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轉到班主任家裏補習期間,班主任對我的態度轉變了。她的語氣非常溫和,也不再找問題刁難我。我發現,那些在她那裏補習的學生即使偶爾破壞了課堂紀律,也不會給予嚴厲的責罰。我是看見那些最優秀的學習份子顯露出一副目無課規的德性,才大膽放縱起來的。我們由於在班主任那裏補課,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縱容和許可,彷彿我們是她的孩子,理應得到她的庇護似的。
就讀小學的最後一個學期,校方在開學后的第二個月進行了一次全級考試,目的是選拔出那些成績最優秀的學生讓他們一起加深學習。而作為特別培訓的這些學生,他們要在其他人都休息的星期日多上一天的課。
我們為此展開了一輪激烈的考試。結果我以最後的一個名額進入了這個被視為最有機會考取名校的特別培訓班。
接着就是一段非常艱苦的學習之旅。特訓班的鬥爭非常激烈,每次考試的成績都會在課室顯眼的地方書面公佈,而且以排名加以區分。那些高分的都會放在其他名字的上面,而低分的則被排在其他人的底下。
我除了數學之外沒有什麼可以驕傲的。久而久之,我開始聽到一些不利的閑言閑語。我被稱為“僅僅靠着數學上位,除此之外便一無是處”的學生。英語教師在課堂上發了一通脾氣。她要求所有人輪流起立說說自己“最失敗的課目”。輪到我起立時,她的反應最為激烈。
我第一次看見女教師發那麼大的脾氣,而且這位教師才當了母親沒多久。在她懷孕的期間,她堅持要給我們上課。而對待她肚裏的孩子,她則堅決以不看電視,並每日吃一個蘋果來補償。
“你說你英語最差嗎?是的,我也這樣認為。可是我想讓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能夠考得如此差勁!難道是我教得不好嗎?我的教學方式哪裏出了問題?是不是我有什麼表達不清楚或者不明確的地方。學我的英文這麼難?你們都很清楚,我本可以在家裏休息。我本可以這麼做!但我對你們不放心。我告訴自己假若身體條件許可,我就堅持回來教學。有時候我在家裏批改試卷要工作到十一點。你們想像一下,這是什麼概念?我只想看到大家有所進步、學有所成,不是嗎!你們是怎樣回報我的。你們自己說說,你們怎樣回報我!我不是針對某一個壞人。我倒認為你們全班沒有一個好的。為什麼我要遭這種罪!”
我在沉默中低下了頭,察覺到她很久沒有發話才慢慢抬起頭來。過了一會兒,她向所有人投來一個憤怒的眼神,隨即情緒爆發般地將手上的試卷砸向講台,紙張灑落了一地。
教室里頓時鴉雀無聲。
我看見她生氣時,臉上兩個瘦削的臉頰往着那個尖得有點挑剔的下巴方向凹陷,怨恨消散后的痕迹還留在上面,使得平日養精蓄銳的溫和臉色驟然失去了光澤。
“以後你們學也好,不學也罷,都與我無關。能不能考上好的學校,各人的前途怎樣,這是你們自己的事,也與我無關。你們喜歡笑就笑吧,反正笑不長……”
直到下課前的十五分鐘,她的語氣才軟下來,開始恢復正常講課。這是她對我們教學的四年來,第一次在課堂上變了一個人。我們對此一點準備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