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開介紹信
夜已深，送走最後以為過來賣黃鱔的村民，賴氏一刻不得閑，轉身就燒水給弟弟妹妹洗澡睡覺。
三房這趟分家出來，共分得三間屋子。
除了灶房，剩下的兩間廂房早就搭好了一橫一豎兩張床，賴氏和黃懷禮睡一張床，剩下的黃一諾三兄妹每人都可以單獨睡一張床。
小孩子容易犯困，才剛洗完澡小玉蘭就趴在黃一諾肩頭睡著了，黃一舟勉強坐在一旁，眼皮子也在打架。
賴氏照顧弟弟妹妹睡下，回到屋裏拿出記賬小本子粗略算了下，大概有九十斤左右，加昨晚兒子抓回來的就將近一百斤了。
這下她有些心慌了，統共一百斤呢，要是銷不出去，這樂子可就大了。身邊也沒人做過水產，越想心裏越沒底。
“一諾，你明天是怎麼安排的？”賴氏和老爹對視了一眼，兩口子都想一塊了。
“娘，我是這樣想的，明天還是繼續去縣城裏頭賣，一百幾十斤應該問題不大，頂多耗點時間，賣個幾天肯定是沒問題的，可時間一長附近就都是老客，人家也不能天天吃這玩意啊，再說，今天第一天還沒怎麼傳消息，我們就收了一百斤，後面消息傳開了，我們一天收兩千斤都有可能的。”黃一諾手指有規律地點着桌面，慢斯條理地說道。
“那麼多？”賴氏不敢置信。
“只多不少！好不容易找到一條賺錢的路子，家裏能活動的人都會搶着去地里掏黃鱔的。娘，明天你去找五叔和我一起去縣裏幫忙賣貨，給他算工錢，五塊錢一天。”黃一諾叮囑道。
心裏算計着必須找水產供銷廠了，黃鱔泥鰍在農村不是稀罕玩意，但是在城市可是好東西。小縣城的供銷廠只是三級收購站，一般不收購這玩意，最起碼也要去市一級供銷廠問問。
黃一諾曾經聽一位四川的老總聊起過，在七十年代他們生產隊就開始養黃鱔、養魚了，當時他還好奇地問賣給誰，那老總得意地說，‘當然是賣給水產供銷廠了，每個縣城都有水產收購站。沿海地方就方便多了，漁業隊捕到魚可以直接賣給海上的收購船。’
後來，黃一諾還聽過一個關於漁場的笑話，說是ZJ省的漁民到黃海捕魚，喜獲豐收，幾網圍捕大黃魚二萬多斤。
但是東尋西找，海面上只有飄着JS省、浦江等外地國營收購船的旗子，沒有ZJ省的收購船。
沒奈何，他們只好掉轉船頭，裝着魚返航回家。
因為按照現行規定，漁民打撈的魚，只能賣給本縣的國營水產收購廠，不準跨縣，更不許跨省投售。
就這樣，經過二天二夜的長途運輸，不僅一船大黃魚變成了臭氣熏人的死魚，而且，漁民也錯過捕魚期，嚴重影響生產。
這些魚被國家收購后加工處理，虧損二千多元。
至於現在本地到底是什麼政策，黃一諾也把握不準，只能明天去省城看一趟。
“我打算明天下午抽個空和五叔去一趟潖江市。”
“去潖江市？”賴氏最遠也就去過鎮上，潖江市在哪個方向都不清楚。
“去潖江市其實也沒多遠，從這裏往南走四十多里路，趕牛車要五個小時左右。如果你打算去市裡，明天早上就要去隊長那開介紹信，不然，去了也什麼事都辦不了。”黃懷禮插嘴提醒道。
“嗯嗯，爹，我知道了。”黃一諾點頭應道。
三人再商議了下其它要注意的細節，黃一諾就回屋睡覺了。
次日，黃一諾將黃鱔簍子收回來，就往黃子恭家走去。雖然已經讓母親去找五叔幫忙了，但黃懷信不太懂買賣。而黃子恭前天幫着守過攤，交給他能放心不少。
黃一諾走到一間黃泥巴糊的草屋前，黃子恭正蹲在門檻上喝稀飯，見到他詫異道：“你怎麼來了，進來喝一碗不?”
