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回魔窟
允歡歡最近回家的次數明顯增多,相應的,聆聽中文教授和歷史教授教誨的次數也增多起來。
“歡歡,中國的文化根子就在字上,《論語》什麼的反倒在其次。要想弄懂中國的文化,非弄懂中國的字不可。所以,《說文解字》你無論如何都要背下來,要背的很熟。這個叫小學的功夫,明白嗎?”這是允教授琅琅的聲音。
“歡歡,地理對歷史的作用不可小視。黃河流域是中華文明的發源地,現在卻相對貧困,取而代之的是長江流域的繁榮,以及珠江流域的崛起。這是一種必然的歷史現象,還是一種偶然的歷史現象?現在歷史、地理兩者的交叉是最有前途的學科,你要注意。”這是李教授的春雨滲透。
允歡歡心想,我若不是請宿舍那群無良吃了飯,又還了克知非五百塊錢,我才不會回來受這教訓。
鑒於三千塊錢並不是拿到手裏的真金白銀,703宿舍只好去吃了頓慣常的涮羊肉。五百塊錢是允歡歡偷偷寄的,雖然想起來有些肉痛導致的後悔,但馬上正確的思想佔領了她的頭腦。人要有骨氣,怎麼能白吃人家的飯?又不是和人家熟,不能讓人小視了……
寒假就要到了。
703宿舍的同志們正討論最後一個假期的過法。
“我要全心全意、一年無休的經營我的小店。”賴小鳳在網上開了個小店賣工藝品,生意居然不錯。鑒於允歡歡的凄慘經歷,她也不打算去找工作了。
“我要大玩特玩一通,然後回來備戰公務員。”於明蘭說。
“我不輕鬆,得回去實習。”王樂汪是獨生女,家裏明令讓她回去就業,已經給她聯繫了一家報社,讓她回去實習。
“你呢?歡歡?”三人眾口一詞。
“不知道。”允歡歡有氣無力,估計不是研究文字,就是搞歷史地理。唉,老爹老媽的同事說,她資質非凡,開口就是專業。誰要是生在她那個環境裏,想開口不是專業都難――家裏每天90%的話,都是專業相關。
“苦啊。”四人一聲。
事實證明,允歡歡是絕對不會呆在家裏任人宰割的。她主動報名去做社會志願者,指揮交通。
“爸,您看,人家市政府都號召了,說和諧社會,秩序為先,號召志願者上街協助疏導交通。咱中國的古代文化不是強調以德為先嗎?”
“可是……”要接自己衣缽的寶貝女兒去街上吹哨、亮小紅旗?
“媽,您說,歷史的前進是不是人民群眾推動的?我們當然要響應號召的呀。”
“這個……”話是這樣說的,可是……
幾天之後,允歡歡神清氣爽的跑到了十字街頭。為了使自己看起來樸素些,她找了件媽媽多年以前的羽絨服,戴着媽媽多年以前的大圍巾,由於腰圍的限制,她只好穿着自己的褲子。站在鏡前一看,哈,新時代的牛仔褲,新時代的鞋子,九十年代的羽絨服和大圍巾,真朋克。
“嘟,”一吹哨,行人嘩的過去。
“啪,”一豎旗,行人便都不動。
“請注意交通秩序,不要亂闖紅燈。”“你,那位先生,不要過線,往後退一點,往後,再往後。”“小朋友慢慢跑,路口危險。”
蠻好玩的嘛。雖然汽車尾氣難聞了些,不過,總比在家聽那些古舊的知識強啊。
允歡歡一高興,高聲唱,“我們是**接班人,繼承革命先輩的光榮路程……嘟!”
一輛車慢慢停在她身後,盯着她興高采烈的臉一半天,允歡歡忙着又唱又吹又指揮,沒有注意身後。還是和她搭檔的老伯發現了這輛車。
“你怎麼把車停這兒了?開走開走。”
允歡歡轉過身來,瞪大了眼,“克總?”
克知非靠在車上,第三次從頭到腳打量了下允歡歡。終於開口說話,“很好玩?”
