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群山之亂
埃蘭群山高聳入雲,以至於有人說在山巔能夠摸到漫宿的邊境,當然,學徒們都知道這是假話。不過,這裏確實居住着燧石與轉輪的諸子孫,順着山路滾動的石塊與向著太陽生長的草木如今都向著七蟠的孩子阿扎格俯首:它本是一條兇惡的巨蛇,不過大多呈現介殼種的模樣,但他也曾受到過燧石的恩惠,故而天生有着刀槍不入的軀殼。
最重要的是,七蟠的怒氣使他成為了一個狂暴的戰士,他曾追逐那些到山上來偷走了他幾個孩子的人類,卻被大地之子所傷,燧石的熱度與轉輪的活力對他們這等石頭的造物有着天然的破壞力,他這幾年都在山巔痛苦呻吟,直到幾月前他才終於填滿了自己的傷口,起身看去,卻見那些人類將他的孩子砌在牆中,在它們的庇護下歡樂的歌唱呢。
然後他看到了那位大地之子,如今阿扎格幾乎認不出他來了,與當時不同,他現在幾乎完全就是人類的樣子,野性的氣息蕩然無存,生活起居也與人類沒什麼兩樣,甚至在吃着自己同族的孩子也不覺得奇怪呢。
阿扎格知道他曾經深受燧石與轉輪的寵愛,因而自己當時退卻了,但今非昔比,就算燧石是個過度溺愛人類的家長,轉輪也不會繼續給予他與曾經一樣的恩惠,況且,如此平靜的生活若是沒有讓他的爪子與利齒磨鈍,阿扎格是不信的。因此,阿扎格料定這就是復仇的時機,故而召集了山中諸土石與草木的代表商議此事。
石頭們的代表先哭泣着說人們將它們的孩子自山上帶走,簡單切割后便草草搭建成各種建築任它們風吹雨淋消逝於風沙中,而它們本可能被燧石與她的侍奉者們雕琢錘鍊,化做鋒銳與永恆之物,再不濟在這山上生兒育女,渡過一生也總比落在人類手中更好。
草木們則傷心更甚,它們中生長的粗壯的被人們用工具採伐,不知道拿去做什麼了,能夠結出甜美果實的雖然不至於此,卻會被人們整個搬到城中,每次生齣兒女便被他們拿走取食,他們還將此獻給轉輪,換取他的睜隻眼閉隻眼。
最終,它們一致推選阿扎格作為它們的領袖,想要推平山腳下人類的聚落,當然,狡猾的阿扎格先對東部的零散城市進行了攻擊,果不其然沒有任何司辰與具名者提出異議,於是它們便愈發大膽,直接將矛頭對着烏魯克而來,不過,大地如此寬廣,山石的數量卻只有那麼多,何況它們大多恐懼雨水和山澗,一時間眾說紛紜裹足不前。
但阿扎格如同七蟠一樣狡詐,他前往浪潮的聚落不知道做了什麼,回來時人們便在他的身邊看到了一個渾身赤紅的女性,身體兀自滴落着帶着酒香嘗起來卻十分腥甜的水滴,使人不敢接近,不過所有人都知道,她應當是浪潮的一位侍奉者,至少是個長生者,或許還能更高,若是她願意幫忙,自然高枕無憂,於是都原地翻滾,搖晃枝椏歡呼起來。
在大地之子與渡鴉和笑鶇談論那個夢境早些的時候,阿扎格便與那個女性在山間的雲氣中避着人類的目光結合,人們看不到山上發生了什麼,只見到明明不是漲水的季節,山間的溪流卻反常的四處奔流,遠看彷彿互相纏鬥的無數巨蛇,但畢竟烏魯克久旱,此前又剛剛進行了儀式,人們喜聞樂見,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但浪潮侍奉者對於生育的熟稔如此可怕,短短几個小時,它們的孩子便自山路滾下,所到之處的一切阻礙均被衝破,哪怕攔下了第一波,也抵不過連綿不絕,
面對來勢洶洶像是要將自己碾碎的落石,人們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想要派人回報大地之子前來救援已經來不及,眼見最大的那個已經像山一樣壓來,卻像是時間靜止了一樣猛然停步。
抬頭望去,原來是大地之子在感受到地面震動的一瞬間便以飛梭的速度趕往了山腳下,縱然體型懸殊,他的氣力仍舊遠勝眼前的巨石,而失去了阿扎格給的動力,巨石也只能悻悻停步。見大地之子仍舊像往常一樣總是在危急時刻擋在大家面前,人們起身歡呼起來,但及時有着羽翼樣的斗篷仍然姍姍來遲的渡鴉與笑鶇知道,大地之子並沒有看上去那麼輕鬆。
