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來世盟約
將開啟劍仙傳承黑石吊墜封存的翌日。
已經恢復所有記憶的洪強大帝，照例早早來到炊餅鋪幹活。
經過一整個漫漫長夜的深思熟慮輾轉反側，以及這兩年多在炊餅鋪久伴不離的朝夕相處。
他終於下定決心。
在今日向柔兒姑娘表露自身心意。
明明堅定了無數次信念，話語也於心中演練的無數遍。
可在見到挽起袖子搓揉麵糰的少女時，還是望而生畏吞吞吐吐。
最後面紅耳赤，丟下一句“沒事了，我去幹活”就欲逃離。
未曾想，少女卻一把拽住了他。
“後院的活都幹完啦，過來幫我一起揉面。”
“好……好的。”
洪強大帝連連點頭，站在少女身旁一起忙碌。
雖這兩年多來，兩人每日朝夕相處早已十分熟絡。
但昨夜因黑石吊墜恢復了所有記憶的他，今日再見少女有種真切的恍若隔世之感。
因此頻頻下意識轉過頭去，看一眼對方柔美側臉。
“我臉上是有什麼髒東西嗎？”
察覺到目光的少女，用衣袖擦了擦面頰，轉過頭來疑惑詢問：“怎麼你今日從進鋪子到現在，一直盯着我看？”
“沒……沒有髒東西。就是覺得柔兒你很美很好看。”
這大抵是鋼鐵直男的洪強大帝，這輩子對異性所說過的最“過分”的話語了。
還是一時太過緊張，不小心說出了內心大實話。
頓時嚇得連手裏麵糰都捏塌了。
少女捋起一縷垂散而下的秀髮。
凝望着眼前少年，露出一抹笑容以輕描淡寫地姿態開口詢問：
“既然覺得好看，那嫁給你當媳婦，娶我回家日日夜夜看着要不要？”
天穹之上遙望着這一幕的方啟，震驚不已！
她竟然乘人不備，直接A了上去！
誰能頂得住自己的意中人，當面對自己說這樣的王炸話語啊！
很明顯，還是愛情初哥的洪強大帝，根本一絲一毫都頂不住。
怔神了許久后。
才明白這話語間的意思。
“要！要的要的！”
當即點頭如搗蒜！
“那你還楞在這裏幹嘛？還不快去後院像我爹提親去！”
少女佯裝嗔怒，拿起擀麵杖在未來夫君額頭輕點了一記。
待連走路都不穩健的洪強去往後院。
故作鎮定的少女卸下偽裝，雙手捂住發燙的面龐。
瞳盈秋水，霞飛雙頰。
美艷不可方物。
……
……
雙方父母都對這樁婚事極其滿意。
婚事沒有遭遇任何阻礙。
月余后，便正式舉辦了婚禮。
雖無大戶人家的張燈結綵鑼鼓喧天，亦無八抬大橋十里紅妝。
但足以遮風避雨的屋舍內。
相熟的街坊鄰里們，紛紛拎着飽含心意的禮物登門祝賀，賓朋滿座喜氣洋溢。
令人疑惑的是，婚宴主席之上卻故意空缺了個位置。
碗筷擺列整齊，並特意斟滿了一杯米酒。
新婚的少女面對長輩詢問，淺眉低笑不做解釋。
反正也是件極其微末的小事，大家也就順着新娘的意思了。
不過這空位倒是便宜了方啟。
反正無人可以窺見觸碰身為世外之人的他，於是心安理得坐在了主席空位之上，近距離見證了這場其樂融融的溫馨婚禮。
喜宴結束。
被灌了不少米酒的新郎官洪強，被賓客起鬨推搡着邁入洞房。
小心翼翼掀開紅布喜蓋。
露出其下魂牽夢縈的嬌美面龐。
“這一切美好得就像是一場夢。”
洪強大帝緊握着嬌妻手掌，似怕再睜開眼對方就會消失無蹤。
妻子撫摸着夫君面頰，柔聲寬慰：“哪怕夢是虛假的，但我對你的這份情意卻真實存在，做不得假。”
“說起來，真是要感謝多年前的那場急雨，否則我哪裏能夠遇見娘子你。”洪強大帝感慨無比，甚是感謝上蒼。
卻未曾想。
妻子聽聞此言，卻捂嘴竊笑起來。
輕輕敲了敲未來夫君的腦門，一臉狡黠得意洋洋道：
“你這個木頭有沒有想過，街道上淋雨之人如此之多，為何我偏偏會喚你入鋪躲雨取暖？真當我家炊餅鋪是善堂，要是見一人就拉來送柄傘出去，豈不是要虧本虧死！”
“啊？！”
“你可還記得年幼之時，曾在路上遇到過一名跌倒受傷的小女孩，你不僅撕下一角衣衫為她細心包紮，還背着她走了好長好長的一段路。”
“娘子你原來……”
“夫君，今日可是我們大婚之喜!你難道準備就一直坐在床邊，和你娶回家的娘子彬彬有禮敘舊嗎？”
少女拉住夫君手掌，嬌嗔責備。
輕輕一拉。
洪強大帝此刻猶若弱不禁風扶柳，順勢栽倒鋪着喜慶新褥床鋪上。
紅燭帳暖。