“呃,這是公民的義務。盡公民的義務,是公民的覺悟。”允歡歡說得十分順溜。
正是冬天,路口的風又比其他地方的大,北風吹的她的頭髮亂糟糟的,沒有上任何妝的臉凍的通紅,嘴唇讓風吹起了皮,身上臃腫的羽絨服看起來像大媽,她居然還興緻勃勃。
克知非若有所悟的點點頭,“原來我是沒有覺悟的人。”
“不,不是,”允歡歡有些狼狽,“眾所周知,您比較忙。”
“忙也不能構成不履行公民義務的理由啊。”克知非一隻腳尖着地,晃悠晃悠的很悠閑。他今天沒有穿正裝,一身休閑打扮。可表閑里不閑,允歡歡覺得他周身都散發著無形的壓力。慘,茫茫車海中,今天怎麼會遇到他?
“呃,克總……納稅也是公民的光榮義務。呃,龍行公司是納稅大戶,為……國家創造出……豐厚的稅收收入,呃,也很光榮。”
羽絨服太厚了,太熱了。
克知非愉快的笑了,“感謝歡歡的誇獎。”他微微的俯下身來,“和你站在這裏相比起來,哪個義務更光榮呢?”
“當然是您了。”允歡歡一邊回答,一邊偷偷的往後退了一步。
“既然這樣,不如加入龍行公司,來盡更大的義務?”克知非的語氣里有些戲謔。
允歡歡的嘴巴張了老大,大腦處於down機之中長達幾分鐘。北風一吹,她清醒過來,立正站好,“克總,我已經報名做志願者了,才做了一星期而已,不好半途而廢。這是人的基本素質。”
克知非的眼裏劃過一絲笑意。這丫頭,見招拆招,反應還真是快。
他看着自己修長無暇的手,慢悠悠的說,“真不愧是允教授和李教授多年教導出來的好學生。”他又彎下腰,對愕然的允歡歡說,“可是,我聽說,你似乎不打算回去繼承衣缽?要是你不想回去受令尊令堂的教誨,我看你還是進龍行公司比較長遠。要知道,這個寒假你過得去,開學之後,你怎麼辦?”
允歡歡的眼睛立刻直了,寒假才一個月的時間,需要志願者的日子也僅僅是年前的這一段時間。她也在發愁,之後怎麼辦。
可是,他怎麼會知道的?
“這個……”
“盡公民的義務的確很光榮。可如果公民自身的生活都不能盡興的話,那盡公民的義務又有什麼樂趣呢?對吧?歡歡?”
允歡歡繼續呆若木雞的看着那長身玉立的人上了車。
“和人力那位你經常與之吃飯的應冬聯繫下吧,他會很快發給你offer。”克知非又伸出頭來輕輕的說,“要快點兒。否則,令尊令堂那邊的論文,你可是搪塞不過去的。”
淺灰色的汽車噴着煙兒走了,允歡歡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閨蜜就是用來討論各式各樣奇怪的事、並得出各式各樣奇怪的結論用的。
這個世界多怪物:“你確定,他不是報復?”
逃避知識的歡歡:“……”
默誦苗條經:“靠,我還沒見過offer長什麼樣兒!”
灌水汪汪:“當老闆的通常心眼多~”
703的同學們在網上熱烈討論着允歡歡重返龍行公司的事。
默誦苗條經:“會不會那個墨盒和他說了什麼壞話,想藉機整你?”
這個世界多怪物:“maybe哦。歡歡,對於wochuo的人不能拿我們正直的眼光來衡量。”
灌水汪汪:“就是就是,我媽說,社會上的壞人可多了。”
這個世界多怪物:“歡歡你可要想好,論文雖然可怖,畢竟你面對的對手是你的親爹親娘,不會對你怎麼樣。黑心腸的公司才恐怖,吃了你的骨頭還不吐血血血血。”
灌水汪汪:“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麼多恐怖分子?哇,好可怕啊好可怕。”
默誦苗條經:“把大灰狼通通打倒!”
