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1天
睜眼。
好像很熟悉，實際上很陌生的天花板一格一格映入眼帘。刺鼻的消毒水和淡淡的藥味瀰漫整個房間，衝進鼻腔，讓發懵的意識清醒不少。
寂離在被窩裏緩慢地扭扭身子，伸伸懶腰，吐出一口濁氣。
誒呀～陽光明媚的一天。
他眨眨眼，注視着窗戶散射進的陽光，溫暖又明亮。身旁的監護儀於顯示屏上不斷跳動着線條。床上的小人又躺了好幾分鐘，終於揉着頭疼欲裂還不時耳鳴的腦袋，撐着身體，坐在病床上。環視一整圈后，他打出一個哈切，很自然地把枕頭豎放，靠在床頭，順手拉拉印着紅十字的被子，發起呆。
今天天氣真不錯啊，好像才上午吧，嗯……一會吃什麼呢……
感覺，忘掉點什麼東西了……
……算了
既然忘了，那就說明是不重要的東西。
哎呀，一會吃什麼好呢……
今天去吃KDC？好像有什麼瘋狂星期四的活動來着……周幾了來着？等等等，生病的人不要吃KDC比較好吧。要不還是喝粥吧，有點想喝皮蛋瘦肉粥了，也不知道醫院賣不賣……哎呀，吃啥好呢……
算了算了，一會去看看，有什麼就吃什麼吧。嗯，決定了，就這樣。
寂離抓抓頭髮，隨手從屁股底下掏出一塊繫繩的片。他好奇地盯着手裏莫名其妙就出現的東西：
銀白色中混合著黑色的金屬片，長方形，只有食指長度，很薄，兩面卻佈滿了划痕一般的紋路，貼上眼睛去看，隱隱約約地流淌過一線微藍的光。
看上去更像是鐵質的表面，一面印着鐘錶，只有拇指大小的圖案之間，指針，數字，日期一個不少，不過，“12”的位置被替換成一輪殘月，而金色的三根指針重合，直直地正指殘月，日期顯示出永遠不可能看到的“0”。反過來的另一邊僅有兩個字
——守恆。
處在正中，恆字代替了寸的那一點，兩個字合為一個。
繩子就是普通的皮革繩，略短，寂離比劃了一下，堪堪到胸口。他撓撓頭，動用起還不怎麼靈光的腦子，托着下巴深思一會後把它掛在自己脖子上。
還不太熟悉的冰冷機械聲不知在何處響起，毫無感情地念出台詞：“檢測到使用者信息，激活條件已達成，開始激活。
信息傳遞中……”
寂離被這突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豎起耳朵，左看看右看看，又梗着脖子努力地去瞅剛掛上的小鐵片。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僅僅感覺它好像變亮了一點點。寂離抬正腦袋，打出個哈氣，把枕頭放回原處，挪動身子又窩回被子裏。
“傳遞完畢。
本次開機共使用了0.0001秒，打敗了超過99.99％的系統。
歡迎回來，使用者寂離。”
“嘿！起床了！！！別睡了你！！！還好意思睡覺？一大清早，讓你乾的活磨蹭了大半天，還好意思睡覺？！”說出經典台詞之後，聲音又變成回之前那個三十歲大叔的嗓音，聽着得勁兒了不少。
突然被閃電劈下般的分貝叱責一頓，寂離依然一臉平靜，深吸一口氣，抿抿嘴，拽着被子翻過身，任憑自己的AI吼叫。
“太陽曬屁股了！還睡！知道自己多大了嗎？你這個年紀怎麼睡得着的？你怎麼睡得着的，啊？！回答我！”
寂離沉默半晌。
“俺今年18，俺身子一直非常健康。而俺保持健康的秘訣就是每天多睡幾覺。
”
“……”葉一句話卡在喉嚨里，上不去又下不來，也沉默半晌，最後深吸一口氣，打算結束這個話題，“行！你說的在理。我就不打擾了，我閉嘴了，再見！麻煩你別想我。”
“嗯，再也不見。”寂離閉着眼睛，又往被裏挪了挪，突然小聲喊道：“嘿，你說我多久能忘了你？”
剛說完，突然又自顧自地念叨起來。“哎呀哎呀~年紀大了，記性就是不好了，怎麼現在就想不起來多少東西了。哎呀，葉……葉是哪位來着？”
“……閉嘴吧你！”
“誒嘿嘿嘿~”他剛想再說點什麼，卻被突如其來的開門聲打斷。他不情不願地從床上坐起，盯着這位訪客。
門縫中鑽進一個頭髮半白的身影，一身白褂，上身一件白色襯衣，下身一條黑色休閑長褲，領口掛着一副方框眼鏡，眼角佈滿皺紋。一直低着頭，悄無聲息地逕自走進來。
