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噩夢
“對不起……對不起……”
“都是媽媽的錯……小嵐，都是媽媽的錯……”
轎車內，駕駛座上的夏凌薇情緒崩潰，雙手掩面失聲痛哭，紅腫的雙眼不時瞥一眼身旁的副駕駛。
車窗外的天氣陰沉，狂風呼嘯，驟雨傾盆，密集的雨珠打在車身上，發出噼里啪啦令人心焦的聲響，渾濁的雨水順着玻璃滑落，顯得整個世界都模糊一片。
“媽媽是愛你的……小嵐，你就是媽媽的全部……媽媽不可能害你……”
忽然，夏凌薇發了瘋似的猛轉過身，雙手伸向副駕駛座，十分用力地前後搖晃。
“噓——別出聲！”
一滴又一滴的淚滴留下淚痕，夏凌薇本就憔悴疲憊的面容更加讓人感到心疼。
“記住……你一定要記住！”
“千萬，千萬不要讓■■發現……”
話音未落，伴隨着一陣即便隔着狂風暴雨都能聽到的急促剎車聲，耳畔的驚恐尖叫頓然消失。
瓢潑大雨漫天揮灑，傾瀉在幾十米外安全區域的青年身上。
鮮血被雨水沖刷。
沒過多久，無人馬路的盡頭響起警車的警笛……
滴滴滴——！！
令人心肺驟停的手機鬧鐘忽然響起，滿身冷汗的夏嵐從噩夢中驚醒，睡意全無。
“又是這個噩夢……”
夏嵐深吸口氣，揉了揉略顯濕潤的眼角，順帶擦了把額頭滲出的細汗。
關掉手機鬧鐘，他伸了個懶腰從被窩坐起身，力度輕緩地揉按太陽穴。
噩夢中的大多數場景與夏嵐記憶中的相似，不過夢境始終是夢境，儘管是以回憶作為基礎，但睡醒回想起來，還是有大多數不符合現實邏輯的場景。
比如這個糾纏他兩年多的夢魘，夏嵐是作為第三方上帝視角來觀察的。
可即便一次次的噩夢閃回都只跟看了場電影似的，作為事件的親歷者，那種刻骨銘心的情感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穿好衣服好好洗漱一番，夏嵐剛走進客廳，一股煎蛋與培根的噴香鑽入鼻腔。
目光轉向廚房，夏嵐看見金髮女人圍着圍裙，正在廚房灶台前忙碌。
聽到身後的動靜，女人轉過臉，給了夏嵐一個溫柔的微笑，“你醒啦？”
受到女人笑容的感染，夏嵐的嘴角也不自覺的勾起，“嗯。”
下一秒，他拿起桌上的筷子夾起煎蛋放進嘴裏咬了一大口，然後細細咀嚼，焦嫩結合的口感和一絲鹹味在味蕾上炸開，令他整個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這時，同樣圍在桌子旁的許秦咬了口夾了培根煎蛋的三明治，沖夏嵐笑嘻嘻道：“夏嵐，你女朋友的廚藝可真好。”
“哪有，只是正常水平啦~~”女人羞澀似的掩嘴輕笑，“對了親愛的，你今天不是在范倫丁醫生那有預約嗎？”
“哦對！你不說，我差點都把這個給忘了。”
夏嵐推開門，來到黑色的柏油碎石街道上。
人影行色匆匆，披着斗篷、戴着禮帽的紳士互相微笑着問好，穿着束腰禮裙的小姐從正在飛馳的馬車、汽車走下，受到身邊紳士的邀請，開始在這廣闊的天地欣然起舞。
機械驅動的帶狀裝置牽引小木板，不時切換商場門頭的廣告詞，沒過多久，這些古舊的廣告牌搖身一變，開始播放起高清的科幻電影。
夏嵐在擁擠的人群與車水馬龍之間悠然潛行，夜幕降臨，銀月當空，銀色的薄暮籠罩城市街頭，
給這個世界蒙上一層奇幻神秘的面紗。
重新回到公寓走廊，接待人員搖動櫃枱的台式信用機木柄，咔嗒咔嗒，打印出來的號牌遞交到夏嵐手裏。
微笑着道了聲謝，夏嵐推開8033號公寓門，母親、金髮女人、許秦還有形形色色，在這裏等候已久的朋友和紳士淑女們開始隨着優雅的歌聲開始晚宴。
