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接風宴
黃常遠被賴偉庭嗆得無話可說。
“罷了罷了，這事我不管了，回頭李家找你們麻煩來，我也不會管了，你們愛怎麼整怎麼整去吧！”黃常遠轉身就要離開。
“爹，您上哪去？午飯燒好了，吃過了再走吧？”賴氏追過去兩步，央求道。
黃常遠側過身子看沒不看賴氏，微皺着眉頭繼續往門外走去，“不吃了，下午還要上工。”
黃常遠拂袖而去，賴氏站在原地，滿臉難色。
賴偉庭見此哼哼了聲，咕噥道：“着老東西不識好歹，不吃拉倒，我還懶得搭理他哩！”
“一舟，你這孩子今他是怎麼回事喲？又是跟人打架，又是頂撞你爺，你爺怕是憋着一肚子火氣回去了呢！”賴氏走了回來，搓着雙手憂心忡忡的樣子道。
黃一舟沒吭聲，但臉上的倔強大家都看出來他並不認同母親的話。
賴偉庭見狀，只好出來打圓場，“淑珍啊，你別再數落孩子們了，今天這事孩子們都沒做錯！”
“爹，打架終究是不好的……”賴氏欲言又止。
那李狗蛋家是閹豬殺豬的，李屠戶本人更是長得彪悍得很，行走在村裡小孩子見了都怕。
李屠戶的婆娘陳氏在建華村是出了名的潑婦。兩口子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李幼虎李幼狼都已經是十六歲的半大小子，身板更是隨了他們爹一身的蠻力，拳頭打人老厲害了。
“李家要是找我們麻煩，老三又是這副樣子，我們家也分了家，就我們娘幾個怕是招架不住啊……”賴氏道出自己的擔憂。
“娘，不用怕，就算打不過，我們也不能慫！”一直站在旁邊沉默的黃一舟再度開口道。爹的腿廢了，他是家裏的男子漢，保護家人的擔子，他要挑起來！
“你這細胳膊細腿的，能頂什麼用哦？”賴氏被兒子的話感動了一下，無奈的苦笑了聲。
黃一舟只是四五歲的小屁孩，還不夠李屠戶一腳呢。實在不行，她回頭拿點雞蛋，去李家賠禮道歉吧，只要能把這事平息下來就行！
黃一諾見她那糾結的模樣，趕緊也勸說道：“娘，你就別擔心了，整件事我們都在理，李家要找我們興師問罪，我們就奉陪到底，還怕他們無攪蠻纏不成？”
“是啊，二哥可彪悍了，李幼狼在二哥面前可是毫無還手之力呢！”黃一舟見黃一諾也挺身而出，心裏更有底氣了。
“沒錯，我能拿糞耙子叉他一回，就敢叉第二回！”黃一諾道。
“你們這兩兄弟，哎……”賴氏搖搖頭，有些哭笑不得。
賴偉庭一擺手調侃道：“淑珍啊，你打小就是這般軟弱，你看看你兒子，比你強多了！跟他們大舅媽倒是有得一拼啊，哈哈哈……”
大舅媽的彪悍，賴氏早已跟黃一諾說過。那是能一爪子把二媽趙氏撓掉一塊頭皮的主，戰鬥力是傳說級別的。
敬英雄惜英雄，有機會，黃一諾還真想見識下這位聞名已久的大舅媽呢！
這時，門口傳來杆子的聲音：“賴老伯，在不？我和大牛來看您了！”
“在在在，杆子大壯細侄，快進屋裏來！”賴偉庭趕緊起身迎上去招呼。
側門進來穿過後院，杆子和大牛走進廂房。兩個人手裏都沒空着，杆子手裏提了一壇酒，大壯也拿着一包旱煙，都是孝敬賴偉庭的。
賴氏趕忙倒茶水，黃一諾忙着端凳子，屋裏頓時熱鬧了起來。
“賴老伯，我們倆上午都去了地里上工，
剛到家就過來了，您是什麼時候過來的？”杆子和大壯進屋坐下就跟外公拉家常……