他從口袋掏出手機，看看信息，放了回去，突然抬起頭看了看床上。什麼也沒說，默默從門口離開，沒過多久，帶回兩位警察，然後安靜的立在門后，低頭看手機，充當空氣。
寂離不再關注他，看向那兩位警察。走在前的那位一副十分關切的樣子，先他一步開口：
“小夥子？”他伸出手，在寂離面前晃了晃，又比出一個“5”，“小朋友，這是幾？”
“……五。”
“基本認知還清晰，行。”他微微點頭，彷彿鬆了一口氣，繼續說到：“我們是東薇區派出所的民警，向你詢問車禍的有關事項。別害怕，只是了解更多細節。
你父母之間的關係怎樣？”
寂離沖他搖搖頭，幾乎沒有猶豫就做出回答：“不好，很不好。上午吵一架，中午吵一架，晚上睡覺前再吵一架的那種。他們吵的讓人害怕，就像下一秒就要打起來一樣。我不想看見他們，十歲剛出頭就請求跟他們分房睡了。”
“嗯，……你很厲害，孩子。好吧，下一問。
你知道你父親開車謀殺你母親的事嗎？”
“不，我不知道。兇手是我，父親嗎……”他緩緩低下頭，彷彿遭受了極其巨大的打擊一樣，“真不敢相信。雖然我設想過現在的情況，但我沒想到他真的敢而且真的這麼做了。”
“……好的，就這樣吧。”警察盯着寂離，嘴唇微動，就這麼呆了一會。然後他再一次開口，補充道：
“我姓趙，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到派出所找我，我能幫上忙的一定儘力去幫你，好吧。小朋友，你很堅強，我想你一定能挺過這個難關，獲得自己想要的人生。”
“謝謝您，先生。”寂離抬起頭，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陽光打在他臉上，映照的那雙棕色眼睛亮晶晶的，“謝謝您的祝福，我會有個好結局的。也祝您身體健康，家人和睦。”
“還有個事。你母親……很抱歉，她失血過多，我們沒能救回她。”
趙警察本來還想多說點什麼，卻被寂離搶先一步。他直視這位人民服務者，“先生，這不怪你，不怪你們。這可能就是命運安排吧，或許她就必須要在這個時候離開我。
所以這不能怪你們任何一個人，也請您不要責怪自己。請您一直相信您是個很好的人，您救下了很多人，解決了很多事呢！”
趙警察微微一愣，沒想過有一天會被一個初入社會的孩子勸解。他點點頭，同樣展露出笑容，“謝謝，我現在倒是覺得我剛才那番關心有點多餘了，哈哈。”
他擺擺手，向後撤了半步，“那我們也不多打擾你了，好好養傷。之後你再到所里補個檔案，這個案子就和你沒多少關係了。我們就先走了。”
“再見，祝您今天有個好心情。”寂離朝他揮揮手。
“別別，我倒是希望咱倆不會再見。”他轉過頭向寂離笑了笑，推着同伴出了房間。門關上的那一刻，快要被遺忘的醫生收起手機，視線平靜地同寂離對上，他將雙手插進外褂兩側的口袋裏。
“我是你的主治醫生。別太擔心，你只是輕微腦震蕩，這幾天好好休息就好，不要過度勞累，也不要熬夜，保持心情愉悅。過個一星期左右沒什麼惡化現象，你就能出院了。”
他頓了頓，繼續補充道：“飲食沒什麼要特別注意的。出現噁心，嘔吐都是正常的，別害怕。你的各種費用由你母親保險金支付，所以你就好好在這裏待着，安靜療養。嗯……你手機在旁邊床頭櫃抽屜里，別忘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出現其他不舒服的話，按鈴叫我。”
寂離注視着自己的醫生，目送他轉身從門口離開。
他等了一小會，沒有客人再出現。得逞一笑，嘎嘰躺回病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個大繭。他一陣蠕動，改為側躺。
“太棒了！終於沒人打擾我了！真是要命，腦袋疼死了，又疼又暈。”他享受了一會難得的寧靜，又跟自己的廢物系統說起話。
“嘿！葉！我的廢物系統！你在嗎？”
某處傳來闊別已久的微啞而又低沉的嗓音，寂離還莫名奇妙有點想念，“只要你還沒死，我就一直都在，造孽玩意。”
“好的吧，造孽系統~”
“……還有，你可以試試默念來跟我說話，我怕你這樣會被認為是神經病然後抓到醫院裏關一輩子。”