這個世界多怪物:“切,大灰狼只吃小紅帽,你長那麼胖,大灰狼沒興趣。”
默誦苗條經:“就你那西瓜樣子,大灰狼有興趣!”
……
以下是703宿舍毫無例外的跑題話。
允歡歡對賴小鳳那句“吃了你的骨頭還不吐血血血血”印象深刻怵目驚心,是啊,誰知道他們是什麼居心。自己既不出色,又不搶眼,上次在龍行公司基本屬於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對象,甚至還莫名其妙的當了回原告,如今,要她重返龍行公司,居然還是帥哥老闆親自來請,指不定是什麼陰謀。
不去,堅決不能去!
於是,允歡歡第二天照例站在了街頭。什麼龍行公司不龍行公司,不要以為一個offer就能收買本小姐,我可是從小依照中國古典文化培養起來的好苗子。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過,真的是有些遺憾,龍行公司是大公司,沒有了這個offer,也不知會在哪裏找工作。老爸老媽的詭計就是等着她找工作碰壁,然後好以拯救者的姿態把她拉到他們最樂見的學術道路上來。
她真的不感興趣。雖然訓詁做的尚可,給老爸當助手也過得去。可是,她不願意啊,大好青春浪費在與古人的對話中,都說相由心生,做久了,她會不會長出鬍子來?
哭訴,為什麼自己會生在這麼恐怖的家庭里?為什麼拯救祖國文化的大任要落在自己肩上?為什麼好不容易找個工作卻是黑暗的龍行公司?仰天長嘆,讓我允歡歡何以堪?如果我是醜八怪也就算了,偏偏我是……呃,不算醜八怪啦,還是有一點點漂亮滴。只是x大舉校傳說,不是才子,莫想打歡歡的主意。哪個男生敢打,考卷上等着。允歡歡青春的花便一直沒有開放。
唉,何時會開放呢。
大年三十。
由於圖書館放假,允教授和李教授同時在家。允歡歡經過一番突擊,已經趕出兩篇論文,準備當作新年禮物呈交兩位教授。
可是,白天就不要在家了吧?兩間書房的門都關的緊緊的,自己也不要不識相了,難道還想做飯不成?趕緊跑出去。
允歡歡輕手輕腳的把告知自己出門了的便條兒貼在兩間書房的門上,輕手輕腳的換了鞋,輕手輕腳的關上門,然後迅速的躥了出去。
外面天地大好啊。哈哈哈哈。
她坐着車從市區東面跑到市區西面,從市區西面跑到市區南面,從市區北面又跑到市區北面。
“過年好啊。”每上一輛車,允歡歡都要向司機問候。
“好啊,你也好啊,小姑娘。”
一路暢通無阻,街上人很少,少的都不像是這個城市日常的樣子。有的車上,跑很長的路也僅僅只有允歡歡一個人。
這時候人都在家過年,只有自己為了免受荼毒,才躲了出來。真孤單。
允歡歡停在了北面。
北面是這個城市的邊際,臨着海,算是富人區。
哼,富人區了不起?這海總不會也是你們的吧?
沒有風,海很平靜,撲面而來的卻是冬天的凜冽。周遭無人。這個城市最熱鬧的海邊是東邊,平民百姓都愛往那邊去。北面相對人少,彷彿就是為了富人喜歡的安靜,海邊並沒有大肆開發,公車也少,允歡歡也是三倒四倒的瞎倒了進來。
她信步走到一塊岩石上,彎起腰拿起小石子,往海面上丟,平靜的海面上炸開了幾個水花。又揀起一塊,哇,居然是二連炮。允歡歡不斷的拿着石子丟,水花一個個乍現,然後又平靜。
海鷗嘎嘎的叫着,盤旋在天空,蒼茫的顏色,完全沒有城市裏的喧鬧。
“喂,你們過年嗎?”允歡歡以手做喇叭狀大喊。
海鷗依舊嘎嘎的叫。
“過年好――過年好――”允歡歡先是大喊,然後鬆開手朝海鷗努力的揮着胳膊。
海鷗依舊嘎嘎。
允歡歡垂手站立。風繼續吹着,臉凍的僵硬,她終於不能再繼續忘我的站着,正要往回走,忽然覺得電話響。
陌生號碼?有點眼熟的陌生號碼。
“你好。”
“你好。”有點耳熟的聲音。身後的海鷗嘎嘎的叫着,她忍不住抬頭往上看。
“海鷗的叫聲很好聽。”電話里的聲音嚇了允歡歡一跳。
“你……你聽到了?”
