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玄門天印

五章 玄門天印

柳誠抬起頭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點點頭:“就是用你那黑鹽煉的。”

“什麼你的我的,咱們的!”崔丙咧開嘴笑了起來,雙眼亮得如星星點燈,這是錢啊!

“我待會到那片塘澤去抓些黃鱔,你在家裏看着,別讓鍋燒糊了,別讓人闖進家裏來。”柳誠囑咐道,“把米粥放一邊溫着,熬膩些,順道把粟米粥也熬上,別光顧着高興。”

崔丙臉上的笑容都收不回來,只是一直點頭表示明白。

柳誠囑咐完了,不想再對着他傻笑的樣子,抽掉了煮粥的火,便轉身來到了廊下,見柳眉兒已經喝下了那半碗稀粥,便說道:“日頭快下山了,咱們先回屋裏頭躺一躺可好?哥哥得去村頭那片水澤抓幾條黃鱔回來給眉兒補一補,用不了多長時間,也就半個時辰左右。”

柳眉兒有些不願意:“我也想去。”

“眉兒風寒還沒好呢,要在家裏好好養一養,”柳誠哄道,“而且不但眉兒要補一補身子,哥哥這身子也要補一補,這幾日哥哥可是累壞了呢……下次一定帶上眉兒。”

柳眉兒撅着嘴角,絞着手指道:“那哥哥快去快回,眉兒腦袋還痛着呢。”

“好嘞,咱眉兒真懂事。”柳誠把她抱起來放回榻上,給她把布衾蓋好,便背上簍子出門去了。

村子裏很安靜,幾乎所有人家都關門閉戶。那片淺塘就在村口不遠,其實就是一片窪地,上面雜蔓蘆草叢生,經常還會見到有些野生的鳥禽,但是柳誠還沒有捕獵它們的打算,倒不是因為愛護野生動物之類的原由——即便是他前世的現代社會裏,他也沒有想要愛護野生動物的熱情,不去觸碰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法律——而只是因為身體素質暫時還不行,抓不住。

除了夾些黃鱔這種二一點的生物,他現下只怕是連捉魚摸蝦的體力都沒有。

柳誠一邊在泥水裏小心安靜地趟行尋找一邊胡想着,手裏也不閑着。

好在已經近日暮,也不用遭太大的烈日毒曬,所以身體還暫時支持得住,但也只是暫時。只一會兒,他的身體就已覺得累了,腦袋有些昏沉,到底還是沒恢復好。不過簍子裏就已經有了十幾條黃鱔,最大的有六七兩,小的也有三四兩,再加上還摟有些泥鰍,便是吃上兩天也盡夠了。

不要太貪了,畢竟一口吃不出個胖子。

於是他拎着竹簍,趁着殘陽的最後一抺顏色就回家了。

到了自己家門口,發現居然有個道人在門前徘徊。道人看上去已年近花甲,鬍子頭髮一片蓬亂灰白,撲撲風塵,看上去日子過得不乍地——這世道好像誰都過得不乍地——挎着個破背袋,已經臟沒了顏色,手裏柱着根木杖,即便是柳誠用很現代的審美眼光看,那造形也很有個性,有種別樣的美感。

老道藉著殘陽暮色正仔細審視着他家的門眉,行止間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柳誠站在他身後面,問道:“這位仙長,對於此處有何心得?”

老道沒有回頭理會他,只是看着柳家的上方,眼有疑色,過了半響,在聽到柳誠挎着的竹簍里的黃鱔和泥鰍翻騰打架的聲音后,才回過頭來,見眼前立着一個羸弱少年。

十四五歲的少年一身短褐,手裏拎着一隻胡亂編成的竹簍,似乎隨時會散架。一眼望上去平平常常普普通通,那雙眼睛裏還帶了一點點混濁,甚至透出了一股受了重創后的虛弱。

老道看着他,眼神里頗有點高深莫測的味道,

口中說道:“昨夜裏月華透真,玄黃錯跱,還就太始……”

柳誠不耐煩地打斷他:“說人話。”

老道本來聽他喚了聲“仙長”,多少還是有點自恃,此時被他噎得差點叉了氣,終於知道這少年身上為何會透出了一股受了重創后的虛弱。這般梗直無禮,不會說話,能活到現在還沒被打死就很不容易了。

老道按下了心頭的一口濁氣,道:“請問,這府上可是郎君家邸?”

“這屋子是我的,但是算不上什麼府邸。”柳誠補了一句。雖說現下時局亂糟糟的,朝廷的統治力在變弱,但是要稱府道邸也是不合規制的,可別圖這一時爽快就惹禍上身,畢竟這原身實在是太弱雞。

“貧道道號天印,”老道才開口說話,“郎君家中……”

柳誠又打斷了他:“天印?這是空門僧人的法號吧?你一個玄門老道,叫什麼天印。”

天印被他氣得胸膛一陣起伏,過得片刻才略略平伏下來,道:“佛道本源……”

柳誠又不耐煩地擺擺手:“知道知道,老子還西出函谷,化胡為佛呢!知道你們是一家人,你就直說,你對我這屋子有何意圖。”

你老子!

