一次只能堅持半個小時,就輪流換皮猴或柱子上場。我慢慢發現,長空的眼睛從一側看,炯炯有神,可是從前面直視,就是一對鬥雞眼,顯得滑稽可笑!

熬鷹的制勝法寶,簡單地說,就是不讓鷹睡覺,一直熬到它大腦混沌、迷茫失憶,記不清楚以前發生過什麼,甚至忘卻了自己是誰,眼裏、腦中都是面前的人,從而服從命令、聽從指揮,認你為主人。

從白天熬到夜晚,夜晚是最難熬、最關鍵的,熬鷹的人和鷹都瞪着眼睛不睡覺,都困得難受,好在我們三個小夥伴輪流上場,每個人半個小時,不熬鷹的人上床睡覺。晚上是睡覺的時間,長空上半夜還有精神,下半夜必須不停用手指戳戳,才能阻止它閉上眼睛睡覺。

到了第二天晚上,長空更困了,睜着眼睛就一頭栽了下來,兩隻爪子卻還緊緊抓住木棍,來了個“倒掛金鐘”。它竭力閃動翅膀,想要重新站回到木棍上,奈何睏乏無力,倒掛在木棍上搖來晃去。我只好用手抓住它,把它重新放回到木棍上,繼續施展“死亡凝視”。

在運用站熬法的同時,我們也採用了減食法,根據王二叔傳授的經驗,“打一棒槌,給個甜棗”,開始熬鷹的時候,一次性餵飽鷹,然後連續幾天讓它不吃不喝不睡覺,待到實在餓的不行了,再給它肉食吃,它才會自心底里產生感激。

熬到了第三天,長空年齡小,熬的火候就差不多了,站在木棍上呆呆傻傻的,拿手在它眼前晃動,它也一動不動,眼睛不眨地直視前方,沒有了任何反應。接下來必須給個“甜棗”吃,好水好肉的伺候了,要讓長空記住我們的好。

第四天開始,我們攥着拴着長空的繩子,把長空架在胳膊上,出去給它尋找食物。到池塘邊草叢裏捉青蛙,幾隻青蛙聽見我們走近,撲通撲通跳到池塘里,下潛到池塘底的水草里消失不見。沒關係,我們分別站在池塘的三個方位,圍住小池塘,手裏拿着子彈上膛的彈弓,耐心等待着青蛙上浮。

青蛙是兩棲動物,冬天能夠沉在水底冬眠,因為他對氧氣的消耗很微弱,所以能夠一直呆在水底;但是在它活躍的夏季,水裏汲取的氧氣,遠遠不能滿足它體力的消耗,在水下待得時間不長,就要到水面上換氣。

六七分鐘以後,在靠近水草的水面隱蔽處,一隻只青蛙悄悄地浮上來,我們用彈弓打青蛙,啪的一聲,子彈拍在青蛙背上,那隻青蛙受到重創,就慢慢鼓起了肚子,一翻身體,白肚皮朝上飄在水面上。

皮猴用樹枝把青蛙鉤到岸邊,用小刀切下一條一條的青蛙肉,給長空餵食。長空得了美食,狼吞虎咽地伸伸脖子就咽了下去。

我們變着花樣給長空弄好吃的東西,在溪水分開的淺汊里,用石頭布上迷魂陣,一段時間以後就泅住大大小小的魚,有麥穗魚、四方皮(鰟鮍魚)、草魚等等。

溪岸邊梭梭拉拉逃跑的四腳蛇,被柱子一顆泥丸子彈,打得四腳朝天,掉落下來的尾巴扭來扭去。

在荒無人煙的野外,樹榦上的知了就落在離地一米高的地方,我們悄悄走到樹的後面,比對好知了的高度,雙手手向前猛地一捂,就手到擒來了一隻知了,也成為了長空的美食。

吃了段時間的美食以後,我們又開始熬長空,交叉實行站熬法和加減食法。這樣又熬了三回,每回熬三四天,長空就已經對我們言聽計從了。

在餵養的過程里,我們又逐漸加深了與長空感情,看着長空慢慢長大,慢慢成為了我們中的一員,慢慢與我們親密無間。

到了暑假結束的時候,長空已經站在我們肩頭,成了威風凜凜的小鷹,隨着我們揮臂向前一指的命令,倏然起飛追捕空中的麻雀。

從小喂到大,長空的吃食都是我們提供的,已經對我們產生了依賴,不管每次飛得再高再遠,都會飛回來落到我們架起的手臂上。

到了秋天,我們上學以後,哥哥同他的夥伴,一起對長空展開抓捕野兔的訓練,後來逐步進入實戰。放飛的長空經常翱翔於野外天空,時不時地捕獲一兩隻野兔,才逐漸成為一隻名副其實的獵鷹。

秋天開學以後,我坐在教室里,每每望向窗外的天空,尋找長空的身影,彷彿看到長空箭一般地射向遠方,展開利爪飛速抓向獵物……“唏哩哩”的叫聲不斷在我耳邊迴響。

漸漸地我家的餐桌上,有了豐盛的野兔肉、野禽肉,那都是長空作為一隻合格獵鷹的收穫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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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木匠蜂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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