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莓
清晨,下起了濛濛細雨
離洛打着傘跟着我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頭。
“小白。”
離洛拽了拽我的衣角。
“怎麼了?”
我問她。
“人間的靈魂怎麼都是千瘡百孔的,一點也不好看?”
“呃!”
我想了想。
“人活着就是莫大的幸福,靈魂什麼的不重要。”
低矮的屋檐下,一個灰頭土臉的老嫗正蜷縮在板凳上打着盹。
地上是一張簡單的蛇皮袋,上面鋪陳着一些紅色的小果子。
這些小果子在雨水的浸潤下泛起了顆顆晶瑩的小水珠,看起來格外誘人。
“小白,這是什麼果子呀?”
離洛似乎對這種紅紅的小果子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這…好像是山莓!”
我仔細看了看。
“小夥子,這果子有毒可不敢給小孩子亂吃。”
隔壁買菜的大媽急忙把我拽到一邊,好心的提醒我。
“嗯嗯!”
我點點頭。
“哎,你還別不信!”
大媽似乎對我的表現有些不太滿意。
“那就沒有人管管?”
我問。
“管,怎麼沒管?”
大媽說,先前街道辦的同志都來過好幾回了。
老姐姐年紀大了,耳朵又不好使。
說了半天,也不頂用。
後來沒辦法,就不了了之了。
大媽說得唾沫星子飛濺,順帶着向我推銷起自家的大白菜。
“嗯!”
離洛也湊了過來聽。
她一口一個的把山莓塞進嘴裏。
“小白,你也嘗嘗!”
小丫頭從鼓鼓的褲兜里抓了一把山莓遞給我。
她絲毫沒有注意到我腦門上的黑線。
“離洛乖,下次吃東西之前記得先把它洗乾淨。”
嗯!
入口冰涼,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擴散開來。
味道相當不錯!
“哦,對了,你給錢了嗎?”
我問離洛。
“錢…長什麼樣子?”
離洛歪着頭問我。
“呃!”
我啞口無言。
老人家似乎睡著了。
我上前輕輕推了推她。
誰知,老人家直挺挺的從板凳上倒了下來…
“呃…”
醫院,急診內科。
一個禿頂的老專家看了看桌上的檢查報告單。
“小夥子放寬心,你奶奶沒啥事,以後多注意休息就行了。”
“沒事就好!”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那啥,我給你奶奶開了一點點營養品,門口交一下費哦!”
老專家推了推眼鏡,將一串長長的單子遞給我。
“你奶奶的!”
我嘟囔了一句。
雨停了,我和離洛推着從醫院租來的輪椅把老人送回了家。
推開破敗的院門,一棟低矮的紅磚瓦房映入眼帘。
“景天,是你回來了嗎?”
老人家突然醒了。
她枯瘦的手緊緊抓着我衣角,眼裏噙滿了淚水。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景天。”
我平靜的回答。
不遠處的山坡上,大片大片的山莓結出了紅艷艷的果實。
那是鳳全部的思念,也是她活下去的勇氣。
時光追溯到那個動蕩的年代。
那一年,鳳生下了一個男孩。
鳳虛弱的躺在床上,丈夫和公婆高高興興的圍着孩子打轉。
“娃取什麼名字好呢?”
丈夫犯了難。
他家祖上三代都是農民,斗大的字都不認識一個。
“就叫景天吧。”
鳳說。
“嗯,這個名字不錯,知識分子就是不一樣!”
丈夫和公婆樂得合不攏嘴。
轉眼,孩子三歲了。
細心的鳳發現孩子依舊不會說話。
“這有啥,說話晚的孩子還聰明咧。”
公婆不以為然。
“不行,得上城裏的大醫院去看看。”
在鳳的執拗下,丈夫不情願的帶着鳳和孩子去了醫院。
檢查的結果,猶如一道晴天霹靂。
孩子先天智力低下,治癒的可能性很低。
回家后,丈夫鐵着臉一言不發。
“要不把孩子扔了吧,來年再生一個。”
公婆對鳳說。
“什麼,這怎麼能行?”
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麼不行,難道要養他一輩子啊?”
婆婆反駁說。
“他是我的孩子,你們怎麼能忍心。”
鳳緊緊的抱着孩子,眼裏噙滿了淚水。
“住口,你生了這麼個玩意兒,我們老楊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一向和氣的公公反手甩了鳳一巴掌。
“當家的,你倒是說句話呀!”
鳳捂着臉看向一旁的丈夫。
“照着辦就行了,你們知識分子就是麻煩。”
丈夫冷冷的回了一句。
“誰敢動孩子,我跟誰拚命。”
鳳絕望了,她抄起一把剪刀發了瘋似的胡亂揮舞…
當地派出所接到群眾舉報,說村裡發生了命案。
當警察趕到現場,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直衝大腦。
楊家老倆口和兒子楊大根倒在了血泊之中,鳳握着剪刀神情獃滯的坐在地上。
只有三歲的兒子景天坐在床邊嘿嘿的傻笑。
經過搶救,三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鳳被判了十五年。
當鳳刑滿釋放,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
老屋衰敗得不成樣子,顯然很久沒人居住了。
鄰居說他們早就搬走了。
鳳又問起了兒子的下落,鄰居搖搖頭說不清楚。
“娘!”
鳳恍惚間聽見有人在叫她。
她循聲望去。
不遠處光禿禿的山坡,突然間長出了大片大片的新綠。
一個小小的身影捧着山莓,笑吟吟的看着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