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你的快遞
那個黑衣人一直坐在陰影中的電動車上。
不知道為什麼,他讓趙子亮的心裏很不安。
體院館南路這片兒的快遞都歸趙子亮管——“管”的意思是,趙子亮雙拳就是規矩。
趙子亮干快遞十八年,路熟人熟眼毒,帶過不少徒弟,不論什麼樣的小伙,他一眼就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
黑衣人是個留着丸子頭的年輕人,胸口綉了一行小字:329特送。
背包也是黑色,很少離身。
他那輛奇怪的電動車,通體啞光烏黑,像是用十幾根鐵管子擰成的,沒有尾箱,連標誌都沒有;車把上掛着黑色啞光盔。
最奇怪的是,他整天帶着面具。
這人從不與人說話,他和他的車像一團黑影,總是停在某個陰影里。
趙子亮見過不少這款年輕人,都是些剛進城的毛孩子,帶着天大的雄心,赤手空拳殺進這座城市,借錢買好車好盔,以為酷就可以賺錢,最後沒有一個熬得過日子,不是賣車改行,就是逃回了老家,這座鋼筋水泥的森林成為他們心底永不能提及的噩夢。
可這個黑衣年輕人眼睛裏,有種不一樣的光。
趙子亮在老家時混過一段,身上紋了些東西,不是過肩龍下山虎那種俗物。當時他遇到了一個退隱的老太太,祖上有黥面的手藝,就是給犯人臉上刺字。
老太太在他胸前紋滿了祥雲,中間探出一隻青鱗龍爪。活靈活現,趙子亮血氣上涌時,龍鱗會從青色轉為赤紅。
但是最近趙子亮總是夢見一些奇怪的東西,有時候會被胸口的疼痛弄醒,去過醫院,也沒查出什麼,醫生只說少抽點煙。
可前幾天他在派件時,又暈倒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趙子亮托朋友找了個大仙兒問事,大仙兒說問題出在青鱗龍爪的紋身上,但自己的道行管不了這事。他從大仙兒那出來就找了家美容院,要把紋身洗了。結果剛躺下,心臟就像被什麼捏住了一樣,一米八的趙子亮疼得縮成一個紙團,臉色慘白渾身冷汗。
他明白,大仙兒說對了。
他後來又去寺里找過大和尚,大和尚只是擺手,並不說話,直到他下了跪,大和尚才說讓他莫要輕舉妄動,自有機緣。
轉眼兩個月了,和尚說的機緣在哪呢?
趙子亮抽着煙,瞟着那個黑衣人喃喃自語:“真是個討厭的傢伙。”
今天趙子亮心煩不想動,他把自己的活兒轉給別人。自己躺在電單車上刷手機。
時間一到,所有的電動車一窩蜂似的消失在城市裏,地鐵站前,頃刻間空空蕩蕩。
燕北的暮秋,風已經有點硬,街頭有大片的落葉被風推來搡去。
那個黑衣人忽然動了一下。
他看了看錶,帶上頭盔,左手做了兩個奇怪的手勢,一股旋風從他腳下漸漸立起,裹挾起無數枯葉,遮住了他的身影,旋風陡然升起,緩緩朝趙子亮掃過來。
趙子亮覺得天忽然暗了,起身時,發現那個黑衣人站在自己面前,兩人站在旋風的中心,但自己卻聽不見風聲。
“你幹嘛?!”黑衣人頭盔的風擋上反射出趙子亮慌張的臉。
“噓。”黑衣人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有你的快遞。”
信個鬼哦!趙子亮奮臂推向黑衣人,卻被對方一指點在肩上,立即動彈不得,眼睜睜看着黑衣人拉開自己的外套,又捲起胸前的T恤,然後對着那個紋身,說:“跑。”
趙子亮的心臟突然停止了跳動,他感覺身體瞬間被掏空,冷汗刷就下來了,失神的晃了晃。眼前突然出現一道刺眼的光芒,伴隨着一聲悶響,趙子亮眼前一黑。
他清醒過來時,已經被人拖到了樹下,自己的電動車黑乎乎的倒在地上,幾個保安正在俯視自己,口型開合好像在說什麼,好幾秒他才聽見他們朝他喊:“沒事吧,你的車自燃了!”
從那之後,趙子亮胸前的青鱗龍爪再沒有變紅過;也再沒有見過那個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