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巨人與少年
哈利醒了,但沒有睜開眼睛。
昨晚他跟着德思禮一家來到這座孤島上的小房子裏,有一位巨人在半夜敲開了房門,給自己帶來人生中第一個蛋糕的同時,告訴自己是一名巫師,還給了達利表哥一條捲曲的豬尾巴。
多麼美好的情景啊,簡直讓自己開心地要飛起來了。
但越是如此,哈利越怕睜眼后發現那只是他的一個夢境。
“噠,噠,噠。”
哈利的心沉了下去,這是佩妮姨媽又在敲他儲物櫃的門了。
果然,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嗎?
“噠噠噠。”
敲擊聲愈發急促,哈利知道自己再不起來做早餐就會有皮肉之苦,不情不願地坐起身來。
“我醒了,我醒了。”
摸索着戴上眼鏡,哈利驚喜地發現,哪裏是佩妮姨媽,那分明是一隻穀倉貓頭鷹在敲打着孤島小屋的窗玻璃啊!
一轉頭,巨人海格仰躺在倒塌的沙發上,一隻手枕在他毛髮蓬鬆的大腦袋後面,身上蓋着他那件又大又厚,有不知道多少個口袋的鼴鼠皮大衣,嘴裏不停嘟囔着什麼。
頓時,哈利心中的喜悅像氣球一樣鼓了起來,簡直是飄飄欲仙。
那不是夢!他真的是一名巫師!
他推開窗子,穀倉貓頭鷹跳進來,矜持地伸出綁着報紙的右爪。
“謝謝——哎呦!”
哈利直接去解報紙,沒想到被貓頭鷹狠狠叨了一口手指。
他抽着冷氣,揉搓着被咬的地方,推了推仍在睡眠中的海格。
“海格,有隻貓頭鷹送來了報紙。”
“給它拿五個納特……”海格迷迷糊糊地說。
“‘納特’?”
“那些小銅板。”
哈利把手伸進海格鼴鼠皮大衣的口袋裏,指尖傳來的觸感提示自己這是水壺,這是鐵釺子,這是不知道什麼動物的毛,這是昨晚吃剩的香腸,這是會動的滑溜溜的東西……
一直把手伸到最裏面,哈利才摸到了一把硬幣似的玩意兒,摸出來數了五個塞進貓頭鷹左爪上的小皮囊里,才順利地從它爪子上取下了報紙。
海格打了個又長又響的哈欠,伸着懶腰爬了起來,從哈利手中接過了報紙:“早上好,哈利。”
“早上好,海格。這是巫師的報紙嗎?”哈利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捲起的報紙,那紙面上分明印着會動的圖片。
“哦,是的,預言家日報,每個巫師都喜歡讀。”海格笑眯眯地抖開報紙,把頭版轉過來給哈利看了一眼,又調回去自己看了兩句,大聲地砸着舌頭:“魔法部總是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魔法部是什麼?”哈利發現自己對海格嘴裏每一個名詞都充滿了好奇。
“嗯……就相當與麻瓜的……額……那個……鎮府?”海格撓着自己亂蓬蓬的鬍子。
“我想你是想說政府吧?”哈利糾正着海格的發音,踮着腳去看預言家日報的內容。
“差不多吧。”海格隨意地翻完整篇報紙,折起來塞進衣服里:“好了哈利,我們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讓我們配着你的生日蛋糕吃點香腸吧?冷的也一樣美味。”
說著,他露出神秘的笑容:“今天可是你進入你父母世界的第一天呀。”
————
歐姆凌晨五點就醒了,早早地換好了衣服,在大堂里往複踱步,每隔幾分鐘就要對一下日曆,確保今天是八月一號。
“看在上帝的份上,
歐姆!”瑪蓮妮亞·彌賽亞從長椅上支起頭來低聲吼道:“你能不能坐下來歇會兒?”
在羅德爾教堂,年齡大一點的孩子都睡在供人禱告的長椅上,這樣就可以把唯一一張床讓給那些五六歲的小毛頭們,而且起床去賣報紙或者送牛奶也更方便。
瑪莉卡修女睡在一張搖搖欲墜的扶手椅上,這樣她可以時不時起來看看孩子們是否睡得安穩。
瑪蓮妮亞比歐姆小兩歲,天生弱視且只有一條右腿,被親生父母遺棄在羅德爾教堂門口,如果不是瑪莉卡修女無私地養育了她,可能已經凍斃在那個寒冷的冬夜裏。
她有一頭美麗的紅色捲髮,皮膚像瓷器一樣素白,甚至能透過皮膚看到細細的紅血絲,大而無神的眼睛矇著一層白翳。
每天晚上瑪蓮妮亞都要去附近的診所里收集並清洗床單和病號服,經常忙到很晚,所以她也是起床氣最大的一個。
“對不起,瑪蓮。”
歐姆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妥,他把自己疊好的毯子再次打開,蓋在瑪蓮妮亞身上。
可能是因為在冬天被遺棄的關係,瑪蓮妮亞她很怕冷,在這個多雨的季節更是經常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
就在歐姆想要起身的時刻,瑪蓮妮亞卻抓住了他的手。
“讓我再看看你。”
她輕聲說著,緊緊攥住了少年遍佈細密傷口和老繭的手掌。
“怎麼了?難道你忘記你的歐姆哥哥長什麼樣子了嗎?”
