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爭執
時間回到十幾分鐘前。
伊曼紐爾·科尼利厄斯漫步走在阿爾弗雷德城的街道上，視線不斷掃過兩邊的商鋪。
他那一副不加掩飾的姿態像極了剛出生的嬰兒，一睜開眼滿是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哇！”
街頭有不少身懷絕技的賣藝之人，每每看到他們的精彩表現，伊曼紐爾都會停下來駐留片刻，跟其他的觀眾一起歡聲鼓掌，然後再次離去。
“呃啊啊！為什麼？為什麼我一個都中不了！？”
原本走得好好的，但這聲凄慘的叫喊瞬間吸引了伊曼紐爾的注意。
只見不遠處一家地攤上，一位身穿白色長袍的少女正揉抓着自己那一頭耀眼的粉色長發，而在她身前則擺放了許多玩具、裝飾品之類的廉價禮品。
雖然因為角度問題看不到正臉，可看那塑料套圈被扔的到處都是結果還是一個沒有套中，可以想見她此時臉上的懊惱。
地攤的主人很開心。這個小姑娘看得挺漂亮的，沒想到是個二愣子，技術和運氣還差得要命，在這兒玩了半個多小時了，幾乎掏空了半袋子錢包，愣是一個沒套中！空手套白狼都沒自己這賺錢來得快！
老闆現在很認真的在想要不要乾脆送人家個禮品算了。
“那邊那個小夥子，要不要來玩玩看啊？”
賺的盆滿缽滿使得老闆心情大好，十分愉悅的向著路邊看過來的伊曼紐爾主動發出邀請。
“我？”伊曼紐爾指了指自己。
說實話他對這種給小孩子玩的東西沒太大興趣，就算套中了這些個小玩意兒自己也用不上，帶着還嫌麻煩。但既然人家主動邀請自己了，那就玩玩唄，偶爾也要嘗試嘗試新鮮事物嘛。
來到攤前，伊曼紐爾問道：“老闆，這個怎麼玩？”
“看到地上畫的白線沒，站在它後面仍這些塑料圈子，套中了東西就歸你。”
老闆笑呵呵的遞給了伊曼紐爾十幾個塑料套圈。
“新手吧？先試試，套完了再給錢也不遲。”
“好。”
伊曼紐爾左手接過塑料套圈，自覺地往後走出白線之外，右手上拿起一個掂量了幾下試了試手感，隨後向在側的老闆微微點頭。
一旁的少女也並未走開，瞪大了眼睛一臉的期待，看樣子是想見識見識面前的人能做到什麼地步。
然後……然後老闆就看到了令他終生難忘的一幕。
少年的手指躍動不止，塑料套圈像是花叢中翩翩起舞的蝴蝶般在空中浮動、上下起舞，帶出一片片清晰的殘影。風沒有成為它的阻力，反而承載着與其共舞，完成了一段簡潔利落的舞蹈，最終輕柔而又優雅的緩緩落在了目標的頭頂上。如同為其加冕的皇冠，宣告着屬於它的主權。
“這樣就可以了嗎？”
少年不緊不慢的聲音在老闆的耳邊響起，語氣就像一位誠懇的學生向自己的老師虛心求教。
反應過來的老闆眼前一黑，面前的場景讓他差點昏過去。
十幾個塑料套圈，每一個都精準無誤的套住了一個禮品，這其中有不少還都套着最後面的那些“大傢伙”。
一般的商鋪地攤為了吸引來往的遊客，都會放一些精緻又顯眼的東西來博人眼球，這些東西一方面是用來觀賞的，另一方面商家還會利用人們渴望“天上掉餡餅”的不勞而獲心理，圍繞着制定一些有概率撿漏的機會，比方說抽獎啊等等這種看似能便宜價拿到好東西的事情。
套圈這方面也是一樣的。最後面的大傢伙貴不說，光是大小程度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基本上和套圈差不多大。要想套中它們所面對的不光光是距離的難度，扔出時的力度、角度也不能有絲毫的偏差，必須得正正好好，稍微歪上那麼一點點都不行。不像別的小配件什麼的有很大的容錯空間。
正常來講屍骨堆積成山才有機會觸碰到這麼一下，看前面的那位少女堆得都快通天了結果不還是塌下來了……可這傢伙是什麼情況？一下一個！全中了！？