春宵千金。
……
……
那句雨天贈傘之言。
被灌了許多米酒醉熏，又是大婚之喜的洪強所忽視。
儘管不會有任何人察覺，但沒有什麼惡趣味的方啟，也並未選擇去窺探人家新婚夫妻的洞房花燭。
所以毫無任何察覺。
婚後的洪強大帝與妻子，將祖上的炊餅手藝發揚光大，鋪子生意紅紅火火。
雖未曾大富大貴，但小兩口的日子蒸蒸日上甜蜜幸福。
閑來無事時，洪強大帝會去桐林街口老李頭家的麵攤，吃上一碗香噴噴的片麵湯。
每次都要吐槽一句對方，摳門得連菜葉子都省不得多放一片。
老李頭總是嘴上說“下次一定”。
可下次卻照樣不改。
實在讓人沒有任何脾氣。
明安城也一片祥和，從未發生過任何平民百姓失蹤事件。
也曾有妖邪想要潛入城中作亂。
剛進入城內，便在青天白日，被一道曾誅殺過城主及洪府親族的紫色天雷劈中。
當場魂消魄散。
後面大炎王朝還派遣來了一位渡劫境高手前來探查情況。
同時暗中着手人丹煉製。
可依舊扛不住哪怕一道紫色天雷。
無災無難的城內百姓安居樂業，逐漸成為了一處遠近聞名的世外桃源。
春去秋來，寒至暑往。
日子就這樣如流水，平靜舒緩流過。
數十載光陰無情流逝。
洪強大帝與摯愛妻子，青春芳華漸漸老去。
未曾孕育子嗣的兩口子，收了炊餅鋪裏面一位善良憨厚的小夥計作為養子。
並在身體年邁后，將炊餅手藝與鋪子傳承予對方。
他們兩人就在僻靜的小院裏頤養天年。
屋外開墾了一小片土地，平日裏養養雞種種菜。
天氣好時，便搬着藤椅去到小院天井裏，吹吹風晒晒暖陽。
有一搭沒一搭，聊起過去數十年裏的趣事。
但聊得最多的。
還是兩人從相識相知到相戀，那短暫又漫長的幸福歡樂時光。
想來從年少，一路至古稀。
青天共白月，我共你。
白首同心，相濡以沫。
“我曾做過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我仗劍走遍了世間各處，做了很多很多厲害的事，受到了無數百姓的感恩崇敬。但那個夢裏，並沒有你在。”
小院裏熙和暖陽下。
已兩鬢花白六十七歲高齡的洪強大帝，輕輕握住愛妻佈滿如刀歲月刻痕的手掌。
“我也曾經歷過一場漫長夢境，夢裏我化為一縷無形清風，默默陪伴於一位少年劍客身旁萬載歲月，看着他從懵懂青澀少年，一步一步成長為名揚天下的絕世劍仙。那人可真是個腦袋一根筋的傻子，明明自己孤身一人尚無人照顧，卻總是喜歡把世間大義往自己身上攬，立志要用手中劍為人族眾生開闢出一條路來。”
從窈窕少女變為垂暮婦人的妻子，用不負清明的渾濁雙目望着眼前人。
目露緬懷，輕聲低語。
“那你覺得，他最後成功了嗎？”洪強大帝詢問。
“自然是成功了。他在那持續萬年的黑暗動蕩歲月里，劍盪群魔踏着屍山血海，拯救了天下蒼生黎民百姓，甚是最後也為了抵擋強敵玉石俱焚殉道而亡。”
“死得其所，應是不悔！”
“可我不忍心看到他這樣，他無數次遭受受傷，只是一縷清風的我卻無能為力，只能不斷輕柔吹拂着他，想為他帶來一絲清涼緩解疼痛。”
洪強大帝伸出手，動作輕柔為愛妻拭去眼角滑落的淚珠。
眸內滿是愛意柔情，低沉承諾道：
“若是能有來生，我還願遇見柔兒你！”
“我會在未來等你。不管是多遠的未來，也無論要等待多久，我都會一直一直等待與你重逢。”
妻子雙眸漸漸閉合。
手掌逐漸失去力氣，呼吸也越來越輕。
最後。
發出一聲夢囈般微聲喃語：
“我的意中人，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蓋世英雄呢……”
話語越至最後，越輕不可聞。
呼吸停滯，安詳離世。
洪強大帝握住愛妻手掌，最後凝望了一眼對方面龐。
儘管大道歲月無情，青絲朱顏已逝。
可落入他眼眸中，依舊是世間最美。
“真是一場美夢啊。可既然是夢，那總會有蘇醒的時分。”
洪強大帝發出一聲感嘆。
握住對方手掌，緩緩閉上雙眸。
意識逐漸潰散，心跳歸於平靜。
曾為世間蒼生流血無數，至死都心心念念眾生歸途的人族大帝。
此生選擇死於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