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是夜,清晨
“叔,圭樹成已經被調走去保衛京師了。”
“我們可以回去重整部隊了。”
火光晃晃,映射在兩個人的臉上,長的有七分相似,一人體格微壯2皮膚黝黑面帶長須額面厚重而雙頰少肉,另外一人則是稍白些且鬍鬚微短眉目之間流露着與前一個人的血濃於水。
“媽的,下一次圭樹成別想再回去了!”
“丟了我五六萬老營!下次必須乾死這個驢球!”
那個黝黑的人罵著。
“濤勇,圭樹成已經走了就不着急。”
“有面嗎?”
“叔,知道你會想這口早給您備上了。”
“哈哈哈哈還得是我侄!”
一隻白花花的瓷碗被端到了濤光洪面前,裏面大段大段的寬面淋着火光泛起的點點光芒和着來自辣椒的獨特香味晃動着人眼。
濤光洪一隻腳踩在凳子上呲溜起麵條,滿口含糊的誇讚着他的侄子濤勇道:
“他媽的,流落這個地步還有面吃,還有辣子!”
“還得是我的好侄子哈哈哈!”
“這的村民聽說咱們義軍來了一個個都捐了不少錢糧!”
“呲!呲!”
“和許登,連弘論說的一樣啊天下民心果然盡歸我也哈哈哈哈哈!”
“狗泱的天馬上就要歸我們了,到時候封你個諸侯當啊哈哈哈哈!”
“你想要封哪?”
濤勇也在一旁品嘗着另外一碗麵條,咽下這口后回答着濤光洪的問題:
“叔當皇帝,侄做臣子,臣子的事情還不是要聽皇帝安排?”
“哈哈哈,我的侄必須封個富貴地!”
“謝王上!”
濤勇手裏的面尚未吃完便拱手作揖向濤光洪道謝。
火光其實並不大,但是兩人眼裏反射着的細微的光卻那麼顯眼。
“媽的,拿了北邊這片地就和南邊那個卵球分江而治!”
“到時候叔給你在京師附近留塊地,再賞個幾千幾萬戶人給你種地,給我好侄再封個王噹噹!”
“哈哈哈還得是叔!”
“糧草還夠嗎?”
濤光洪將只餘下些微的油點的碗筷放下后問道。
“加上鄉民的捐獻大概夠我們七八天。”
“嗯,吃飽喝足夜長夢多。”
“明天早上就出發把隊伍找齊了反攻!”
“他媽的!狗圭樹成,下次必定讓他有來無回!”
“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
濤勇收下兩人碗筷應聲退出房門,又輕輕的關上。
民居木門的門軸時常會響起吱呀聲,門面上的雕花,房裏的紅木傢具,還有淡淡的被汗臭所遮蔽掉的幽香。
但是這些都抵擋不住角落裏的抽泣聲。
濤光洪一步一脫衣,解開了自己所有的掩飾,露出了他本來的樣貌。
“做我婆娘還哭哭啼啼,有什麼哭的?”
“等懷了我的種,那以後就是龍種了!”
說著濤光洪就是一個耳巴子扇了上去。
“啪!”
“嗚嗚嗚……爹……”
“看看你們家這樣,家裏可都是農民的血汗啊!”
“劣紳土豪是要滿門抄斬的,你們家的小命可都在你手上聽見沒?”
“乖,別哭。”
……
誰知道夜晚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
但是啟明星剛剛啟程時,濤光洪穿戴整齊走出了房門,濤勇帶着眾人為他牽來了一匹高頭大馬。
甲葉聲齊,馬蹄聲碎。
當他們走出院落的時候帶走了一片風,那片風路過濤光洪走過的石板,走上雕刻着四方形的台階,雕着花的木門見了風熱情的搖晃着身體做出吱呀的聲音,房間裏發酵了一夜的味道害怕的四散奔逃,最後搖了搖一丈紅菱,順便擦拭着潔白少女面龐上眼角的淚,希望她不再哭泣。
“啪嗒,啪嗒。”
馬蹄打在石板上的聲音很大,卻吵不醒愛睡在路邊的一動不動的這一家人,幾十個人更無有人懼嚴寒。
出了院門,各個官長開始帶着各自的旗兵揮舞着旗幟召集自己的部隊跟隨。
大概一千多的騎兵集結在此,旁邊有一些鄉民在躊躇不前。
“濤勇,那些人是怎麼回事?”
還沒有等到濤勇回答,還是有人鼓起勇氣上前了。
來人為男,鬚髮發白,黝黑面容上的褶皺可以輕易將筷子折斷,身上瘦骨嶙峋的幾乎接不住這些士卒任何一人的一拳。
他很輕,很無力,甚至跪下去都是無聲的,好像一根樹枝被折斷一樣的跪下去了,腦袋深深的埋在褲襠里。
“爺...”
“天王爺...求天王爺留口吃食...”
“求求天王爺了...”
說著說著他抬起那張老的不行的臉,眼角的褶皺多的好像要流淚一樣,開裂起皮的嘴唇在言語間上下挪動着。
他身後的那些跟着一起來的百來個鄉民也一個個下跪了,他們都很輕,就好像一群鬼一樣,他們的下跪甚至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濤勇,你不是說我們的軍糧是鄉民義捐的嗎?”
“這是怎麼回事?”
“王上,民窮紳富。”
“那院中家族為劣紳豪族,實在是自知其罪,自捐家產為天下,再帶領全族自盡。”
“嗯,待我平定狗泱定要為此族立碑!”
“所有人!每個人留下一天口糧!”
“鄉親們!我們是義軍!以後有我們在就不會挨餓了!”
“有田我們共享!”
“但是如今危難,我需要回去重整旗鼓!”
“只能留下鄉親們受苦了!”
“王上,走吧,不能讓圭樹成那個狗才再有下一次了!”
濤光洪一邊慷慨激昂,濤勇一邊勸慰着他。
“天王爺,謝天王爺!”
這一次他雙眼的褶皺里終於有了淚水,閃爍在黑黝黝的面龐上顯得晶瑩剔透,還有那兩個和眼淚一起被觸發的流水孔。
“啪嗒!啪嗒!”
旗幟遠去,眾民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