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重生
不得不說,安祖實在是一隻太過巨大的怪鳥,等待它完全化為灰燼的時間渡鴉多次感到無聊,一股股的熱浪撫摸着他的臉,熏得他昏昏欲睡了,但一來他實在想要再多躲避躲避那尷尬的視線,二來,他對接下來發生的事實在好奇,因此還是捏了自己一把,頓時頭腦清晰了不少,再看去,安祖的鳴叫已經完全止息,少年收起了那些灰燼,在它們被徹底改變之前。
接下來的等待更為漫長而枯燥,少年彷彿母鳥等待雛鳥破殼般守着那堆灰塵,渡鴉忍無可忍的撥轉了懷錶,待到星辰再次升到天空,祭司們的工作又進行了幾輪,少年靠在附近的牆壁上打着瞌睡,才聽到了一聲清脆的耳鳴,這吸引了渡鴉的視線,原來是一隻如同火焰般明艷的幼鳥,張開翅膀抖落了剩餘的灰燼,包括那一根羽毛,隨後不知所措的原地張望起來。
星辰神殿的祭司們在夜間更為勞碌甚至抽不出時間來看它一眼,任憑它鳴叫不息,終於喚醒了一臉歉疚的少年,他將如同火焰般灼熱的雛鳥捧在手中,撫摸着它的頭道,“抱歉,還記得我嗎?”雛鳥顯然對這句話感到疑惑,火焰燒去了它的記憶,或許不是全部,但也絕對不會留下太多了,少年顯然早就預料道了這些,因此只是略顯失望,並無更多表示。
“你的名字是安祖,是自火焰中誕生的不死鳥。”少年點了點安祖稚嫩的尖喙,又指了指自己,但安祖卻無視了他的動作,跳到他的肩頭看着窗外的星空興奮的跳躍,扇動着翅膀彷彿想要飛入星海,少年只能嘆息道,“至於我,唉,真是一隻薄情的鳥,等你願意回到我身邊時,我再告訴你吧。”隨後對着沒有做出任何錶示的祭司們道謝,帶着它到了門口。
“去吧,我的父親曾經說過,我們生來就嚮往輝光,如同火焰天然就渴望攀升。”少年說著安祖明顯聽不懂的話,另一隻手指向了天空,“去你自己想去的地方吧,若是哪天你再次見到我,希望我那時是與你並肩飛旋的。”安祖聽不明白少年的願望,它只是似懂非懂的起飛到夜空中轉了一圈,渡鴉覺得那好似一朵煙火,但它隨後便如同流星般落了回來。
“你?”少年有些驚訝,但安祖重新停留在了少年的肩頭,依偎着他的臉頰,似乎是想要從那處流着岩漿的開裂處汲取更多的溫暖,但少年卻眉頭一皺,顯得極為痛苦,但最終還是沒有躲開,渡鴉這才發現,少年身上似乎比上一次見面時增加了更多的裂痕,如同一個被重重摔在地上的雕塑,那些並非是他天生的紋路,而是他的傷痕,那岩漿正是他的鮮血。
他是什麼時候又增添了這些傷口呢?渡鴉想不明白,在沙船中應當是極為安全的,也許是來這裏的路上遇到了危險?這倒是有可能,畢竟大漠不是每天晚上都如同今夜一樣靜寂的。“安祖,我的名字是梅斯,以後,我們又要一同旅行啦。”梅斯微笑着與安祖一道離開了星辰神殿,“不過,得等你再次長大才行。”這便是記憶的最後一幕,渡鴉重新感受到了注視。
渡鴉一面抱怨着這收藏品何不再完整一些,一面小心翼翼的將這片羽毛編織到了自己的披風之中,可惜,接下來的事情他無從窺探,或許必須得仔細盤問那個少年才好。正在以乾柴餵食着安祖的梅斯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差點將眼前的蠟燭都吹倒了,才剛剛伸手扶正,忽然聽到門外傳來嘈雜的聲音,忙讓安祖在壁爐中待着不動,隨即門便被猛地撞開了。
“梅斯!父親叫我們過去呢!”這個急躁的傢伙名叫尼爾,
是與梅斯差不多同齡的男孩,至於誰更年長一些,畢竟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他們誰都記不清楚,也就心照不宣的直呼其名而已,尼爾平日裏是最崇拜父親的,並且除了沒有影子,幾乎沒有非人特徵,父親也總是拜託他為自己做些事情,兄弟姐妹們都羨慕他被允許離開沙船,但他自己卻總是因此煩惱。
煩惱的事自然的他經常因此錯過父親的歸來了,這次他難得遇上了,本應該開心才是,但他臉上卻只有愁苦,一面拉着梅斯一面道,“梅斯,你不知道我遇到了多麼可怕的事啊!”梅斯感到他的手比往常更加冰冷,腳步雖然比往常更快卻更沉重,“逆孵之卵大人說我們以後在影中不會更加安全了,希望我們從此到陽光之下生活,你說,他是要拋棄我們了嗎?”