“好厲害！你能教教我嗎？”少女滿眼冒星，看起來套圈百分百命中在她眼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伊曼紐爾這才看清了少女的正臉，她有着與長發同樣耀眼的金色瞳孔，容貌驚艷如沐浴陽光的花朵。
“先付錢，先付錢。”
這種東西伊曼紐爾也不知道該怎麼教，一時無法給她答覆，只好試圖轉移話題。
不管中沒中套圈還是要給錢的，儘管這點錢再多上幾倍也比不上他套的那些禮品的總價。
伊曼紐爾手伸進褲兜里，想要拿出錢包卻摸了個空！不知何時，也許就在剛才他玩套圈的時候，有人悄無聲息的偷走了他的錢包！
伊曼紐爾有些驚訝自己居然毫無察覺，但他並不慌張。
“老闆，你們這條街里賊多嗎？”
“不多！大家都是商人，即使心黑了點最起碼的規矩還是會遵守的。”
老闆現在幾乎把面前這位當成他親爹了，有問必答一點不帶猶豫的。
伊曼紐爾笑了笑：“那麼現在有了。”
“什……人呢？”
老闆聞言剛一抬頭，視線里已經沒有了少年的身影。
這……
大好事呀！
見此情形他非但沒有追責少年不給錢，反而有些慶幸。
好險！差點把剛賺的全賠進去！
真是見了鬼了遇到這種猛人！
看來今天的運氣已經用光了，再做下去沒準又要賠本。
收攤回家！
感謝老天爺把那座瘟神給帶走！
老闆低頭忙碌的收拾起攤位，生怕少年又折返回來。正收拾着呢猛然想起之前的愣頭青少女，覺得自己在人家手上賺了那麼多錢怎麼著也得給個獎品意思一下。
“姑娘啊，運氣不好也別太沮喪，重在參與。這個就當我送給你的啦！”老闆頭也不抬地隨手抓起一個禮品遞向少女所在的位置。
“……”
又是半天都沒有人回應，老闆不得不再次抬起頭來。眼前依舊是空無一人，少女也不見了蹤影。
“現在的年輕人都愛搞突然消失這一套的嗎？”老闆喃喃自語道。
……
陰暗偏僻的小巷子裏，一道敏捷的身影一閃而過，靈活的遊走在這錯綜複雜的狹小地形間。
他緊緊抱着胸前的錢包，神色慌張。
“呼……呼……”
往後頭看了一眼，確認沒有人跟上后，他停下了腳步，大口的喘着粗氣。
“還好沒有被發現……”
“沒有嗎？”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他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只見一個男人站在前方，陽光從他的背後照射進昏暗的小巷，渲染着附近的牆壁為其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因為是背光的緣故，所以他沒有看清楚男人的臉，也不知道他此時臉上的表情，但想來應該是對偷竊者的憤怒吧。
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轉身就跑。
但還沒跑上幾步他又停了下來，看着背後逐漸靠近的身影，絕望的發現自己被兩麵包夾，已無路可逃了。
“你跑那麼快乾什麼？”
艾洛菲琳自陰影中走出，抱怨的說道。
“你跟過來幹什麼？”伊曼紐爾反而疑惑了。
“你還沒有告訴我怎麼樣才能套得那麼准呢！”
“就為了這？”
小偷本來正無助的閉上眼睛等待着一頓毒打，但過了半天兩邊都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反而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始聊起來了，氣氛不但不緊張還有點……融洽！？
他悄咪咪的把眼睛睜開一道縫，打量着現狀，見兩人好像都忽視了自己的存在，便壯着膽子往艾洛菲琳的方向小小的挪了一步，內心暗暗祈禱。
至於為什麼不往另一邊挪？這不顯而易見的嗎！他偷的是人家的包呀！
這不挪不要緊，腳步一動兩人的目光瞬間匯聚到他的身上。
