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咬
Q先生是一家廣告公司的推銷員,經常朝九晚五,陪客吃飯。今天也不例外,直到晚上10點才到了家門。一進門便脫了皮鞋,換上拖鞋,又一邊解衣寬帶去了浴室。
他身上一股酒味太濃了,自已聞了都作惡。熱水轟隆隆地流下浴桶,四周很快便是霧茫茫一片。Q先生赤着身子,關好門,進了這滿滿一桶水。
“嘩——”水溢出聲音很響,傳得到處都是。Q先生半躺在桶中,眯眼享受着。此刻,真是雲蒸霞蔚,看不見具體實物了,只有附近的洗漱台,洗衣機有模糊輪廓。Q先生隨手取了一塊肥皂,從上往下地打磨着,很快整個正面就滿是泡沫。
他哼着曲子,又反手抹到背部。“嘶——”摸到了一塊疙瘩,在背後偏左上。Q先生想睜開眼,但泡沫便會刺激眼睛。無傷大雅,他心想,於是心安理得地繼續去抹他的肥皂,略過這一塊。Q先生洗澡時總喜歡哼曲子,因為他不敢沒有聲響地洗澡。
在Q先生小的時候,就曾安靜地洗過澡。那時,他閉着眼真感覺暗中有神秘的視線凝視着他,一睜開,空無一物,彷彿有人在跟他多迷藏般。所以Q先生就學着大人哼曲子洗澡,便沒了這個恐懼。
他相信,這種害怕,每個人都有,只不過像怕黑一般,沒人說出來罷了。澡洗畢,更衣,上床,拉燈一氣呵成。第二天,一陣巨痛疼醒了Q先生,他趕走朦朧睡意,來到鏡子前,撈起衣服,露出後背,哦!昨晚那個疙瘩,竟然大了一圈,並且發紅。
此時它帶給Q先生的疼痛已是不可無視的了。Q先生咬牙向公司請了假,就去了不遠的一處診所。小診所早上沒幾個人,大夫讓Q先生露出後背。大夫左看右看,遲疑了很久也沒反應。Q嚇了一跳,以為是什麼絕症,臉都白了一半。
“Q先生,你莫不是找我麻煩……你這後背好好的,哪裏什麼疙瘩?”大夫盯着Q先生肯定地說道。Q先生不信,再三要求,依舊無果。於是,他東奔西走,走遍了城裏的診所醫院,花了大幾千,得到的都是一口同聲的“沒有”。Q先生慌了,難道自已瘋了,還是大家合夥騙他。
他反思自已有沒有什麼壞的德行,思考良久,認為自已確實是良民。他又想想自已背上為何會有疙瘩?莫不是?!Q先生一驚一乍,急忙跑到了城中唯一的公園。公園裏人還挺多,有放風箏的,踢毽子的,野餐的。
Q不管不顧,一頭扎進了公園角落裏的一片林子,Q先生闖進了林子,裏面很黑,暗裏有青蛙的鳴叫,麻雀的嘰喳,還有各種蚊子多樣的美妙歌聲。
Q先生睜大眼睛,瞪的像個銅鈴般尋覓一種昆蟲。確切的說是一隻蚊子,會發綠光的大蚊子!這種蚊子他從未見過,也沒聽說過。“嗡!嗡!嗡!”一聲聲十分洪亮的蚊音在Q先生耳畔迴響,真奇怪,蚊子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叫聲?
