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丁9的故事

二 丁9的故事

“楊非常和楊大有都是你爸。“

楊如果一下把水噴了出來。

丁九擺了擺手說:“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是有兩個爸,而是你爸有兩個名字,一個叫楊非常,一個叫楊大有。

楊非常是本名,楊大有是工號。

我跟你爸認識的時候,他還沒結婚——只是一個軍訓的大學生,我當時是所在部隊偵察排排長,是他那批軍訓營的教官。”

“楊非常是學生中的一個異類,聰明敏捷,天不怕地不怕。你知道,每個學校都有一兩個的那種…用他同學的話說:牲口——現在叫學霸。”

“讓我更沒有想到的是,以他當時的年紀,身手竟已經非常厲害。楊非常來自廣東一個縣城,是當時南方人里少有的高個子,好像是客家人吧…記不清了。他自小跟村裏的武師——他們叫“教打師”——學過一種奇怪的拳法,不太像南派拳,我叫不上名字。但在我教他們軍體拳的時候,他竟然輕易就把我放倒了。”

當時搞得丁九很沒面子,一個全軍比武前三名的偵察排長,竟然被個大學生摔倒了,畢竟掃了顏面。但改革開放初期,大家講的依然是擁軍愛民的大原則,於是連長說了些類似軍民魚水情和互相學習的話后,就解散了。中午在食堂打飯時,年輕氣盛的丁九找到楊非常,私下約了晚間在營地外小樹林試手。

楊非常他們這批學生軍訓所在地,是當地的一支空軍部隊。晚上學生們就睡在用油罐車庫臨時改造的營地,按照部隊的起床號、熄燈號準時作息;熄燈后,除哨兵外,一律不準進出營地。軍訓營地周圍是一圈很高的圍牆,牆外就是真正荷槍實彈的軍隊哨兵和軍用機場,所以守衛非常嚴密。

丁九當年比楊非常大不了幾歲,他把試手的地方約在營地外的小樹林,除了想試試楊非常的身手外,也存了些私心,因為一旦楊非常被哨兵發現,這種夜裏進入軍事禁區的行為,肯定會被處分,自己面子上也算扳回一城。但楊非常竟然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越過高牆,如期踐約。

丁九練的是河北形意,郭老一脈,學的也是老派的打法,直打直進。外人看着好像只是互相撕扯,但沾着邊就是一下子,用勁把對手打透——“沾着就有”,輸贏立判。

兩人都是老派作風,話不多說。丁九說自己主要是聽不太明白楊非常特別重的南方口音。自報家門聽了個大概,就互相抱了拳,楊非常左手抱右手,意思是讓丁九先出招,兩人二話不說,就動了手。

整個試手過程不過三五分鐘。

五六招之後,丁九就發現楊非常這套拳的步法很怪,明明拳已經打上,最後卻總是沾不到衣角,有時候甚至像背後有眼。丁九當時一心想贏,手上就暗暗加了幾分力,終於在第八招上,用老猿掛印返身打中了楊非常的胸骨——打中時丁九就後悔了,他立刻就意識到下手太重了,這一下打上,必有內傷。拳經講“打人如掛畫”,楊非常就像一張畫一樣輕飄飄飛出去兩三米,倒落塵埃。

丁九急忙去扶時,楊非常自己站了起來,鼻子有血。丁九有些慌,楊非常卻大大咧咧地邊撣土邊笑着認輸,還豎著大拇指,操着濃重的口音說:大哥,好猛的啦。丁九噓了一聲讓他收聲,心裏已經有了愧疚。

丁九第二天給老家的師傅打了電話,師傅一頓臭罵后,給了他一個方子,讓抓緊配了給學生娃送去,如果出現不吃飯,昏睡,就立即服用。

可楊非常卻沒事人似的,照常出操訓練,吃喝不誤。幾天時間后,丁九看着食堂和操場上,正常得像豬一樣的楊非常,心下終於鬆了口氣,但也有了疑慮,他師傅打電話過來問情況時,他問師傅自己的功夫是不是退了?他師父問:“你當時給學生娃上了幾成勁?”丁九回答:“絕對有八成”。師傅那邊沉默了一會說:娃啊,山外有山。

軍訓結束之後,丁九和楊非常成了很好的朋友,除了書信往來,也常見面和偷偷試手,但已經是友誼第一了。

後來丁九突然接到退伍命令,實際上被秘密調入一個秘密單位——329燕北特送科。簡單的理解,329是一個國營快遞,保密單位。所以因工作需要,與楊非常漸漸斷了聯繫。

但是生活往往比故事還要精彩。

那一年是辛未年,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都接二連三地突然爆發。

年初,丁九突然接到上級通知,接收並培訓三名新入職人員,他們是馬和璧、楊非常和李誕仕。當時丁九還不是站長,是一名特送外勤。

當楊非常和丁九再次重逢時,不難想像出兩人的興奮。丁九發現楊非常身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從一個毛頭小夥子,變成了一個眼睛有光的成年人,除了功夫未放下,做事也越來越沉穩練達。丁九明白,這一切變化都來自於楊非常身邊那個文靜的女子——李蹊。

按照組織慣例,重點單位都會在職工入職前,秘密的對員工身邊的社會關係做外調,以掌握該職工是否存在着潛在的危及組織安全的可能性。

楊非常自幼父母雙亡,只有一個遠在山裏守着薄田務農的堂哥;李蹊是來自北方的一名普通師範畢業的女子,各個方面表現都平淡得乏善可陳。調查中唯一稱得上不太尋常的事,是這個李蹊18歲時差點因誤診不治,但鬼使神差的在停屍房裏醒了過來,逃過一劫,之後身體一直比較弱。可這件事在329調查員所經歷的種種離奇事件中,也實在算不上太離譜。

一起共事後,丁九經常去楊非常家裏蹭飯,李蹊做的一手好紅燒肉。在交往中,丁九一直想不出這個平凡的女子身上到底蘊藏着什麼樣的力量,能降服住這個可以硬接住老猿掛印的年輕人。很久之後,丁九才明白,這種力量叫做溫柔——溫柔從來不是服從,而是用智慧,喚醒身邊人身上的強大。

丁九看得出來,楊非常對李蹊的用情非常深,甚至很多時候是一種依賴。

所以李蹊的失蹤給了楊非常沉重的打擊,丁九親眼看着楊非常變得消瘦、沉寂,直至最後情緒爆發——竟然採取了飛蛾撲火式的私人行動。

作為朋友,本來丁九也參與到了楊非常私自尋找李蹊的行動中的,但因為行動的前三天,丁九在一次派送中意外傷了腿,於是不得不退出了楊非常組織的行動。而那次本來應該由四個人配合的行動,也因為丁九的臨時退出,導致了最終的失敗。

事後,冷靜下來的丁九,對楊非常的評價是:“他在那次私自行動中,已經顯露出了獨特的個人影響力”。而他的這種能力和不安分,或者不確定性,為楊非常後來的犧牲埋下了隱患。

329在之後的一年,遭遇到一次重大的挫折,致使329大量減員,尤其是特送的外勤。與之相比,楊非常的私自行動,就像暴雨之下的一個小小水泡,微不足道;且又是正當用人之際,因此,雖然以楊非常為首的三人都受到了組織記過處分,但並未引起329上級的更多關注。

那時起,他們三人正式入職329.。

而這三人的名字也變成了:馬白朮,楊大有和李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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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鳥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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