一幅和諧的畫卷。
然而，隨着某種無法形容的震耳欲聾聲音響徹整個房間，震開了空間的夾縫，每一道音浪向視野盡頭擴散，捲起層層漣漪。
偌大的房間正在呈蛛網狀破碎，噼里啪啦的玻璃破碎音不絕於耳，眼前的一切正在化作無數碎片。
不多時，那隻眼熟的怪物從空間的裂縫中爬了出來，它的身體依舊由各種現實的實物拼接而成，黑色的血液滴淌，古舊的汽笛長鳴，帶來一陣又一陣的視覺與精神衝擊。
夏嵐怔怔地盯着這隻身形暴漲了數倍的怪物，下一秒，怪物裂開猶如熔爐般熊熊燃燒的猙獰巨口，而夏凌薇就站在它的身前，沖夏嵐招手。
“小嵐，快來這裏！”
終於反應過來，夏嵐的神情逐漸由愣然轉變為驚恐，張大了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就連身體都在此刻僵硬，動彈不得。
雙眼浸濕淚水，滿心悲痛的夏嵐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隻怪物將母親吞噬。
不只有她，金髮女人、許秦、還有學校里不算熟識的同學、那些看不清面孔的紳士與淑女們一個接一個被怪物的血盆大口吞噬。
隨着它的身形迅速暴漲，很快化作了參天巨獸，那些凌亂泛起電子光芒的眼睛似乎流露出嘲諷般的神色。
又是一聲亘古長鳴的汽笛聲，它裂開的大嘴吞噬了夏嵐所在的房間。
一片遙無盡頭的黑暗，處於朦朧的意識正在復蘇。
夏嵐悠悠轉醒，恢復正常的視野內映出范倫丁醫生那張蒼白年邁的臉龐。
“我就說，這種催眠治療對我沒有任何用處。”夏嵐用一種不滿的語氣說。
“小嵐，我以前是怎麼教你的？對長輩要懂禮貌。”
稍稍扭頭，夏嵐就瞥見站在范倫丁醫生身後，神情嚴肅的夏凌薇。
在她身邊，梁成文正以一種擔心的眼神盯着夏嵐，抿着乾裂發白的嘴唇，一言不發。
“媽，我都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催眠治療……我老是看見那隻怪物。”他不耐煩地甩了甩腦袋，面色憔悴。
不過范倫丁並沒有因夏嵐的態度感到生氣，反而笑呵呵道：“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呢？”
什麼樣的怪物？
被他這麼一問，夏嵐突然愣住了。
腦海中的記憶就跟蒙上了一層黑布似的，任憑他怎麼想，都無法回憶起方才在催眠里見到的怪物究竟是什麼樣子。
“你看，是不是這樣？”
范倫丁醫生有意引導，夏嵐下意識抬起頭，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只見夏凌薇、范倫丁以及梁成文均面帶微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了那隻眼熟的畸變之物。
“不不不不……不！”
絕望，壓制的情緒籠罩夏嵐心頭。
伴隨着響徹耳邊的噪音一遍遍輪番轟炸，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渾身都被冷汗浸濕的夏嵐猛地驚醒，從床上坐起身，驚恐地環顧四周。
熟悉的環境沒有再發生任何變化，他並不放心，又在小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鑽心的疼痛舒緩了他緊張的精神，夏嵐重重呼出一口濁氣，捂住略顯痛苦的面龐。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