Q先生疑惑不解,回頭看向出聲處,便嚇了一大跳——一隻或者說一頭巨大的十幾米高,幾米寬的,散發著綠寶石色光澤的蚊子樣怪物直挺挺地立在Q面前。
Q先生調頭就跑,不禁回憶起幾天前公司組織團建活動,便來這林子附近聚餐,Q先生也許喝多了,避免尷尬,就鑽進林子裏小解。
就是那時,他看到了一隻小拇指大小綠色熒光的蚊子從他的背後繞到他的面前,他第一反應便是伸手去捉,卻沒成功……可,可!怎麼會這麼大,才幾天,小蚊子長這麼大——要麼這是那個小蚊子祖宗。
不對,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蟲子!Q先生腦海亂想,亂成一鍋粥,身體快速反應着,想要爭取一線生機。Q先生看到一絲光明在前面重現,更加快步伐,卻眼前一黑,身體止不住地撞到了一根樹上。Q先生揉揉腦袋,爬起來,明白了那不是樹,是綠色蚊子。然後,Q先生便昏死過去,不知昏了多久,反正從一號病房中醒來。
Q先生一醒來,便看到白色牆上有一台黑色電視,正在播放一則新聞,說生物界新發現——一種之前從未被人發現的蚊子新種,發現者給它取名為“綠寶石大蚊”,目前還在研究其在蚊子家族中的地位以及出現順序,對人類有無攻擊傾向……Q先生一拍腦袋,趕緊叫來護士,辦了出院手續,繳了住院費,火急火燎地奔向警局。
Q先生進了警局,說明了林子裏的巨大蚊子,警察們都笑了,笑得很大聲。Q先生生氣地說:“你們沒一個人信我?那我該找誰”,沒有人回答Q先生的話,Q先生於是氣呼呼地離開警局,就坐在不遠處一塊草坪上。
“哦~嘶——”Q先生突然感到背後一陣疼痛,揭開衣服望着背後,只見一塊巨大的疙瘩,或者是一塊紅色腫瘤佔滿了Q先生的後背。奇怪的是,Q先生合上衣服,向背後摸去,卻什麼也沒摸到。Q先生垂着頭,回到了X小區。Q先生住在一棟居民樓的四樓,這棟樓很老了,外面的牆上長滿了綠色的薔薇,裏面也沒有配備電梯。
Q先生不慌不忙地爬着樓梯,因為經常這麼做,所以也不開燈,摸着黑上樓。樓道里什麼也看不見,Q先生走了一會,覺得不對勁——按着估計,Q先生應該已經到了四樓了,但事實不是。
又爬了一會,Q先生累了,扶着老式樓梯的金屬扶手緩慢上行着,忽然聞到一股血腥味。Q先生嚇得一縮手,背靠着牆坐下,想知道味道發源自哪裏。Q先生左聞聞右聞聞,終於在他手上聞到了一股子血味。這手剛好才扶過樓梯,Q先生在黑暗中驚恐地盯着自已的手掌,渾身顫慄。
“呃~呃!呃——”一對紅色的微光在Q先生底下幾層沿着樓梯飄上來,Q先生想走,卻感覺自已腳上灌了鉛一樣,喉嚨也緊地發不出聲,只能眼睜睜看着紅光靠近。隨着紅光靠近,Q先生看清了,那是一雙眼睛!冒着紅光,屬於一頭渾身黑色長毛的類人猿。
類人猿通體發出綠色熒光,跟那個蚊子如出一轍。Q先生絕望,但無法吼叫,在沉默中,類人猿逼近Q先生的臉,這使得Q先生更為清楚地看清類人猿的臉——一雙紅光眼,竟然沒有鼻子,一張正在張開大嘴,裏面黑漆漆一片,竟然沒有牙齒。
Q先生的眼球將要奪眶而出,喉嚨也要脫離會厭的限制,一顆心碰碰地跳着,如果是一台機器,應該冒出來火花。沒等類人猿做什麼,Q先生又昏死了過去。這次Q先生在一張床上醒來,嗯,是Q先生自已的床。