雖然這麼說著,歐姆還是順從地俯下身,把瑪蓮妮亞的手掌放在臉上。
這是天生弱視的瑪蓮妮亞“看”人的方式。
歐姆感受着瑪蓮妮亞被冷水泡出許多裂口的手指撫摸過自己臉上每一寸皮膚,心疼的同時,也暗自下定決心。
等我學會了能夠變出麵包和奶油的本事,我會讓你們都過上好日子的。
任何阻擋我實現這個夢想的人,都將被我從世界上抹去。
少女撫摸到歐姆凹陷的臉頰,便知道他又把自己的食物分給了別人,嘆了口氣,說:“等你到了那邊,要照顧好自己,要吃飽,才能有力氣學本事。”
“我還沒那麼快走呢,瑪蓮,今天只是去買點東西回來。”歐姆捂住瑪蓮妮亞的冰冷手掌,塞進毯子裏,又摸了摸她的額頭:“你說話越來越像瑪莉卡修女了。”
分別是無法避免的,但是,至少我還有一個月能夠陪伴在你們身邊。
另一張長椅上傳來了衣物摩擦的窸窣聲,歐姆一聽就知道是科斯莫斯正在起床,他要在五點半之前去牛奶站報道,準備騎着自行車出去送牛奶了。
身材像竹竿一樣瘦長的科斯莫斯,揉着眼睛,看到歐姆哥哥和瑪蓮妮亞姐姐都醒了,無聲地咧開了嘴,露出一排閃亮的牙齒。
他是個啞巴,而且五官生的十分古怪,額頭短且平,鼻子又高又寬,眼窩深陷,嘴巴很大。
與其說像人,不如說更像是動物。
但是孤兒院裏的孩子們都很喜歡他,因為他很擅長用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做成造型奇異玩具,給孤兒院增添了不少歡樂的氣氛。
科斯莫斯無聲地推開門小跑出去,歐姆看到這個冒失鬼又忘記隨手關門了,無奈地搖頭,起身把門帶上。
關門時候發出的聲響,讓睡在門邊的亞倫咂了咂嘴,翻個身把頭蒙上了。
他在木匠那裏當學徒,經常一幹活就是一整天,在勞累之後,現在就是天上打雷都叫不醒他。
“幾點了?”
聽見歐姆躡手躡腳地回來了,瑪蓮妮亞問道。
歐姆藉著微弱的光線看了眼牆邊比瑪莉卡修女歲數還大的座鐘。
“五點一刻不到。”怕再吵到誰,歐姆把嘴唇貼在瑪蓮妮亞耳邊輕輕說道。
“你坐在這裏,六點的時候叫醒我,我來準備大夥的早飯。”
瑪蓮妮亞把自己的枕頭抱在懷裏,腦袋枕在歐姆的腿上,伸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你不許進廚房,聽到沒有?”
歐姆很萬能,他可以幫店老闆記賬算錢,可以去通下水道賺錢,可以幫同學寫作業拿酬勞,可以織毯子打圍巾去出售,甚至可以一個人完成兩個成年人都完成不了的體力勞動,只為了領一點五倍的工資。
但他的廚藝,只能用悲劇來形容。
即使是“能吃”這個評價,歐姆做出的食物也遠遠未夠格。
孤兒院裏最不挑食的拉卡德,在那一天發現了自己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的食物。
瑪蓮妮亞至今記得當時的場景。
“這是屎嗎?”拉卡德用勺子戳着盤子裏棕褐色的坨狀物體,誠心發問。
“這不是屎,是歐姆哥哥給你們做的蛋糕!快吃吧,可好吃了。”歐姆穿着圍裙叉着腰,把一坨坨不明物體分發到孩子們的盤子裏。
拉卡德將信將疑地咬了一口,直接哭了出來:“這就是屎!”
從那以後,孤兒院的小傢伙們爭着搶着學做飯,再也沒有讓歐姆踏進廚房哪怕一步。
“好好好,快睡吧。”歐姆無奈地撫摸着瑪蓮妮亞鮮艷的紅髮,柔聲哄到。
真的有那麼難吃嗎?
明明教堂外的流浪狗們吃得很開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