“哦！我偉大的上帝啊！我今天是怎麼了，竟讓你知道關心我了！天哪，這太可怕了！”他蒙在被子裏小聲尖叫，隨後自顧自的笑了半天，“總之還是很感謝你這麼關心我，我其實一點都不在乎別人如何評價我的精神狀態。”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的，監，咳嗯，觀察你身體的各項情況是我的工作。”
“祝你身體健康，老咳嗽不好。嗯……”他思索半天，突然說道：“跟我講講這邊的東西吧，反正你沒事幹，我正好也需要你的情報。你覺得如何？”
“早有打算。我開始了？”
寂離點點頭回應。
“好，請不要在中途打斷我。
呃……這個世界的神奇力量來的比較意外。其實可以說是特別意外。
它的發源歷史可以追溯到1432年的歐洲西部，大概在3200年前。在一處破木屋裏，一位年輕的神職人員一直深信着自小聽到大的神話故事是真的，他一直在尋找證據。雖然他到死都沒找到合理正經的證據，但是意外中從《聖經·新約》裏猛然發現一種封印在文字和紙張的特異力量。
他是第一個發掘者，也是第一個使用者。這種力量給他帶來了不少好處，據說極大的加速了田地里所有植物的生長速度和質量，再也不怕被餓死。為了紀念各種東西，他為它起了名——書涅。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起，你別問我，我也覺得這個名有點奇怪和神奇。”
“這……真的很，意外，嗯。我倒是覺得他比我會起名，文雅又有深度，雖然有點點繞口吧，但是總體來說還可以啦~”不等葉接着話茬往下說，寂離就催促起下面的故事，“接下來然後呢？”
“然後啊，然後我就發現你插嘴了，該打！啊~這就是你那該死的本性啊~”
寂離有點委屈，“不賴我，怪你斷的這個地方太好開話茬了，你這就是在故意誘導，故意為難我！討厭！”
“意志力有待提高。咱往下走，上回書說到。那位神職人員發現，使用並且給力量命了名。有了比較具體的消息了，這不就更容易傳播了嗎。於是經過短時間的沉沒后，隨着航道的開闢，世界各處逐漸開始興盛起這門學科。
大概200年後，研究成果迎來大爆發。人們終於研究出正確使用方法，成功讓人類幾乎完美的掌控了這種力量，產出了大量能使用力量的人，咱就簡單稱呼他們為超凡者吧。”
“呃……產出？是不是有點，問題？我怎麼感覺這種動詞是對工具產品使用的？”
“因為就是他們工具啊~你難道覺得，
那些隨手毀滅城鎮的‘人’還是人嗎”
“好吧~_~我雖然心中不想承認，但你是對的。往下吧，我又打斷你了，我一會給我自己一巴掌。”
“不錯不錯(=^▽^=)現在很有自知之明了，有進步，繼續保持哦~”
寂離躺在被子裏，一臉無語地乾笑了幾下。
總感覺好像被他給PUA了……
“最開始那些超凡者作為稀有的人種，更因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強大力量，被無知蒙昧的百姓們當做天神下凡，得到了不少愛戴和尊敬。而在這幫子傢伙中，又尊野生超凡者為上級。
多有趣的食物鏈關係啊，不是嗎？”他爽朗地笑聲傳來。
寂離點點頭，不敢出聲。害怕一個沒管住自己又被抓住空缺，賬上再記一個嘴巴子。
他笑的好像反派啊，孩怕。
“然而一份好運兌換一份厄運，這是大家公認的，很公平的交易。不知為何，部分地下水和土地突然被一種新物質污染，人們跟着線索順藤摸瓜，發現一片新大陸。
這是一個和地表世界幾乎完全相反的大陸。大塊大塊的土地荒蕪到連野草都不長，沒有礦石、地下水，河流水源又幾乎不能使用。當地生物幾乎沒長腦子一樣隨人驅使，長得還奇形怪狀的，一點都不好看！一點都不可愛！ヽ(｀д′)ノ”AI的語氣突然激動起來，“就這樣它們還找不到對象，人口少的要命！”
他，為什麼很在意外貌這個問題？
“不過，那裏的土地在一刻不停的增生。
望見極大發展前景的超凡者們很輕而易舉地就征服了不少區域，利用本土生物力大無窮，智慧為零的特性和空地大搞科研和開發。
好景不長，本土生物的反攻突然開始。
瘋了一般的動物在五分鐘之內殺光了公司或是項目里的所有人，強行搶奪回自己的地盤，又聯合著屍體上鑽出的植物加以穩固防線。緊隨其後地以超出統計的數量，大批大批湧進地上。靠着閃電戰的手段，運行起從未發現，和書涅相似但原理近乎完全相反的神奇力量，斬獲了大量優質土地，水資源以及人類。帶着戰利品浩浩蕩蕩地回了家，從此與人類老死不相往來。
