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李小姐,請坐下!
幾人在月台上休息了片刻,隨後跟着人潮湧到了出站口,所能看到的全是一片烏泱泱的人頭,晚上光線又暗,根本分不清誰對誰,只能擠着出去,待出了站口,幾人會合,何琪忽感身後空落落的,回頭一看,行李被刀子劃了個大洞,裏面啥也沒了。
錢玄、迅哥兒與顧如水在出站的時候,把行李橫放到了胸前護着,唯有何琪傻乎乎的還把行李背在身後,沒有一點防範意識,而且何琪的打扮一看就不像窮苦人家,扒手就喜歡這樣的愣頭青肥羊。
但這可壞了大事,參賽證和汪老先生他們湊到錢都在裏面,錢丟了問題到不大,錢玄與迅哥兒都帶了,關鍵在於參賽證,沒這玩意到時候人不讓參賽就麻煩大了。
望着車站裏人來人往,小廣場上也全是人,何琪直呼蛋疼。
錢玄埋怨了何琪一陣,隨後道:“先別管了,明天去補辦,時間來得及,先把晚上的落腳點找好。人可真多,你們幫忙看看,找找我學生,她應該來了,女孩子,個子高,叫李綰,他哥叫李禮,個子也高,兄妹倆一起來的。”
正說著,就見一男一女走過來,手裏各拿一個小牌子,男的約莫是李禮了,一米七幾的身高,身材偏瘦,穿着一件西裝,斯斯文文,女孩子便是錢玄的學生了,李綰,一米六幾的身高,穿着一件呢絨大衣,彎曲的長發,相貌倒是看不清,但兄妹倆這氣質,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
“德潛先生!”李綰走進了喊道,揮舞着手裏的小牌子,上面寫着“錢玄先生”四個字。
“誒呀!正找你們呢!”錢玄笑了,望着李禮道:“上回聽你妹說,你要去西洋留學,怎麼還沒去啊?”
李禮靦腆道:“有事耽誤了,得明年去了。先不說了,幾位先生一路旅途辛苦,隨我去家裏休息吧,家父已經準備好了宴席,就等着幾位先生來呢。”
錢玄道:“也好,走吧。”
何琪總覺得錢玄與李家人的關係絕非一般,等幾人隨兄妹倆到了上車的地方,就更加確信了,兩輛黑色通用汽車靜靜的停在路邊,非富即貴,這在北平可不多見,李綰既然出生這等富貴家庭,豈不是滬市的大學,海外的大學隨便挑,哪還用跑到千里之外的北平上大學?
錢玄與李家兄妹倆上了前面的車,何琪與迅哥兒、顧如水上了後面的車,進入了租界區后,往西南角落行駛,約莫半個小時后停在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上,優雅而寧靜,還有淡淡的花香漂浮,像是繁華都市裏的一股清流。
小路不寬敞,容得下一輛車進出,隨着車子緩緩往裏開進,一幢幢西式洋房映入眼帘,房子紅瓦粉牆,尖尖的屋頂,橢圓形的鋼窗,透過花園的柵欄,你可以看到大片濃綠的植物,幾棵參天大樹從柵欄頂上探出頭來,一扇扇窗戶映出溫婉的燈火,隱隱約約飄出輕曼的鋼琴聲。
車子停在靠裏邊其中的一棟西式洋房前,屋內的大門已經開了,走出來一個杵着手杖,穿着傳統服飾的中老年人,戴着一副眼鏡,名李玉,字玉之,原是徽州宣城人,早年間來往滬市賣宣紙,後來成了上海灘有名的印刷大亨,同時兼運售生紙,人稱“玉先生”,財大氣粗。
由於早年間吃了不少的苦,李玉才50不到的年紀,已經看起來很蒼老了,額前頭髮全白了,喊道:“可是德潛來了?”
“是我!”錢玄從車上下來,快步走到李玉面前,就像是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一樣,打趣道:“才幾年沒見,怎麼杵上拐杖了?”
“學洋人呢!”李綰鼓搗一句,走過去攙着老父親的胳膊。
“你這丫頭,怎麼老拆為父的台?”李玉笑罵道,語氣中透露的全是疼愛。
“還不讓人說呢!”李綰抿着嘴,喃喃道。仟仟尛哾
“來,我給你介紹下。”錢玄領着李玉往前走了幾步,笑道:“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玉白先生,人我給你帶來了,豫才與顧兄,你早就認識了,我就不多說了。”
“玉先生,打擾了。”迅哥兒與顧如水齊齊道。
“誒!你們能來,就是給足了面子,無需說這些。”李玉望向了何琪:“玉白先生,久聞大名,鳩茲離宣城可不遠吶,前幾天汪孟鄒來,還說起了你這個老鄉。”
開亞東圖書館的汪孟鄒就是績溪人,績溪如今屬於鳩茲,說是老鄉不為過,錢玄說起仲浦先生時,說到過汪孟鄒,何琪倒是聽過,但是沒見過,便道:“我也聽說過汪先生的大名,改天見識見識。”
李玉搖頭笑道:“不用改天,他聽說你今天到,一會兒准要來。”隨即往向遠處:“咯,說曹操,曹操就到。”
只見一人拎着兩瓶酒從夜色中走來,穿着一身的西裝,頭髮梳的油光亮,遠遠的喊道:“玉先生,可是人來了?”
李禮替父親回道:“孟鄒先生,四位先生都來了。”
汪孟鄒加快了腳步,一股腦走來,提着的兩瓶南陵特產馬頭牆黃酒,樣了樣道:“這酒真不好買,跑了大半會兒,來遲了,來遲了。”
汪孟鄒就見過顧如水,對餘下的三人只聽說過,沒見過,李玉存着心思捉弄道:“你汪孟鄒一向自稱就沒有不認識的人,你倒是說說,這是哪幾位先生?”
這對汪孟鄒來說,簡直就不叫事,定眼一打量,分分鐘給人準確的識別出來,絲毫不差,李玉好奇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汪孟鄒道:“個子最高的是玉白先生,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是豫才先生,最精神的乃德潛先生。”
錢玄一聽,還真就說的有模有樣,便繼續問道:“你這哪裏琢磨來的?”
汪孟鄒大笑道:“可不是我琢磨的,‘合棋正’一開業,說是北平的老百姓搞不清你們三個,有人便這麼講,前一陣子他們從北平回來,我偶然間聽到了。”
李禮提醒道:“父親,進去說吧,先生還餓着肚子呢!”
李玉卻道忘了事,忙邀請眾人進去,寬敞明亮的客廳,舒適又溫馨,餐廳里的桌子上已經備好了一桌子飯菜,眾人依次坐下,立刻有僕人送來餐具。
李禮坐在最末席斟酒,李綰扶着李玉坐下后,便要走,被錢玄攔住了,道:“就坐你父親邊上,我們不講究以往的老一套。”
又拉着一旁的何琪,給大家說道:“我們這些人中,就屬玉白思想最開放,我與豫才去他家吃飯,四個座,正好空一個,他就讓他家的僕人上桌吃飯,可僕人死活不上桌,直教他沒辦法。”
何琪解釋道:“德潛,你錯了,狗娃可不是我的僕人,就算我有僕人,我出錢僱人,他拿錢幹活,也是平等關係,不存在上尊下卑的關係。”
“至於不讓女人上桌吃飯,在我這兒,就更不成立了,在西洋的一些工廠里,女人可是主力軍,婦女能頂半邊天,所以李小姐,請坐下。”
李綰偷瞥了一眼,扭扭捏捏的坐下了,以往只有在家人吃飯的時候上桌,還從未有在客人面前上桌吃飯過,一時拘謹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