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爆發前夕
說話的時候，廣源始終盯着桌上那個發光的東西。
他不知道這發光的是什麼東西，也不知道它原本是什麼顏色，屋子裏的光線實在是太暗了。現在在廣源的眼中所有的光源——無論是四周牆壁上掛着的熒幕，還是牆邊堆放的伺服器交換機的信號燈，都是星星點點的血紅色。
廣源也只能看着桌上那點紅色的光芒。他需要一些東西轉移一部分注意力，盡量在講話的時候讓自己不去關注長桌四周凝視着自己的目光。
之前在院子裏，當鹿起和錢白向那名士官解釋完后，就有名士兵過來把領着他們去一旁休息，隨後那名士官把廣源帶到這個房間裏來。
剛進屋時廣源就被屋裏的煙味兒嗆了一下。廣源下意識揮揮手驅散一下如霧氣般漂浮一層的煙霧，才發現屋裏只有一個人。他坐在長桌前，長桌沿邊的座位前歪歪斜斜放了十幾個顯示器，長桌上鍵盤和鼠標，還有糾纏的網線和電線，都被散落在桌面上的紙張覆蓋。整張桌子上只有他面前有一小塊地方被整理了出來，放着幾個電話，一個煙灰缸夾在電話中間，裏面的煙頭摞成了小山。
廣源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鹿起和錢白所說的那個人，有一點廣源可以肯定，這是個很重要的人，他所處理的事情，給了他很大的壓力。
隨後，領廣源過來的士官便給那個人簡單說了一遍菌絲的事情。
聽完后，他開始向廣源詢問，在廣源一一回答，並讓他親眼看着廣源的雙眼由正常在幾秒內變成血紅色之後，他便讓那名士官出去通知其他官員來這裏開會處理廣源和小希的事情。
廣源很慶幸在自己講小希的事時，桌下的官員沒有向自己發問。
但即便這樣，自己講話的聲音也在顫抖。看着長桌上那點紅色的光芒，廣源不止一次感覺自己說錯了話，剛剛講的那句似乎就有個錯字。不對，廣源把思緒掉了回去想了想，好像又沒有講錯？想到這，廣源猛然發現在自己思考上句話的對錯時，自己在腦海里排布無數遍的話已經不知不覺說完了。
結束了嗎？
廣源愣了一下，確認自己的話都已經說完之後，才長舒了口氣，慢慢放鬆下來。這時他才有空看了眼視野一角，正鄙夷看着自己的小希。
而小希見廣源看向自己，立刻咂咂嘴，嘆廣源緊張不爭氣的樣子扶着腦門搖頭。
在廣源講完之後，房間裏也隨之恢復了寂靜。直到廣源的話停下好一會兒后，長桌前坐着的官員之中才有人開始低聲討論。
哪怕是之前聽了一遍簡短的彙報，當聽完廣源完整的敘述來自宇宙的菌絲和小希的故事之後，趙華峰也和其他人一樣呆住了，所有人都不斷在腦海里思考和接受這件事。
直到身邊的人碰了碰自己，趙華峰才發覺是肖博士在向自己詢問事情的真實性。
“是的。”
聽到趙華峰機械地回答之後，肖儀夢囈般回過神看向身前的顯示器——裏面大大小小的窗口和線裝圖中，肖儀把視線停留在一副地圖上，地圖中央的紅點就是被菌霧所覆蓋的城市。
廣源的這些話，肖儀應該是這群人中內心波動起伏最大的。
他關掉了顯示器中所有窗口，露出了桌面，是一張星空的照片。
肖儀很喜歡星星，他很喜歡在夜晚躺在草地上凝望宇宙。這個愛好源自於他一直以來喜愛閱讀的詩歌，從古至今詩人們總是喜歡把愛和浪漫與宇宙星辰連接在一起，
所以在肖儀想像中，宇宙一直是浪漫與美好的，宇宙在肖儀看來是自己對希望的寄託。
直到聽完菌絲和小希的來歷，原來美好的宇宙也和這個星球一樣，充斥着偏見戰爭和慾望，又或者說，地球作為宇宙的一部分，本身所呈現的細節就是這個宇宙真實的模樣？
這就讓肖儀很難過了。
“時間還有多久？”趙華峰最先反應過來，他沒有搭理肖儀的自艾自憐，向廣源問道。
聽到趙華峰的話，桌前低聲討論的官員們也都停下議論，認真聽着廣源的回答。
“大概七個小時。”在重新恢復寂靜的房間中，廣源說道。
聽到廣源的話后，桌前的官員中有人呢喃重複了一遍廣源的話，緊接着，眾人又開始討論起來，只是聲音比剛剛大得多。
看着桌前的官員們，已經冷靜下來的廣源不由得瞟了一眼小希。
“不是說只有眼結膜充血嗎？怎麼我現在看什麼都是紅的？”
“在市區的時候你神經緊張太久一直沒恢復過來，球壓太大血液跑進玻璃體了。”
“那多久能恢復？”
“我哪知道。”
廣源眯着眼睛看着小希滿臉不關我事的樣子，只能哼哼兩聲換個話題。
“我說過他們會相信的吧。”
“這些話我也同樣說了很多遍都沒有用，”聽到廣源的話，小希皺了皺眉頭說道：“我不理解。”
“不是不理解，是你還不了解，”廣源輕輕搖了搖頭：“我雖然不了解你的神，不了解他們的社會與文化和人類相比有哪些不同，但和你接觸了這麼久，我還是有了一些猜測，你要不要聽。”
“什麼猜測？”
“我覺得我們在交流的方式上有些區別。”
“交流方式？”
“是的，你的神們會相信在公共區域中發佈的匿名消息嗎？”
“當然會...”小希下意識的回答道，接着就看到了廣源饒有興緻的目光。
“這就對了，”廣源點了點頭：“從一開始見到你，你對我的問題回答的都毫無保留，甚至人類誕生的目的——僅僅只是作為你的神們用以戰爭消耗品的事，在這一點上你也很坦誠的回答了我。”
說著，廣源扯了扯嘴角：“當時聽到這些話，我當時還以為這是你對人類的輕視...也的確是輕視，但之後發現這不過是不摻雜感情的說出事實罷了。”
小希還是用有些懵懂的表情看着他，廣源搖了搖頭，又接着對她說道：“從昨天你的話中能看出你對人類文明的惋惜，你似乎是很感性的...但以人類的思考方式來說，在你對我講出創造人類的目的時應該委婉一些。所以，我想不光是交流方式，在思維上你們同我們之間也有很大的區別，你們真的很誠實。”
聽到這，小希點了點頭，她這才聽出廣源話中的意思。
是的，人類與自己和神們的交流方式有很大區別。這個種族還沒有進化出更高級的文明與社會結構，他們沒有一個統一的思想能夠讓個體在框架下行動，也沒有發明出加強個體之間交流方式的科技，他們不像自己和神們對待自己人那般誠實，他們...會對自己人說謊嗎？想到這裏，小希不由得打了個寒蟬，果然是未能踏入星海物種啊，野蠻且愚昧。
“我只是下意識的把你當成了自己人，沒有對你加以防備罷了...”小希有些不服氣的沖廣源說道。
廣源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接着就打斷了小希接下來的話。
“以後再說吧，他們好像結束了。”
在廣源和小希通過神經觸點交流時，房間裏的討論聲已經悄然停止了。
這時有人打開了房間裏的燈，廣源才發現桌上的光芒原來是個投影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