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襄城張郎(上)
一隻金眉褐額的猴子從他們身後的桂花樹上躥了下來,幾下就連縱帶爬到了那女娃子的身邊,蹲坐在那裏,個頭大小都和女娃子相仿,呲了呲牙,用那雙顯得特別圓大的金色眼眸,就這樣盯着他們。
柳誠對那兩個青年漢子外露的彪悍視而不見,只是朝他們點了點頭道:“平濟村柳誠,來找趙鐵匠打件東西。”
那青年漢子便皺眉問道:“啥東西?”
柳誠看着他笑問道:“趙鐵匠?”
那青年漢子一愣,惱火地道:“不是。”
另外一個年紀稍長一些的漢子在一邊看着,便笑了起來。
紅簪一直打量着這兩個漢子,猶豫道:“前天夜裏,兩位英雄可曾經過駝子嶺?”
那倆漢子臉色微變,不約而同地朝她瞪了過來,盯着她看了少傾,那年紀稍長的漢子才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你……就是那天夜裏跌落到了崖下的那位小女娘?”
紅簪翻身下了馬,又把柳眉兒抱了下來,然後才對兩人襝衽為禮:“小女子紅簪,謝過兩位壯士援手之德。”
許是聽到了門前的動靜,院子裏出來了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手腳修長,看上去比同齡人要高大些,邁步間穩健踏實,衣袖褲腳都挽了起來,行止幹練,若不是那張臉龐還是稚氣拙撲,還真會讓人誤會成已經及笄。
那女娃子一見她就跑過去,拉住了小姑娘叫道:“二姊。”
那年紀稍長的男人搖頭說道:“只恨某等藝業未精,未能使小娘子避免墮崖之厄,某等心中原來也是為小娘子呃嘆惋惜不已。如今見到小娘子安然無礙,心中亦是開懷歡喜。”
“僥天之幸。”紅簪猶豫了一下,又問道,“不知與小女子一同遭遇的兩位同村姊妹,可無恙否?”
兩名漢子對視了一眼,略微沉默了片刻,那青年漢子微黑的臉上神色羞慚,然後才說道:“賊人勢凶人眾,某等三人斬寇數人,終究還是追之不及,失了賊人蹤影。”
紅簪沉默了傾刻,才道:“時世如此,安之奈何?”
那年紀稍長的男人聽了,口中只得一聲無言喟嘆。
那個被稱作“二姊”的高大小姑娘牽着女娃子的手,陪着他們沉默了一陣,便問道:“幾位到村子裏來,是訪客還是尋人的?”
柳誠並不因為對方年紀小便有任何倨色,說道:“在下柳誠,來自平濟村,來找趙師傅打點東西。”
“平濟村……”小姑娘似乎聽起來有熟悉,一時間又想不起什麼,便搖搖頭道,“這幾日不得空閑,若是着急許是不行,望郎君見諒。”
柳誠眨了眨眼睛,說道:“我先與趙師傅說一說要打造的器物,若是真要等上幾日,咱們便先等等。”
小姑娘點點頭說道:“郎君若是願意等等,妾身就此謝過郎君。”
柳誠連連擺手道:“無妨無妨。”
紅簪聽了,就把手上的馬牽到了桂樹下綁定了。然後又問道:“幾位英雄可有負傷?”
那青年漢子立馬搖頭道:“沒有沒有,不過幾個小賊,若不是仗着人多,也難成氣候。”
那兩名漢子打量着她那匹矮馬,青年漢子終於忍不住問道:“小娘子這匹馬……從何而來?”
紅簪聽到詢問,便回頭望了柳誠一眼。
柳誠明知漢子是多此一問,但還是回答道:“這是襄城齊家的馬。”
“郎君與齊家……”
柳誠不用看他的表情,
都聽得出他的對齊家殊無好感,便說道:“昨夜說不上月黑風高,但齊家還是讓一個姓吳的齊雲樓掌柜,帶着個叫馬昭的漢子與兩個夥計,上門來討要煉製細鹽的方子,讓咱們給打退了,留下了這匹馬。”
“你……們把馬昭打退了?”
兩個漢子俱是倒抽了一口氣。齊雲樓姓吳的那個掌柜他們當然知道,不過就是個擺弄人的瞎聰明,但馬昭,是個悍子!
柳誠想了想,然後糾正道:“該說是逼退了吧。”
這是院子裏傳來了一個聲音問道:“是什麼煉製細鹽的法子,值得齊家讓馬昭出手?”
柳誠唇角泛起了一縷似有若無的笑意。這才對嘛,關注的重點為毛就落在了馬昭的身上。只是聲音聽起來似乎有氣無力,他便回過頭去,就見到一個青衣年青人,約莫二十上下,臉色頗為蒼白,立在門階上。
拉肚子了?柳城一下便猜到了,一臉疑惑地問道:“這位是……”
年青人拱手為禮:“襄城,張懷遠。”
年青漢子便也說道:“王九褐。”
年長一些的漢子道:“呂侗。”
“平濟村柳誠。”想來這位便是未來的襄城郡公了。柳誠還禮,從懷裏掏出個手指大的小竹筒,打開倒了些白鹽在手上道,“這種鹽,張……兄見過么?”
他本來想要喊一聲“張郎”,想想似乎有些不敬,還是改了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手心那一小撮白如落雪的東西。張懷遠伸手扶住了門牆,有些不信:“這是鹽?”
只是還未等柳誠回答,張懷遠面容驟然變色,扭頭就跑。
柳誠假裝迷糊地問道:“張兄這是……”
眾人神色各異,卻一片默然。
只有那個女娃子左右瞅瞅各人,見他們都不說話,便大聲道:“我知道,張少爺拉肚子了。”
那高大的小姑娘牽着她的手便輕輕一甩,微紅着臉瞪了她一眼。
柳誠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如此。”
女娃子沖他做了個鬼臉,對自家二姊的臉色渾不在乎。
那高大的小姑娘有些無奈,也沒自我介紹,好像是認為對於一個陌生男子不該提起,只是對柳誠道:“郎君若不嫌棄,便請進院子裏安坐,用些茶水。”
呀,有茶喝?柳誠點頭道:“好。”
高大的小姑娘似乎知道他的念頭,一邊牽着妹妹走進院子在前頭引路,一邊解釋道:“茶是張少爺帶來的,送了一些與我爹爹。”
柳誠把手上的鹽倒回了竹筒里,跟着她走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