“我經常去你站的那個地方聽。”聲音並不威嚴,卻也不親切。誰呢?
允歡歡趕忙轉頭四下張望,天海一片蒼茫,沒有任何一個地方顯示有人“你,你是誰?在哪裏?”
“允歡歡同學,第二次提醒你,我是克知非。”
允歡歡只“噢”了一聲,心裏迅速計算着,又讓他逮着了。不會問我,為什麼沒有去龍行公司吧?這麼巧。
“大過年的,怎麼跑這兒來了?”聲音里的威嚴少了,多了些溫和。
允歡歡敏感的捕捉到一個字眼兒,“這兒。”她又看了遍周圍,“你在房子裏?”
一幢一幢別墅各具特色,散落在海岸沿線。除了在房子裏,想不出他還能在哪兒。
克知非沒有回答,“家裏人都不在?”
“在。”
“那為什麼出來?”
“嗯。這個……”總不能說,爸爸媽媽都忙,自己為了逃脫做飯吧?
“或者,是為了來這裏看誰?我住的離海邊並不遠。”
允歡歡迅速說,“不,克總,不是,我不是來看你的。”語出後悔。
果然,最該做允教授的學生的人口氣十分驚訝的說,“哦?我似乎沒有說你是來看我的?”
允歡歡臉紅了。上當啊上當。
克知非繼續笑吟吟,“不過,你既然不是看我的,那你是來看誰的?這一片有你的朋友?”
允歡歡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或者,你有到海邊送除夕的愛好?”克知非語氣翩然。
“不,沒有。”允歡歡下意識的回答,然後又覺得不妥,“也不是,偶爾有。”心裏想,混亂啊混亂,這是什麼回答。
“這習慣還真特別。”
“哦,誰都有自己特別的習慣。”
“那倒也是。”
允歡歡的腦袋裏忽然自動升起了於明蘭和賴小鳳的對話,大灰狼吃小紅帽前,是不是都是這麼鎮定。
她讓自己的想法雷的一震,趕緊說,“克總,沒別的事,我先走了,怕媽媽在家等我吃飯。”
“好的。”克知非笑語吟吟,允歡歡奪路而逃。
海邊的一幢房子裏,溫暖的陽光射入屋中,水仙花悄悄吐着黃蕊。有一個人身着家居服鬆散的站着,山海風景映在落地窗上,一個穿着白色羽絨服、看起來像圓圓的雪人的精靈跳過幾塊礁石,跑向了遠處的公車站。
他的臉上瀰漫起笑意。
坐在公車裏的允歡歡半天沒緩過神來。沒想到克帥哥住在這裏,然後又沮喪,豈有此理,我允歡歡居然去見識一下帥哥豪宅的勇氣都沒有。鬱悶,他是大灰狼怎麼樣?《論語》上說顏回之所以被認為是賢者,是因為“一簞食,一瓢漿,回也不改其樂。”可我去看一眼,也不會有損於我的清名啊。
允教授雖然平日倡導中國文化,但在除夕這個問題上,並沒有大肆的按照古規矩來。允教授和李教授振振有辭,說隨着社會文明的進步,人還是應該活在當下,不能墨守成規。允歡歡撇嘴,無非是他們懶得做罷了,反正什麼話都是人說的,她早已料到。就像那個某某人,清風明月的說的話中,都含有炸彈,一不小心就會炸在手裏,可惡。
允歡歡笑眯眯的說感謝爸爸媽媽對我的悉心指導,呈上論文,請多多指教,允教授和李教授先做例行講話,總結過去,展望未來,各自強調自己專業的重要性,勉勵允歡歡再接再厲,做好助手和研究工作。允歡歡心悅誠服的點着頭,兩個小時后,兩扇書房的門又重新關上了,屋子裏終於安靜了。