它們自身的神奇力量很獨特，如今命為沉涅，兩三隻就堪比當時最強的超凡者。
經此一役，人類元氣大傷。各個國家領土和人口銳減，玖方洲就是這個時候現在變成多塊島嶼組成的國家。”
寂離突然尖聲大叫起來，騰地一下從床上飛起，“？？？等等等等？你說俺們國家的版圖不是天然形成的？？？這怎麼可能啊！騙小孩也不能這麼騙啊！！”
“噓！小點聲！你想把人都引過來嗎！
雖然很想說一句‘我騙你的’，但我浪費口水禿嚕的那一大段話都是真的，沒理由作假。嗐！我哪有這麼厲害編瞎話的能力，太高看我了你(￣▽￣)σ
這些信息都是你們這顆星球的管理者一個字一個字打給我們的。而她和我們簽訂合同了，這就意味着即便信息過時了，但她不能給出虛假信息。
幸好啊！她是為數不多對我們心腸良好的合作夥伴，所以就算過時也就過個十來年吧！實在是太值得感謝了！！！”寂離能聽見對面傳來假惺惺的哭腔，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哦，No。我進了什麼麻匪窩子……恆月都幹什麼了！都沒什麼良心合作人！”
“啊？就是做研究啊~雖然但是有億部份不太正常，不太合理，不太人道而已，嘿嘿嘿~
好了好了，別管那個了，總之你知道我沒騙你就可以啦~~哎，可憐我一個沒手沒腳的孤單小AI了，還被世界上最好最帥氣最友善的使用者寂離離懷疑，嚶嚶哭哭，傷心了。”
“咦~”寂離剛鑽回被窩，感受着有點散失但是依舊悶熱的溫度，打了個寒顫，“你疊詞詞，好噁心心，嘔～別再這麼做作地說話了。”
“好吧好吧~_~後面的歷史就簡單了。無非是人類發現不足，對書涅產生誤會，超凡者被貶值，然後經過實踐發現還是書涅管事兒，又極大力開發，不斷地改進。到現在終於算是基本成型，雖然主幹部分還需要結合人類個體情況吧。
由於書涅是從聖經里刨出來，外加不同原型之間有同源性，就像在不斷進化一樣。所以後面的科研人員基本都順着這個思路研發，成果按神話故事原型命名，然後歸類到各個神話體系，現在主流分為‘玖方洲族群’、‘希臘-羅馬聯合族群’(可簡稱為聯合族群)、‘創世族群’、‘婆帝舍族群’和‘亞美利加族群’五大體系。
大概就是這樣了。當然，這種東西隨自己喜好選擇就可以，就業也隨自己喜好，頂多就是不適配的問題。”
“哇，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啊”寂離把自己裹成一個大麻花，冷漠地拍手着點評道，努力不讓話掉地上，“葉啊，作為玖方洲的一朵小黑花，我覺得我很有必要學學這個改變人類的東東，觀摩一下玖方洲的偉大。”
“好啊好啊！我還怕你不想干這行呢！”他突然激動起來，聲調也拔高几分，“來來來，快把自己脫光光，讓我看看你發育，咳嗯，看看你適合哪個！”
“咦呃~有一個好大的變態，居然垂涎我一個這麼年輕的，這麼美貌的年輕人的誘人的body。世道真是太可怕了，以後出門在外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儘管口頭上這麼說，但他還是拉上窗帘，乖乖地脫掉身上的藍白病號服，隨後一臉安詳地平躺回床上，“來吧，不要因為我是一朵嬌花就憐惜我。快點的，聽見沒。”
葉沉默半晌，一言不發，正處於一種奇妙的頭腦風暴中。
寂離等了一會兒，百無聊懶地數天花板的塊數。就在數一半的時候，分析結果出來了。他迫不及待地穿上褲衩子，套上外褲，心裏的不安終於好受了許多。他套着上衫問道：“咋樣？我這個天選之子，一定是最適配玖方洲族裔的絕世好苗子吧。”
葉沒回答他，只是在碎碎念。寂離能感受到小AI現在的心情很複雜，傳來的聲音里滿是苦澀，“錢……股票……要綠的節奏……完了，全都玩完了……剛才就不應該一把梭哈，這下得喝西北風了……”
突然，他小聲喊道：“俺的使用者寂離先生啊，我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