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本英語書
剛來203院不到一周的周海洋，暫時還沒分到專屬自己的辦公桌。
並不是院裏不給分配，關鍵是目前研究室的大辦公室里，連半張辦公桌的位置都騰不出來了。
方啟東和賈一民正準備把放置維修備件的庫房騰一騰，挪出2-3張辦公桌的位置。
一來可以緩解大辦公室里的擁擠，二來也可以解決周海洋辦公的地方。
所以，在庫房騰出來之前，周海洋每天上班時間只能在大實驗室里打游擊。
時不時的在大實驗台周圍，找個沒人的臨時空位坐坐，看看書，或者在一旁看着科研室的其他人做實驗。
其實，周海洋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只要不影響他背英語單詞，在哪兒都一樣。
一旦跟別人坐在一個辦公室里，想要做些小動作，反而就不那麼方便了。
此時此刻的周海洋，拎着暖瓶走進大實驗室。他選擇了距離房門最遠、又正好面朝房門的大實驗台角落的一個位置。
之所以選擇這個位置，是因為進來的人如果不仔細觀察，一般不容易發現他，至少發現不到他正在幹什麼。
而他，卻能看清楚來人的一舉一動。
所以，當方啟東推門進來的時候，周海洋頓時就站了起來，說道：“方老師，您還沒回去呀？”
方啟東一邊繞着大實驗台走過來，一邊應聲道：“不着急，這個時候家裏沒人。女兒放暑假了，跟她媽在姥姥家住着，待會兒再回去。你怎麼還不下班啊？”
“這會兒清凈，想再看會兒書。我現在臨時住在朋友家裏，那也就是個晚上睡覺的地方，回去早了打擾人家。”
“瞧你這話說的，我看是擔心人家打擾你學習吧。”方啟東笑着拍了拍周海洋的肩膀，接著說道：“院裏的房子緊張，你看，連我們這棟小樓里都住着人，搞得辦公室都不夠。
很多結了婚有了孩子的人，到現在還在外頭跟父母住在一起。
再堅持一段時間吧！等到明年院裏的那幾棟宿舍樓蓋好了，宿舍調整的時候，我會跟行政處爭取一下的。”
周海洋聞言，點了點頭：“謝謝方老師。”
方啟東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接着問道：“看什麼書呢？”
說著，方啟東掃了一眼，只見周海洋麵前的實驗台上，擺放着不少東西。
最醒目的是一本翻開的、挺厚的大16開書籍，邊上放着一塊微型計算機的主板和幾塊小一些的線路板。
板子下方整齊地墊着幾張舊報紙，還有幾個裝有若干集成電路晶片的小塑料盒，右手邊架着一支電烙鐵、一卷焊錫和一塊松香。
周海洋聞言，旋即拿起那本打開的書合上，遞給了方啟東。
方啟東看了一眼封面，是一本《微機系統eisa總線結構與應用》，不由得驚訝道：“你在看這本書？小周你挺用功的呀！真不錯！”
周海洋連忙自謙道：“方老師您過獎了。學校里教的都是好些年前的東西。這方面技術發展太快，不學習就跟不上了。”
“你對32位總線未來的發展怎麼看？”
“eisa總線是全32位的，這種設計可處理比目前的isa總線更多的引腳。
它的連結器是一個兩層槽設計，既能接受isa卡，又能接受eisa卡。
頂層與isa卡相連，低層則與eisa卡相連。
雖然eisa總線保持與isa兼容的8mhz時鐘速率，但它們支持一種突髮式數據傳送方法，可以以三倍於isa總線的速率傳送數據。
我認為，今後大型網絡伺服器的設計，大多會選用eisa總線。”
方啟東讚許道：“看來你的思想還挺超前的。eisa總線是今年由compaq等9家公司聯合推出的總線標準。
它是在isa總線的基礎上使用雙層插座，在原來isa總線的98條信號線上又增加了98條信號線，也就是在兩條isa信號線之間添加一條eisa信號線。
在實用中，eisa總線完全兼容isa總線信號。”
“感謝方老師的指點，要學的東西太多，我現在只能靠自己邊學邊練，希望今後能得到方老師的進一步指點。”
方啟東翻了翻手裏的書，用欣賞的目光看了一眼周海洋，點了點頭：“別客氣，我們一起學習。
計算機行業的發展會越來越快，相信再過3-5年，系統總線會向著局部總線發展。它定義了32位數據線，並且可通過擴展槽擴展到64位，使用33mhz時鐘頻率，最大傳輸率達132mb/s，可與cpu同步工作……”
說完，方啟東就隨手將書放回到實驗台上。
就在這個時候，書的一角不小心觸碰到了電烙鐵的架子，電烙鐵輕輕鐵搖晃一下，一滴熾熱的焊錫小珠，肉眼可見的滴落到了報紙上。
不過，方啟東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的動作。
但周海洋的瞳孔卻急劇縮了縮，額頭上頓時冒出了不易覺察的細珠。
只聽方啟東接着問道：“小周，你大學的那些同學，畢業后現在都在哪兒？和你一樣進科研院所的多嗎？”
“去哪兒的都有，有留校的，有去外企的，也有去鵬城的，但大多數還是以科研院所和部屬的工廠為主吧。”
“出國留學的多嗎？”
“嗯，有一些，不算很多。”
“你沒考慮也出去？”方啟東看了周海洋一眼。
周海洋臉上露出了一抹坦然，他對方啟東微微一笑，說道：“我條件不夠，那些出國的要麼是家裏條件好、要麼是成績特別出色，這兩條都和我都不沾邊。”
方啟東笑了笑：“小周你還挺謙虛，你在學校的學習成績，我和賈老師是了解的。不過，留在國內發展也不錯。國內的機會會越來越多的。
今後咱們的203院，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僅限於國家級的攻關項目、研究課題和學術理論。
咱們總有一天也要走向市場，不但要把科技成果轉化為生產力，還要把知識轉化為財富。
真到那一天，很多工作還需要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啊！”
周海洋聞言，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兩隻眼睛卻直勾勾的盯着眼皮子底下那張報紙上的一個黃豆大的小孔，沒有說話。
“對了！你的那位大學同班同學，叫什麼來着？就是之前分配在218院，因為想留在寧城遲遲不去報到，你原來還準備跟他對換的……他現在怎麼樣了？”
“叫劉岩，目前還待在家裏。”
“後來沒繼續找工作嗎？”
周海洋搖了搖頭：“後來218院把他的檔案退回到學校，學校又把檔案交給街道了，這樣一來，他就從幹部身份，一下子變成了工人……”
方啟東聞言，沉思片刻后，拍了拍周海洋的肩膀說道：“可惜了！不過，也許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只要是個人才，不怕沒用武之地。
有機會，找個時間，跟他好好聊聊。
好吧！不打攪你用功了，我先走了，你也別太晚回去了。”方啟東說完，就轉身向著門的方向走去。
周海洋陪着方啟東走到實驗室門口，就在關上門的霎那間，他發現自己的前胸後背已經濕透了。他吐出了長長的一口氣，立刻飛奔回到剛才的座位上。
旋即把電烙鐵和墊着的報紙挪開，露出了報紙下方隱藏的一本書。
只見剛才滴下來的焊錫球，已經把幾層報紙穿透了。
那本書的封面上，能看到燒出來的一個黃豆大的小孔。
周海洋心疼的趕緊拿起書拍打了幾下，仔細查看書本受損的情況。
這本書，可是林楠在去美國留學臨走前，給他留下來的……
還好，只是封面和糜頁有點破相而已……
書的封面上赫然印着一行字：《留學gre3000詞彙選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