允歡歡跌到自己的床上,心想,至少初一安穩了。她已經悄悄的拿了703四張圖書證從圖書館借了一堆言情小說,哪本看起來白痴借哪本。沒辦法,魚翅吃多了只好喝點蘿蔔湯。
“叮鈴。”門鈴響。
沒見門上貼的“全家出遊,減免拜年”嗎?不理,繼續看小說。
這是允家的規矩。允教授和李教授都十分忙碌,為了堵塞絡繹不絕的拜年隊伍,允教授便親自動手寫了那個帖子,於每年過年時請出,隨同春聯一併高懸門上。哪怕就是有人親眼看見他們從家裏出來,允家人也能鎮定自若的對來者說,“不在,全家出遊去了。”
這就是修鍊的功夫。允歡歡的鎮定自若也是來自於這種自小的修鍊。
“叮鈴。”門鈴繼續響。
放心好了,只要我不去開,沒有一個人會去開的。
繼續看小說。
“叮鈴叮鈴。”門鈴不斷的響。
允歡歡充耳不聞。她相信,書房裏那兩位也肯定如此。沒有三兩三,能進我們允家的門?
照她的判定,接下來該響的是她家的電話。
結果她錯了,響的居然是她的手機。
“喂?”
“允小姐?你在家嗎?麻煩你開一下門。有你的快件。”
允歡歡迅速的跳起來,赤着腳拉開門,一個大盒子首先映入眼帘,“您的快件。”
啊?可從來沒有人送快遞到自己家啊。
“發件人說,請您在這裏簽字。”她伸頭看看,還好,屋裏沒動靜,趕緊掩上門,以防止打擾了父母。不過,她的一系列緊張動作使她漏聽了前面那句最重要的“發件人說。”
允歡歡看都沒看,直接在他手裏拿的紙上籤了字,然後拿着盒子迅速鑽進自己屋裏。左看右看,沒有發件人姓名,電話也沒有。搖一搖,似乎很輕,會是什麼呢?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不明物,是不是要交給警察啊?
可是……
好奇心的結果是允歡歡先把盒子從樓上狠拋出去,自己捂着耳朵站在窗口看遠處那個包裹。
沒反應,估計不是炸藥。她跑下去,隔得老遠拿個棍子戳戳,沒反應,忐忑的拿上來。剛要拆,又不大放心,會不會力氣太小了?或者說沒到時候?再扔一次。
她又扔了下去,然後又跑下去拿上來。
……如此反覆幾次,直到她跑的兩腿發硬,才下了狠心:要是爆炸了,我,我就當董存瑞去。
她戴上塑膠手套,圍上口罩,身子探着窗外,小心的拆開盒子的包裝。
一個報紙包的包裹。
順着膠帶粘的痕迹,小心拆開,又一層報紙出現在眼前。
再拆開,還是一層報紙。
再拆開,還是一層報紙。
拆啊拆啊,一直舉着的胳膊都酸了,每一次都是報紙。
捏一捏,軟軟的,似乎什麼都沒有。允歡歡怒了,誰這麼惡作劇,寄一個大箱子給自己裏面只是塞滿了報紙!
她拿剪刀用力一剪。隨着被剪碎的報紙的碎片落下來的還有幾片粉紅色,允歡歡趕忙扒拉起中間的爛紙,幾張被剪爛的人民幣露了出來。
一張白色的便箋紙,上面寫着寥寥的幾個蒼勁的字:壓歲錢,祝歡歡越長越大。
允歡歡拿着被腰斬的人民幣,欲哭無淚,誰啊,這麼惡作劇!給錢就給錢吧,還要這麼著的給。大過年的拿着破錢跑銀行去換,很有趣嗎?