黃一諾和母親帶着弟弟妹妹出了屋子，來到了灶房。中午幾個大漢聚一起喝酒，肯定要燒一大桌飯菜了，之前做的飯菜肯定是不夠的。
“一諾啊，中午就準備了三個菜，這麼多人不夠吃呢，怎麼辦啊？”賴氏看着大鍋里放着一盤白米飯，鹽水溜白菜、韭菜炒雞蛋和辣子干煸黃鱔鍋，一時沒了注意。
“娘，你去大隊裏買一隻雞回來，其他的交給我就行。”黃一諾想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十塊錢塞到賴氏手中，扯過圍裙往腰上系好，將鍋里煮好的飯菜端到灶台上，菜等會要重新翻炒加熱一下。
回到自己廂房，拿來上次集市買的白面，勺了三大碗到木盆里，打兩個雞蛋再往裏面加點水和食鹽，熟練地麵糰和得軟硬適中。
“一舟，你會塞祡禾不？”黃一諾偏頭朝門口陪妹妹玩耍的弟弟問道。
“會的，現在開始燒火嗎？”黃一舟聞聲跑進來問道。
“嗯，小火慢燒就行！”黃一諾叮囑道，手下去沒有停，往鍋里勺了半瓢井水，清洗後用抹布將水擦乾，然後倒了些花生油，將整個鍋塗勻。
一個一個紅燒獅子頭大小的麵糰，壓扁壓薄貼在鐵鍋上，整整貼了十五六個，蓋上鍋蓋。
“二哥，你這是要烙餅嗎？”黃一舟踮起腳，伸着脖子趴在灶台往鍋里瞄，十分好奇道。
“烙雞蛋餅，等娘買了雞回來就做一道蘑菇燜雞，烙餅蘸着菜汁吃，別提多美味了。”黃一諾砸吧着嘴巴說道。
黃一舟點頭如啄米，聽着就咽了好幾口唾沫，雖然還沒吃上，肚子卻餓得不行了。
黃一諾將菜籃子拿下來，翻出一些草菇和賣相不好留下的松茸干，在之前埋地下的破瓦缸里，拿了一些干辣椒，清洗乾淨切好備用。
做完這些，揭開鍋蓋，小心翼翼地將餅子都翻到另一面，再蓋好鍋蓋。
沒多久，母親賴氏拎着一直公雞回到灶房，黃一諾目測至少得有五斤多重，“娘，這隻雞夠肥啊，多少斤呢？”
賴氏笑呵呵道：“五斤四兩重，我去了大隊雞場那邊，在那邊打理的是你隊長大伯的弟弟黃懷德，我問他雞多少錢一斤，你們懷德二伯跟我說集體養殖的雞鴨鵝豬都是不能私下買賣的，要是被人舉報了，非得抓去蹲監獄不可。”
“那這隻雞是在哪買的呢？”黃一諾和黃一舟也不知道這麼個情況，一探究竟地看着賴氏。
“他問我為什麼買雞？我就回他：你外公早上送孩子回來，家裏沒什麼招待的，想要買一隻雞做頓好吃的給你外公當下酒菜。
然後他就說：他家裏有兩隻公雞準備拿去集市賣，要的話可以賣我一隻。這當然好啦，我去他家裏挑了大的這隻，四毛五一斤，五斤四兩，一共兩塊四毛三。”賴氏道。
“那娘有沒有請懷德二伯到家來喝酒呢？”黃一諾認為，既然人家幫了他家的忙，邀請人家過來喝杯酒感謝一下，村裡這樣的人情來往是很有必要的。
“我再三邀請他，都被他拒絕了。”
賴氏母子兩人合力將雞血放乾淨，整隻雞放進木桶，把小灶上瓦罐內的熱水倒進去。
賴氏用木棍搗鼓搗鼓，把雞燙了一遍后拿出來，三兩下就把雞毛褪乾淨，開膛破肚，然後砍成肉塊。
這邊，黃一諾再次揭開鍋蓋，一鍋的雞蛋餅烙得兩面金黃，拿出準備好的盤子將餅裝來了，再把之前燒好的三個菜翻炒一遍。
刷了一遍鍋，黃一諾就要做最後一道硬菜，讓弟弟加大火力，倒入小量花生油，隨後放入準備好的蔥蒜姜，翻炒一會，香氣四溢。然後將雞肉也倒進鍋里翻炒，依次放進食鹽醬油米酒再翻炒，加入少量水，最後放草菇松茸辣椒粒，蓋上鍋蓋燜煮十多分鐘就能出鍋了。
