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錢
黃泉,冥界的中轉站,逝去的靈魂將在這裏通往冥界。
七月十五,鬼門大開。
正值黃金季節,忘川河邊的商業街燈火通明,鬼影重重好不熱鬧。
“叮咚!”
門口的感應器突然響了。
一個淚眼婆娑的女人匆匆走進店裏,從口袋裏掏出兩張嶄新的紙錢放在櫃枱上。
“老闆,我要住店。”
好傢夥,天地銀行發行一千萬一張的大面額,上面還印着王衛國老師的肖像。
這年頭,紙錢已經不多見了。
陽間搞環保不讓燒,這樣品相完好的兩張紙錢極具收藏價值。
然並卵!
它不能當錢用。
“呃,我們這兒不收紙錢的。”
開玩笑,這玩意兒要是能當錢用,黃泉的通脹得到了什麼程度。
“這不是錢嗎?它怎麼就不能用了?”女人急了。
“我們這兒有‘三生石支付系統’,只需在這裏按個手印,所有消費賬單都可以等到了冥界再慢慢結算。”我耐心的告訴女人。
嗯!
沒辦法,新來的鬼魂都這樣。
女人按完手印就匆匆上了樓,臨走前還不忘把那兩張紙錢重新收回口袋。
女人前腳剛走,一個禿頂的老男人怒氣沖沖的走了過來。
“老闆,剛才那個女人住幾號房?”
“對不起,顧客的私人信息不方便透露。”我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回絕了他。
“你!”
老男人氣得吹鬍子瞪眼對着二樓的樓梯口開罵:“臭娘們給老子滾出來,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能把你扒出來。”
“我說要不你也住店吧,我給你一個隔壁的房間,這樣你罵起來不用這麼費勁。”我好心給他提議。
“嗯!”
老男人按了手印也上了樓。
不久,又來了一群人沖了進來。
男女老少都有,個個群情激奮要找那個女人算賬。
就這樣,短短五分鐘我做成了十五樁生意。
樓上頓時炸開了鍋,乒乒乓乓的敲門聲不絕於耳。
一分鐘過後,敲門聲變成了撞門聲。
“小白,我們這麼做會不會很過分?”
離洛嘟着小嘴問我,似乎對我的做法有些不滿。
“你呀!”
我輕輕撫摸着她的頭,沒有解釋。
“叮咚!”
隔壁成人用品店的老闆順子跑了進來。
“小白,你是不知道剛才有多熱鬧,一群老少爺們追着一個女人的從街頭一直打到巷尾。”
“那你怎麼不衝上去,來個英雄救美?”我調侃他。
“說什麼呢,哥可是有老婆的人,再說了,他們人多勢眾我也拉不過。”順子擺擺手說道。
原來,這些人生前都是同一輛公交車上的乘客,老男人是開車的司機。
公交車途經大橋的時候,女人不知道中了什麼邪,發了瘋似的跑進駕駛室一把搶過老男人手中的方向盤。
眾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一時間誰也沒反應過來。
拉扯中,公交車如同一匹脫韁的野馬從橋面一躍而下栽入了江中。
就這樣,一車子的人稀里糊塗的做了黃泉路上的冤死鬼。
“啪!”
好像是房間裏的古董花瓶碎了。
嗯,待會兒記在賬單上。
“搞什麼,樓上怎麼這麼吵?”順子順着樓梯口向上望去。
“對不起,顧客的私人信息不方便透露。”我拒絕他。
順子還想說點什麼,他老婆童花已經怒氣沖沖的跑過來抓人了,順子見勢不妙拔腿就跑。
樓上動靜越鬧越大,打砸聲此起彼伏。
一陣嘈雜過後,女人連滾帶爬的下了樓頭也不回的跑了。
這群人也跟着下了樓,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
“我說各位,差不多就得了。”我叫住了他們。
“這事兒跟你無關,別多管閑事。”一個壯碩的漢子說道。
“呃,好吧!”
不過,這出鬧劇隨着女人的離開總算消停了。
短暫的沉默后,人群又一次鬧騰起來。
“我上有老下有小,這麼一走他們可怎麼辦啊?”壯碩的漢子一臉崩潰嚎嚎大哭。
“我還這麼年輕,我不想死。”小姑娘哭的梨花帶雨。
“我不想死啊,這個月的雞蛋卷還沒領呢!”老太太也心有不甘的掩面哭泣。
老男人雙手抱頭,蹲在地上一言不發。
悲傷不斷在人群中蔓延,旅館一下子變成了靈堂。
“唉!”
我索性關好門,順手把門把手上的牌子翻過來。
暫停營業。
有時你只想做一個旁觀者,卻莫名成了當局人。
大是大非面前,似乎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
十月初一,中元節。
無數靈魂湧入奈何斷橋,正望鄉台上辦理通往冥界的船票。
旅館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我百無聊賴的坐在店裏發獃。
“叮咚!”
門口的感應器響了,我抬起頭居然是那個女人。
“你怎麼還沒有登船去冥界啊,錯過了這次就得再等一年,這可是筆不小的費用。”我告訴女人。
“我是來跟你告別的,老闆你是個好人。”女人淚眼婆娑的說。
“呃!”
“我就要走了,走之前我想把它送給你,反正我留着也沒什麼用。”
她掏出兩張紙錢輕輕的放在櫃枱上,紙錢已經變得破舊不堪,上面到處是摺痕。
這一次,我沒有拒絕她接過紙錢。
“謝謝!”
女人鞠了一個躬轉身走了。
幾天後,冥界發來的電子回執賬單。
其中一份賬單是那個女人的,我看都沒看直接把它刪除了。
她的消費金額是零,用不着對賬。
“這錢都皺成這樣了,還能有什麼價值?”
順子隔着玻璃罩好奇的看着那兩張紙錢。
“這是古董,你不懂的。”
我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