詛咒!
允歡歡雖然這樣想着,還是恭恭敬敬的跑到樓下,把飄灑的破錢收好,破了的錢,也是錢啊。
這話題比討論春晚有趣多了,立刻激起了703討論組的盎然興緻。
新年新苗條:“莫不是假幣?”
逃避知識的歡歡:“真的,銀行已經收走了,拿回來550塊。”
恭喜發財:“為什麼是550塊?捂捂,怕你長高?”
變成字的汪汪:“55是捂捂,那0是什麼意思?”
允歡歡有氣無力的打着字,“有半張死活找不到了,只好拿着半張去換了五十塊。555,那不是普通的五十塊,那是五百毛的五十塊啊!”
新年新苗條:“惡俗!要我說,人家說不定是給你個紀念。”
恭喜發財:“毛紀念啊。拿人民幣作紀念?”
新年新苗條:“靠,沒理想沒創意。就因為是半張錢,花的話誰收啊?也就是你和歡歡這種低情商的才會想起來去銀行換錢。”
恭喜發財:“我才不知她一樣好不好?我很有情調滴。”
新年新苗條:“是,格調高雅。你瞧你那新換的頭像,頭髮邊上還別著一隻花,你以為你是楊二車娜姆?”
恭喜發財:“我要是她,還是名人了,還會認得你?”
新年新苗條:“你最好別認得我,我不認識你這麼惡俗的人。”
……以下是滔滔黃河長江水。
允歡歡盯着屏幕想,難道自己真的離木乃伊不遠了?於明蘭說的好像有道理啊。要不,誰這麼閑的慌一層又一層的包着錢?明顯就是想要自己捅破嘛。明知道自己不能完全視金錢如糞土嘛。
癟嘴。
所以,他一定不是真想給我壓歲錢。
所以,他一定有不明目的。
可是,他是誰呢?
難道是我的追求者?
呸呸呸,早讓老爸老媽看的死絕種了。估計是哪個爸爸媽媽的同事?――更不可能,一群大爺大媽們除了對古人微笑,對現代人哪有閒情逸緻。
肯定還是年輕人。
啊,寧可是老同志們,也不要是爸爸媽媽中意的什麼才子!
想到這裏,允歡歡一哆嗦,不要,堅決不要!
正月初十。允歡歡正在書桌前揮汗如雨。手機又響了。
“喂。”她一邊把電話夾到肩膀上,一邊手不停揮。過了幾天年,逍遙的後果就是李教授和允教授佈置的任務堆積如山。這部分資料是魏晉的,要放這邊。這個,是什麼?誰的書法?仔細看一看,又看一看,那邊自我介紹時她沒聽見。
“啊,您說吧。”是不是找允教授找不到,讓她轉拜年的?
“您今天怎麼沒來報道啊。”
“嗯?”她看一看電話,貌似有些眼熟,可又不大熟。“抱歉,您找錯人了?”
“沒錯啊,你不是允歡歡允小姐嗎?”
她又看看電話,“沒錯,是我啊。”
“我是應冬啊。不記得了?龍行公司的應冬。”
帶着小酒窩的小帥哥的形象躍然紙上,取代了那些遠古的文字。允歡歡放下手中的筆,笑眯眯的,“你好你好。”
“你好啊。怎麼今天沒來報道?”
“報什麼道?”
“你不是答應今天來辦入職嗎?”
“入職?入什麼職?”
“您忘了呀?是總經理辦公室內務啊。”
允歡歡大笑,“謝謝你給我的新年禮物哈,這玩笑開的挺有意思。我很開心。”
那頭的應冬有些急,“允小姐,我沒開玩笑呀,你不是在offer上籤了字嗎?那上面不是寫的今天辦入職?您別開玩笑,真的。我這裏有offer的原件。”
允歡歡的聲音震的應冬的耳朵疼,“什麼offer,我從來沒有見着什麼offer啊,簽什麼字?是不是誰冒充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