利用燜煮的時間，賴氏和黃一諾回到老爹的廂房收拾桌面的茶碗，然後把飯菜從灶房裏端過來。
屋裏面，外公賴偉庭，老爹黃懷禮，杆子叔，大牛叔，全都圍坐在一起，大家都聊得興起，眼睛亮晶晶的。
看着桌面上的飯菜，聞了聞散溢在空氣中香味，不由吞了吞唾沫。
“嫂子手藝真好，做的菜太香了！”大牛叔豎起大拇指誇讚道。
“是啊是啊，在你家吃一頓飯，今晚回家還怎麼吃得下，那不是吃糠咽菜么……”杆子叔也附和道。
“哈哈哈……杆子，你不怕你媳婦聽到了，把你趕出去，餓個幾天才給你進家門么？”老爹聽着兩個死黨恭維自己媳婦，紅光滿面，大笑道。
“來啦來啦……最後一道菜來啦……”黃一諾和母親手裏都端着大海碗的蘑菇燜雞光是嗅着味就勾人食慾，身後，黃一舟牽着妹妹的手跟着進屋。
吃飯的桌子就擺在黃懷禮的床前，除了兩碗剛擺上桌的蘑菇燜雞，還有色香味俱全的紅燒黃鱔，鮮綠欲滴如翡翠白玉般的鹽水溜白菜，黃綠相間鬆軟可口的韭菜炒雞蛋。
每個人的碗裏冒着尖兒的白米飯，比過年還要奢侈！
“嫂子太能幹了，看看這一桌子的好菜，就算年夜飯我們也吃不上這樣的好飯好菜啊！”大牛忍不住再次誇讚起來。
賴氏謙虛地笑道：“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我是打下手的，大多是一諾侍弄的呢！”
“不會吧？這麼好的飯菜都是一諾侍弄的呀，不得了不得了！”整個屋子一雙雙詫異的目光落在黃一諾身上，好話不要錢地一陣讚歎。
面對着眾人的誇讚，黃一諾落落大方地笑了笑，“大家就別誇我了，大雲嬸子做的飯菜也不賴呀，看看我那幾個堂弟都長得虎頭虎腦的！還有桂花嬸子，更是烙的一手好餅，我學都學不來哩！”
正在拍開酒罈口封泥的杆子爽朗一笑，對黃懷禮道：“哈哈，老三你家一諾嘴巴甜的，看看，誇大牛媳婦還得捎帶上她桂花嬸子，好小子，會來事啊！”
看著兒子被眾人誇讚，黃懷禮滿眼都是驕傲自豪，臉色露出憨厚欣慰的笑容，滿臉寵溺的看了眼黃一諾，“一諾確實比我跟她娘都會來事！”
“嘻嘻，外公，爹娘，兩位叔叔，你們都別顧着說話了，趁熱吃，再不吃菜涼了就不好吃了！”在黃一諾的催促下，眾人紛紛起筷。
“淑珍啊，你爺怎麼沒過來呢？”賴偉庭問
“讓一舟去請了，應該來了吧……”賴氏道。
話音未落，黃一舟進了屋子：“爺說他已經吃了，就不過來了，等會要去上工了！”
屋裏的人面面相覷。
賴偉庭和黃常遠是兒女親家，賴偉庭來建華村了，黃常遠理當過來招呼，陪吃陪喝，這才是待客的規矩，也是習俗。
黃常遠這樣擺架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不給親家面子。
賴氏和黃懷禮對視了一眼，都想到一頭去了，怕是因為上午一舟打架的事，兩個老人意見不統一起了點衝突。
就是有點衝突，兩人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也不該在這時甩臉落面子啊！親家一年也難得過來這麼一趟。怎麼著，黃常遠不能如此待客的吧？
想到這裏，賴氏望着丈夫黃懷禮，眼底難免夾着一絲委屈和埋怨。
黃懷禮皺着眉頭，面有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