“我就不進去了，你跟我姑交代好，今天和我去趟縣城幫我看攤子。”黃一諾也沒矯情客氣，張嘴就直奔主題，徒弟那就是給師傅隨意使喚的嘛。
“可以，我等會去找你。”黃子恭道。
黃一諾聽後點了點頭，轉身往隊長黃懷忠家走去。
剛一走，黃子恭他娘就過來問道，“傻胖來找你幹什麼？聽說他瘋病已經好了，不會是想跟你進山打獵吧？”
黃子恭呼嚕嚕咽下最後一口稀飯，“你想什麼呢，他就找我陪他去縣城辦點事。”
他可不會告訴他娘，自己和黃一諾這是去投機倒把，免得他娘在家擔驚受怕。
黃君蘭眼睛一瞪，“現在就去？能有什麼事這麼趕？”
“你別管，我跟人家已經約定好了，中午就不在家吃飯了。”說完頭一拐，也就沒理會自己老娘。
黃君蘭一口氣堵在心頭，沖屋裏罵道，“你個兔崽子，翅膀長硬了是不是？想讓我不管你也行，你找個媳婦回來，我保證不管你。”
“娘，怎麼又扯找媳婦的事兒上呢？我才十六歲，你就不怕我給你找個潑辣的媳婦，天天跟你干架嗎？”黃子恭無語道。
這邊，黃一諾還沒走到院門口，遠遠就看見黃懷忠準備出門，趕忙三步並作兩步奔了過去，堆着笑臉問道：“哎哎哎，大伯，這大早上的準備去哪啊？”
“你小子，少跟我套近乎，來找我什麼事直說。”黃懷忠手穿戴整齊，肩膀上挎着一個帆布剪裁的單肩包，看着眼前正在喘着大氣黃一諾，沒好氣道。
“大伯，你對我偏見很大嘛，我怎麼惹到你了嗎？”黃一諾嬉皮笑臉地問道。
“你來了准沒好事，你說不說？不說我就出門了啊。”黃懷忠翻了個白眼，要多嫌棄有多嫌棄的表情道。
黃一諾一看情況不對啊，自己總共就跟黃懷忠見過一次面，就是上次夜裏找他借錢，順便給他提了些建議，這都是他好心好意想幫鄉親們能夠吃飽穿暖的方法啊。
難道是……
“大伯，是不是大隊有人不贊成大包干啊？”黃一諾不確定地問。
“不全是，我跟隊裏的老人商議過，基本都贊同把田地承包給每戶人，問題就出在村裡來的十多個下鄉知青這邊，大家都堅決不同意把田地承包給他們，說那些知青不是村裏的人，遲早是要回城的，田地不能承包給他們。可問題是人家以後回不回城，誰知道呢？都不能回城，也不能承包土地，人家肯定不敢啊，非鬧到人盡皆知不可，到那時大家都得不到好。”黃懷忠道。
黃一諾擺手道：“現在想這個太早了，未來的事誰知道呢？夏收先實行，效果不錯再作下一步打算，飯要一口一口地吃嘛，就算不能徹底大包干，按照我們這個方法操作，侍弄莊稼的人就不需要那麼多了，到時候每個家庭就有富餘的人多出來，從事其他生產勞動，創造更多的收入，大家肯定會越過越好的。”
別人或許不知道，可黃一諾清楚這段特殊時期的重大事件啊，1977年10月21日正式公佈了恢復高考的消息，並透露本年度的高考將於一個月後在全國範圍內進行。
與後世的慣例不同，這年的高考不是在夏天，而是在冬天舉行的，有五百七十多萬人參加了考試。
雖然按當時的辦學條件只錄取了不到三十萬人，但是它卻激勵了成千上萬的人重新拿起書本，加入到求學大軍中去。
建華村由於地處山區，信息比較閉塞，相信不用多久，這裏的知青也會得到消息，爭搶着參加高考，考上大學返回城裏的。
“你到底有沒有事？沒事站一邊去，我還要去一趟鎮上，你說的雜交水稻種子我已經跟領導申請了，今天過去看看有消息了沒。”
“大伯，你別急，我是來給你還錢的。”黃一諾從口袋裏掏出十塊錢遞給他，“順便再幫我開個介紹信唄。”
“哼，就知道准沒好事，說說看，要開什麼介紹信。”黃懷忠知道黃一諾前兩天去了鎮上集市做買賣，能這麼快還錢，他一點不驚訝，接過錢轉身就往屋裏走。
“介紹信這麼寫就行：建華大隊集體為了增產增收，組織社員抓捕黃鱔泥鰍，委派黃懷信到市裡水產供銷廠商談合作。”黃一諾正色道。
“小滑頭，你這是打擦邊球，要是被人抓到，我也有連帶責任，你知不知道？”黃懷信知道黃一諾要做什麼，雖然嘴上說的凈是批評的話，手上的筆卻沒有停下。
“大伯，你放心好了，不說我會不會害你了，被抓了，首當其衝就是我五叔呢，我能讓他出事嗎？”
“現在鎮上，縣裏商販遍地都是，國家不能這麼窮下去，你沒發現最近兩年變革的事件頻發嗎？窮則變，人是這樣，國家是這樣，村裡也是這樣！我昨天放出收購黃鱔的消息了，我給你保證，我能讓建華大隊每戶今年的收入都翻倍。”
“你收購價是多少？”黃懷忠緊皺這眉頭，思考了一會問道。
“泥鰍一毛六，黃鱔兩毛二。”黃一諾道。
“要實現收入翻倍，每戶最少要抓五六百斤黃鱔泥鰍，這目標實現有點難吧？”黃懷忠表示懷疑道。
“嘻嘻，誰跟你說，我就收購黃鱔一個買賣的？”黃一諾給他一個大白眼，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哦？說來我聽聽……”黃懷忠雙眼放光地看着黃一諾，雙手用力地抓着他肩膀道。
“沒影的事先不說，把眼前的事做好了，才有錢做其它事情。”黃一諾搖搖頭，任憑黃懷忠怎麼問也閉嘴不言，最後只能罷休。
黃一諾拿到介紹信，走的時候想了想，“大伯，下學期我就去上學了，聽我娘說小萍姐跟我同歲，她上幾年級啦？”
“嗯，她比你大兩個月，下學期升初一，你要加油了。”黃懷忠不懷好意地笑了。
“好吧，我爭取明年跟她在一個班上學，嘻嘻~”黃一諾說完就閃身消失在門口。
黃懷忠看着門口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希望你能說道做到。”
收拾好檯面，黃懷忠心情不錯地哼着小曲走出了家門，朝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