“快回到城裏去,還在這兒愣着做什麼?”渡鴉轉頭驅散起已經在看起熱鬧的人群,“你們的王能夠擋下最大的一個,可擋不下千軍萬馬!”人們本想開口說相信他們的王,但恍惚間在遠處的沙塵中看到了無數形容可怖來勢洶洶的魔怪,這下他們全都退卻了,在援軍來到之前退回了城牆的掩護之下。
渡鴉有些驚訝他們居然這麼聽話,轉頭看到那些魔怪也嚇了一跳,但見它們動作生硬,矇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卻沒有七蟠的色彩,在走到陽光下便像是被截斷一樣消逝了,彷彿海市蜃樓,轉頭看向笑鶇,果真她正在將畫板自陽光下收起,上面畫的正是方才的景象。見渡鴉看着自己,笑鶇模仿了他被嚇一跳的樣子,見他扭頭不理自己,又暗自笑了起來。
渡鴉覺得笑鶇如此好沒意思,轉而擔憂的看向了大地之子,他如今已經站定,一臉不悅的看着因為人群跑走而將他團團圍住的石塊們,但並無凝重的神色,若非渡鴉眼尖發現他在陽光下閃亮的汗珠,還以為他應付的毫不費力。
石塊們繞開了渡鴉與笑鶇,顯然是看出他們不是這個城市的居民,而是其他司辰的長生者,不敢輕易招惹。大地之子見狀也向他們二人揮揮手,露出讓他們放心的笑容道,“我和自己的兄弟們有了些誤會,讓貴客見笑了,只是這畢竟是我的家務事,兩位還請暫且迴避。”說著便將沙魯爾拋向二人,吩咐它帶他們回去休息。
沙魯爾自然不放心,在撿起它的渡鴉手中搖晃了好一陣,鐵鏈撞擊發出叮咚的聲音,像是在警告一般,那些金石聽懂的它的話,將它的主人困的更死,但大地之子只是擺擺手,回應道,“我碾碎了這些傢伙就回來,你也不要太擔心了。”沙魯爾還想說些什麼,方才在觀察着地形的笑鶇已經不耐煩了,抓着它的鐵鏈便拉走了。
最終,笑鶇的腳步在一處避光處的山丘上停下,此處離烏魯克尚有不少距離,但離埃蘭山脈很近,渡鴉知道了她的意思,想必是想要將眼前的景象據為己有,便放下沙魯爾,主動幫她架起畫布來,沙魯爾看此處可以見到大地之子的狀況,也樂得如此,滾到最高處俯瞰戰場去了。
不過眼下並無什麼激烈場面,大地之子似乎在與那些石塊爭辯着什麼,只是離得太遠,只見到那些石塊轟隆隆的來回滾動,將他的聲音完全蓋住了。當笑鶇開始百無聊賴的蘸着顏料畫圈時,戰鬥才一觸即發,兩人離得雖遠,也被盤旋的熱浪推的站不穩腳,上升的氣流推着羽翼狀的斗篷像是要讓他們飛向天空,忙裹緊了衣物才掉下來。
但僅僅只是短短的幾分鐘他們便看清了熱浪的來源,火焰糾纏着暴風將那些石塊推到一邊,而那些更輕巧的,來不及躲避的甚至被裹挾卷到了天上,被鋪天蓋地的火星燒的通紅,急忙掙扎的逃出又撞到了自己同伴的身上,因為過熱而變得脆弱的他們瞬間四分五裂。-
大地之子攜帶的武備蠢蠢欲動,但他暫時並沒有用上他們的意思,彷彿那些火焰與風暴是為他開路的儀仗隊,施施然跟着它們的腳步便向著埃蘭山脈的走去,凡是還想要去阻攔他的都被風化碾碎,化做一座座沙丘,隨後在風暴卷過時被吹散剷平,一點兒痕迹都沒有留下。
想來燧石與轉輪依舊護佑與他,或者只是大地之子作為司辰的孩子天生便比常人與火焰與風更加親近,巨石們退卻了,留下了漫天煙塵,大地之子揉了揉眼睛,風便立刻驅散了它們,最終在山林前,它們暫且退步,使大地之子與轉輪的孩子們能有些說話的空間,但在他被草木拒之門外之後不再客氣,幾乎頃刻它們便只留下了焦黑的遺體。
在一株傾倒的巨木陰影中,一隻羽毛上還帶着火星的鳥將其抖落,晃晃悠悠的起飛,繞過焚毀了一切的火焰漩渦,想要給阿扎格報信,大地之子抬頭望見,總算從箭囊里抽出了一支,下一秒它的心臟便被貫穿,落在尚在燃燒的餘燼中,很快化做了它們的一部分。大地之子果真輕易的碾碎了它們,向著下一重防線走去。
見此情景,笑鶇興奮的在畫布上塗抹,沙魯爾不知在想什麼,繞一株枯木打着轉,但渡鴉卻覺得脊背發涼,縱然他早就知道這位看似溫和,令人愉快的賢王未來是能夠斬殺司辰的勇士,在飛升后也是以令人膽寒,不容違抗而知名,與他喝酒談天時也忍不住放鬆了警戒,只當他如今尚且是個天真的少年,卻忽視了來自雷霆與火焰的破壞力或許才是他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