Q先生一醒來便左右環視,緊張的像個受驚的兔子。發現確實沒什麼怪物了,又忐忑起來,擔心下次遇到什麼怪物。“呀——”一陣綿延不絕,摧經斷骨的痛感完全淹沒了Q先生的大腦,來自他的後背。此刻那個腫瘤已經像是個背包般穩穩的壓在Q先生身上,但Q先生知道,只有自已能看見。
接連幾天的非人的經歷,已經快讓Q先生接近理智崩潰的邊緣。Q先生無時無刻不籠罩在一種深邃神秘而又窒息恐懼,不能逃脫的陰霾中。就像一個巨人陷入無盡黃沙,頭頂又有焦陽炙烤,一時半會死不掉,又不知何時到頭。
Q先生痴獃地,麻木地,萎靡不振地下了床,看到了桌上一份文件,知道是解除勞動合同。心力交瘁的Q先生此刻竟然笑了出來,自已為了公司忙上忙下,就因為十多天沒來上班,就把他炒了。神不知鬼不覺的,一種莫名的觸動發自Q先生的內心,帶着他去了浴室。
Q先生看了看一如往昔的浴桶,鏡子,噴頭,毛巾……內心突然寧靜,所有煩惱暫時被遏制。Q先生決定好好地洗一趟澡!Q先生一邊利索地脫下衣褲,一邊打開水龍頭放洗澡水。這次,Q先生放了滿滿一大桶水,Q先生赤身站在水桶前,俯視着水中自已的倒影,看見水中的Q先生在對自已笑,Q先生便也回以微笑。
水汽朦朧了周圍事物,什麼都看不見,四周進入了一片白色的世界。Q先生在浴桶中什麼也不做,只是泡在其中,感受着寧靜,安靜,靜謐,祥和……Q現實感覺自已和水變成了一體,水中的自已和桶中的自已別無二致,睡着的自已和醒來的自已別無二致……一切都是如此。Q先生在這種奇思妙想下閉上了雙眼,閉緊了嘴巴,就像是天生就沒有睜開過一般。
Q先生一貫是要睜着眼,唱着歌洗澡的,這次真不一樣。水汽湧進Q先生的鼻子裏,卷進肺里,直至裹挾着心臟,大腦……所有器官。Q先生“啪”地一聲,掉進了水裏,再也沒有出來。
Q先生一走,Q先生生活的家,居民樓,小區,街道,城市乃至世界都好像時間靜止般停止了運轉——可以看見留滯在空中的飛舞中的手臂,腿子,鳥兒,泡沫,塵埃,瀑布,水花,駭浪,燈光,大氣,輻射,聲音……整個世界像是一層油畫布雨水沖刷,開始斑駁搖曳。
很快顏色就混在了一起,綠色的人,黃色的天空,白色的沙漠,黑色的太陽,紫色的雲——很快線條就錯亂了,狗在燈下的影子竟然是人,人在水中的倒映竟然是狗,太陽是方形的,月亮是菱形的,人沒了五官,狗沒了鼻子——很快萬物都模糊了,最後剩下一張白紙。
這白紙正是Q先生家的浴室,充滿了水汽。突然,水汽消散,浴室的頂部出現一道縫,這條縫緩緩張開,裏面投下藍色的光芒。縫完全打開,漏出一個巨大的藍色燈柱,整個浴室也像紙箱盒子從立體變成了平面。
左右四周上下全是藍光,周圍圍着幾個長脖子,小臉頰,四肢細長的怪人,穿着薄膜一般的衣服互相說著什麼,為首的人正在盯着浴室中的浴桶,似乎在分析記錄。
過了一會,怪人們一起走到藍光下,被藍光吸走,留下這片白色世界和平面化的浴室。我們若把鏡頭猛地一拉,會發現這方白色世界是在一顆玻璃彈珠里,這顆彈珠周圍也有其他彈珠,五顏六色,有黑有白,都懸浮在一望無際的黑色深邃的宇宙中,折射或者反射着無窮遠處的星光。
而怪人們乘坐的藍光則是一架十分先進的超光速飛行器,此刻已離開了這一片彈珠星雲。
其實,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些地方是他們的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