“還是個孩子呀，為什麼要幹這種事呢？”
眼前的小偷雖然披着一身灰色的破布蓋住了包括腦袋的大部分身體，但就矮小的身形來看是小孩子的事實無疑。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誰會幹這種事兒！”
“別、別打我，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錢還給你們，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聽到他們的談話，小偷再也綳不住了，哭喊着舉起手中的錢包。
女孩子！？
清脆悅耳如銀鈴般的哭聲從小偷的喉嚨里發出，這是女孩子獨有的甜美嗓音。它用來笑的時候非常動聽，但哭起來卻異常的刺耳，彷彿它天生就不應該哭泣。
震驚之餘，艾洛菲琳緩步走上前，輕輕地抱住小女孩兒，隔着布料溫柔地摸着她的小腦袋，連聲音都軟了下來。
“乖哦，不哭不哭。”
另一旁的伊曼紐爾雖然沒有什麼實際的行動，但也表示道：“我錢包里的錢有很多，找回來之後少上那麼一點我也不會注意到。”
說罷，他也走向小女孩兒，想到時候給她買些食物和水，順便再來幾件乾淨暖和的衣服……但他得先拿到他的錢包才行。
“謝謝，謝謝！”小女孩兒抽泣着道謝，身體劇烈的顫抖導致她用來遮擋面容的兜帽滑落了下來。
“啊！”
意識到自己帽子掉了的小女孩兒慌慌張張的雙手抱頭，腦袋低的恨不得鑽進縫裏。
“你是……”
伊曼紐爾止住前進的腳步，瞳孔微不可見的輕微收縮了一下。
“亞人。”
他的嘴裏吐出了這兩個字。
“……”
艾洛菲琳一下子也沉默了。
小女孩兒頭頂上那兩朵毛茸茸的耳朵象徵著什麼他們再熟悉不過。
“有貓的血統嗎？難怪……敏捷性和靈活性提高，速度異於常人，可以翻越陡峭的地形；體重減輕，即使從高處摔落也不會受到傷害；能夠完美的掩蓋自身的氣息，降低周圍生物的警惕性；走路沒有腳步聲，從旁經過無聲無息的如一縷風……”
伊曼紐爾背書似的說出了一大段話，語氣依然平和，場面卻明顯冷了下來。
“喂喂！你該不會還是個種族歧視者吧！”艾洛菲琳強裝鎮定，貌似隨意地提醒道。
“我沒有歧視任何人的意思，但你應該知道的……定時炸彈這個詞可不是什麼污衊亞人的造謠，它是事實！”
氣氛頓時凝固。
“所以你要對她怎麼樣？”
艾洛菲琳不緊不慢地用手將小女孩兒護在身後。
見狀，伊曼紐爾擺了擺手：“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在她做出實際的事情之前我都不會也沒有資格對她做什麼，只是對此該有的預防措施不能少……每個城市內都設有對亞人管理集中庇護中心，我們應該送她去那兒，那樣她反而不用餓的去偷別人的錢財，過着整天擔驚受怕的日子。”
“那你也應該知道那裏究竟是個什麼鬼地方！”艾洛菲琳金色的眸子裏寫滿了警惕：“他們不過是想藉著這個理由私底下處置亞人罷了。意外死亡？神秘失蹤？這些事情的結果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這下輪到伊曼紐爾沉默了。這些同樣是事實，不可否認。
“……”
兩個人之間就這麼對峙着，再也沒有新的動作，再也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小女孩兒自己見情況不對，丟下錢包轉身跑掉了。
“對不起！”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要道歉。
而直到她離開后很久，兩個人依舊停留在原地默不作聲，誰也沒有動手，誰也不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