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一塊印有“桌球室”的標語下方有一個掉漆的向左指示箭頭。它就一團火似的,點燃了少年乾枯的森林。
少年越過嶙峋的石子路,撥攏開叢生的雜草。一座低矮的石頭砌成的小屋闖入了他的眼底。
他推門而入,腳步歡快地來到一位比他高半個身子的成年人面前,以不符合自己年齡的口氣老氣橫秋地說道:“老闆,還有沒有機器,上個五塊錢。”
隨即就掏出一張沾滿自己手汗,皺巴巴的紫色五元紙幣向成年人遞了過去。成年人接過了五元紙幣,笑着對少年說:“你來啦,五號機器還空着,你去吧。”
少年似風般來到門口的五號機器前。熟練地打開了電腦的啟動鍵,再見到熟悉的藍天和白雲交織的屏保后,他的心也逐漸安定了下來。他精準地控制着鼠標,點開了一款叫爐石傳說的遊戲。
“砰砰”的鍵盤聲和人群的嘈雜聲成了網吧永不間斷的背景音樂,漫天的煙霧和滿地的煙灰熏得人眼眶紅腫乾澀。斷斷續續地還能聞到陣陣惡臭。
而男孩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這些,他雙眼的瞳孔里折射出斑斕的光彩,臉上的神情也是變幻無常。
此時他心中不停地祈求着“老天爺,求求你了,三連出個光牙吧!出了,我就上一萬分了,我給你跪下磕頭。”
但再看到供人選擇的三個怪后,少年像被吸走了魂似的,聳立的雙肩一下子就塌了下來。
他心裏想着:完了,碰了個“三幻神”:一張大惡魔、一張補盾機器,一張銅須。“一萬分算是徹底沒希望了”。
他眼神變得空洞但又逐漸變得堅定。不!陳淼,現在放棄對得起你每天下午放學冒着被班主任抓的風險走一公里來這個黑網吧,對得起你拿騙奶奶學校里要買書拿來的錢,對得起每天不寫的作業嗎?
我現在所背負的一切不容許我在這裏倒下,更何況我還沒徹底輸,運氣好還可以吃到爛分。
就在他正準備選下補盾機器時,桌面上的電腦劇烈地抖動了起來,一隻細小的手握成得殺傷力十足的拳頭進入了他的視線之內。
他被嚇得回頭凝神看去,一張杏眼桃腮,嬌俏甜美的臉,正企圖瞪着她那雙金魚眼殺死他。
少年心裏直呼倒霉,不僅碰了個三幻神,還碰了個殺神,一定是張老師知道我值日逃跑了,請她來鎖我命的。看來今天這一萬分算是跟我完全沒有緣分了。
少女將手收回,輕輕揚起,做了個起來的動作。陳淼此時也心領神會,恍恍惚惚地站了起來準備回去往鬼門關里走上那麼一趟。
但少女沒有就此帶陳淼離去,反而是坐回到了板凳上。拿起了陳淼剛剛放下的鼠標和鍵盤,鼠標在她手裏變得輕盈靈動像久禁牢籠被放回天空的飛鳥以極快的速度來回穿梭。在三幻神之中,她毫無猶豫地點向了銅須。
別!在少女拿下銅須的剎那陳淼忍不住喊了出來。
可少女依舊無動於衷,還順手賣掉了自己陣營所有的怪獸,買下了酒館裏的卡德加。
陳淼此時感覺自己的心被插上了兩把尖刀,不顧少女平時在班裏建立的諸多威信,一下子把自己的不滿全都化為言語吐露了出來。
“姐姐,你不會玩也不要亂玩啊,我這回合沒戰鬥力、沒鑄幣、沒有亡語的怪,你拿他們幹什麼?現在怪獸的攻擊力和血量都很低,你上去幫他們打啊。”
這次少女在無動於衷的基礎上,加上了一道凜冽的目光狠狠地剜了陳淼一眼。
陳淼一下子就明白遊戲輸了還能再打,命丟了我還能重來嗎的道理。
於是就傻傻地站在一邊,默默地看着少女玩弄着自己的賬號。
少女沒有停歇,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之後,多少人求之若鶩的金色三連卡牌在少女手中魔術般地不斷湧現。
這一系列的操作讓站在一旁的陳淼瞳孔猛縮,猶如在平原上被閃電擊中。
伴隨着一聲肅穆的龍吼“這個世界危在旦夕”,一條渾身佈滿冰霜,體態莊嚴的藍色巨龍踏碎虛空出現在了少女的陣營里。
緊接着第二聲,第三聲直到第五聲,一回合整整13次三連!整整5條卡雷,一張紅衣!
由於卡雷的效果是每用一張戰吼怪就增加全場龍族的怪物一點攻擊力和血量,結束回合時她已經打出了50次戰吼,場上龍族怪獸的身材已經超越了本回合數該有的戰鬥力。
她甚至還向本輪即將對戰的對手發送了個哭哭的表情包,自己卻晃動着她的黑色漆皮公主鞋,一臉享受。
陳淼身體不由打了個冷顫,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得罪她。
第一個對手在對戰開始剛看見她的陣容時就果斷髮起了投降,對戰完后扣除了41點生命,第二個對手扣除了42點生命,要知道這遊戲滿生命值也就40點啊!
在卡雷巨大身軀的面前所有怪物顯得如沙粒般微小,頃刻之間化為一地的殘骸。
而操控者這些龐然大物的,竟然是頭上別著兩個彩色發卡,坐在板凳上還能盪着雙腿的十歲小女孩。
三輪過後,遊戲結束,女孩站起來揉了揉自己的手,滿臉沒得到滿足的表情,似乎還在抱怨遊戲為什麼這麼快就結束了。
整活!這兩個大字觸目驚心地出現在陳淼心裏,他不明白為什麼面前這個出生就在羅馬市中心的女孩子,會出現在這個壞境惡劣的黑網吧里,並熟練得打出甚至連老玩家都過猶不及的操作。
這就像電影裏他和網吧里的玩家是對立陣營的槍手,為了爭奪叢林裏的寶藏,甚至不惜到叢林裏來風餐露宿。
可這個時候。卻來了一位渾身打扮時尚得體的女槍手,她騎着膘肥體壯的大白馬,甚至走過路都開出了鮮花,天空的雲層也岔開了兩道。
視若無物地走到他們激戰的戰場中心,拿出自己的名貴的手槍,輕描淡寫地說“這裏面最值錢的我拿走了,剩下的歸你們。
我們便只能看着她瀟洒地騎着馬離去。這是陳淼最不能容忍的,他下意識地就把女孩當做了自己命運式的宿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