難道是自己的事情暴露了嗎?梅斯聽到這個消息心臟幾乎漏跳了一拍,但仍舊裝做絲毫不知情的樣子安慰道,“這或許也不是什麼壞事,你知道我們的許多弟弟妹妹都渴望陽光,他們一定高興壞了吧?”尼爾聞言眼中一亮,臉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神情,但很快又垂頭喪氣起來,“但你知道父親不喜歡這樣,所以他去找了逆孵之卵大人,但看上去沒什麼結果。”
“你知道司辰的決策很難扭轉。”即使仁慈如逆孵之卵也是一樣,梅斯搖了搖頭,他們走到了沙船的甲板上,不智凡人正於此處降臨,將這船點亮的彷彿海中的燈塔,他正在低頭安慰着一個新來的孩子,他的頭髮如同長刺的花莖,不過這幾日過的不錯,已經長出幾朵花苞來了,有對這方面有研究的姐妹告訴大家,這種花朵被叫做玫瑰。
玫瑰在綻放時很美,梅斯看過那個姐妹給的圖片書,他也非常期待那一天,但沒有陽光的照耀花朵長的極慢,梅斯本以為自己需要足夠漫長的時間等待,但不智凡人的擁抱使梅斯和尼爾見到他時已經滿頭花開。果然是很美的話,梅斯心想,忍不住走近了才聽到那孩子的喃喃自語,“大人,”他還不習慣稱不智凡人為父親,“我們又沒有家了嗎?”
不智凡人看着玫瑰的花瓣沉默無言,周圍的孩子們有的也被他感染流着眼淚,還有的雖然心中還懷着懼怕,但眼中仍舊閃爍着期待,一些來時歲數太小,又在這裏待了太久的甚至表現出了欣喜,若不是不智凡人不許,他們早就想要出去看看了,梅斯也經常見他們中的幾個站在甲板的邊緣向著太陽的方向看去,希望能夠看到陰影之外的地方。
梅斯和尼爾相視一眼,他們都知道他們的父親從不說謊,沉默是他最大的仁慈,而不智凡人眼前仍舊不斷浮現着不久前與逆孵之卵和燧石的對話,知道自己是被應許留在漫宿的,而逆孵之卵更是若有所指的不斷說著回家,不智凡人每次聽他說這話都會感到一陣異樣的思緒傳來,使他獃獃的望着輝光的方向,直到被人喚醒為止,想到這裏,他摸上了自己的眼睛。
與被燧石改造成複眼的那隻不同,不智凡人在尋找攀升的路途時,將自己的一隻眼睛化作了羅盤,自此之後,那隻眼睛就除了通往輝光的道路之外無法再看到其他,因此無論在哪裏,他都能準確的找到輝光的方向,而也是自那時候起,每每他都能聽到輝光的呼喚,這使得他總是下意識的走向那個方向,直到被燧石拉回,而某一天,他見到了逆孵之卵。
燧石將不智凡人引薦給了逆孵之卵,也告訴自己的弟子這位司辰應當就是他聽到的呼喚的源頭,之後的事情人盡皆知,他作為燧石的弟子卻選擇了侍奉逆孵之卵,人們因此而議論紛紛,都覺得燧石之後一定會給他好看,但誰知他們關係更甚從前,逆孵之卵其實也並未強求不智凡人履行具名者的責任,只是囑咐他做好了準備便回到他身邊,他會引他前往輝光。
這個過程逆孵之卵稱之為歸鄉,大概是說他自己是曾經降自輝光的,至於那個準備究竟是什麼,不智凡人問過很多次,逆孵之卵都只是笑而不答,只說他遲早會去做的,即使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那是他的本能,如同飲水與進食不需要教導。之後不智凡人便少有聽見他呼喚自己了,但現在這呼喚又從遠處傳來,雖然暫且還聽不真切,但未來總會愈演愈烈的。
不智凡人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與諸司辰回到漫宿去之後,這些孩子們會怎麼樣,離開了自己的指引,離開了輝光的照耀,他們會墮落到什麼程度呢?不智凡人想起了驕陽的話,他們或許會去吞噬父母,或許會去吞噬孩子,或許會互相吞噬,無論如何,不智凡人都覺得這樣的結果只會指向虛界,而虛界,那是多麼可怕的地方,那裏沒有輝光。
“孩子們,你們喜歡陽光,喜歡輝光嗎?”鬼使神差的,不智凡人問道,“若是我說,那裏便是你們永遠的家,而我終將帶你們回家,你們願意嗎?”不智凡人沒有得到回應,即使他的聲音依舊溫柔,但所有人都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險,只有往日最喜愛陽光的那幾個,以及在他懷中抬起頭的那個孩子對他微笑歡呼,而梅斯更是沒來由的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