天印道人很懷疑柳城是在占他便宜,但無法確認,只得耐着性子道:“貧道對郎君家邸毫無意圖。只是看郎君這屋裏有丹士之氣,或是有玄門高士在烹煉金石,貧道正為昨夜之氣象所惑,故前來相請解惑。”

丹士?煉丹人?所以這老道是來找同道中人的?還昨夜……柳誠有些敏感,瞪着他直接道:“你看錯了。”

天印道人那一雙耷拉的三角眼看着他,忽然一笑,道:“如此,許是貧道老眼昏花,看錯了。”

“當然是看錯了,年紀大了就該認老。”你這樣生搬硬扯地就堵上門來,可見其心不良。柳誠毫不猶疑地斥駁他,走了上自家門階,想想又回過頭道,“若是要投宿,襄城外有座夫子廟荒置了,往東邊走,你打聽一下便能找到。”

這惡趣味。

大抵是看到了天印眼裏蹦出來的明顯的古怪的神色,他便又一本正經的說道:“四海為家之人,別這麼古板,為人當大度,你一個道人,即便是給夫子上柱香又能如何,總比風餐露宿強吧?”

天印道人神色更是古怪地看着他。

“所謂萬法歸宗,大道無形……”柳誠話到一半,心想自己跟他廢什麼話,指不定這老道是盯上了自己家裏正煮着的白鹽呢!亂世之中泥石俱下,賊匪多如江鯽,什麼屁的玄門高士烹煉金石……便朝老道揮了揮手,“算了算了,愛聽不聽,算我多嘴了,隨你去吧。”

天印道人三角眼裏的光芒在暮色中似乎顯得特別明亮,朝他拱手道:“貧道受教了。”

柳誠也不管他,進去便合上了大門。

柳眉兒聽到門響,就馬上從屋裏爬起探出頭來,見到了柳誠,赤着小腳丫便跑到了廊下,叫道:“哥哥回來了,有捉到黃鱔嗎?快讓我看看。”

柳誠聽到了柳眉兒的聲音,立馬滿臉笑容地把竹簍遞到她眼前,輕輕抖了抖,簍里的東西便翻騰起來,但是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他隨手便倒在了木盆里,黃鱔泥鰍居然也鋪了一小盆。

柳眉兒蹲在廊下看木盆里翻騰的事物,皺着鼻子問道:“哥,這東西能吃嗎?”

“好吃呢。”柳誠伸手夾起了一條黃鱔,“哥烤一條給眉兒嘗嘗。”

此時天色昏黑,柳眉兒看着黃鱔黑黝黝的影子纏到了他手上,嚇得後退了一步。

柳誠道:“別怕,哥哥抓着它呢。”

進到廚房,見大灶里的火還在燒,鍋里的水也差不多快乾了,白騰騰的一片。便把黃鱔扔進了火里,-只見黃鱔在火堆里撲騰掙扎了幾下,鑽進了火灰里慢慢地便寂無聲息了,然後一陣充滿了蠶白質的香味就在屋裏瀰漫開了。

崔丙瞪着火堆慢慢地縮在火灰里盤成了一團的黃鱔,鼻子不停地抽搐着:“真香。”

連柳眉兒都探頭進來問道:“哥哥,什麼東西這麼香?”

“說了烤黃鱔啊,不過你風寒還沒好,只能嘗嘗味道,不能多吃。”

柳眉兒不禁嘟起了嘴。

柳誠也不管她撅得老高的嘴,從柴堆里挑出一段松油木,劈開點着了,一截放在廚房裏,另一截插在了廊下,作照明用。然後從火灰里把縮成一困,被烤得酥香的黃鱔扒拉出來,捧在手上來回翻動着,抖落上面的炭灰。

他無視柳眉兒和崔丙飢餓的目光,把手裏那盤焦脆酥黃的黃鱔上的炭灰吹彈乾淨了,才把黃鱔背部的肉剝了下來,遞到了柳眉兒面前:“來,張嘴。”

柳眉兒乖乖地張開嘴,柳誠也不管崔丙在一旁饞得直咽口水,像投食一樣把烤得酥香的黃鱔肉放進了眉兒嘴裏,看她吃得倍兒香,忍不住笑道:“好吃吧?”

柳眉兒如搗蒜般點頭,又看着哥哥藉著火光,小心翼翼地把黃鱔脊背上已經裸露了出來的紫褐色盤線剔了起來,她瞪大了眼睛,口中囫圇地問道:“哥哥,這一條是什麼東西?”

柳誠拈起了這條東西,又把它送進了她嘴裏,說道:“這是黃鱔的脊血。黃鱔這樣烤,才能完整地保留住這東西。”

說完,把手裏剩下的半條烤黃鱔遞給了崔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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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前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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