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末日
窗帘外面好像整個世界都在燃燒,透過窗帘映的滿屋子血紅色。
外面大街上仍不時傳來零星的絕望哭喊聲,和那些……得病的人發出的歇斯底里的撕嚎聲。廣源蜷縮在黑暗裏,他想在黑暗中拿起那把血跡斑斑的刀對着自己的頸動脈狠狠割下去,但體會過死亡之後,再也做不到了。
這些事已經持續了兩天。
兩天前的清晨,廣源抹了把臉,漱了漱滿嘴的血渣子,站在鏡子前看着滿身都是乾涸血痂的自己,心情複雜。
昨晚明明用刀把自己脖子上的大動脈割開了,這會兒卻跟沒事人似的,就像做了個夢,而現在剛剛醒來。
他站着感受了一會兒,身體似乎和平時也沒有什麼變化,不疼不癢。他拿起毛巾使勁搓搓脖子,才發現刀口的位置已經結痂了。用手指扣扣血痂,好像也不疼,廣源呲牙咧嘴的使勁,竟然把一整條都揭了下來。
看看鏡子裏揭掉血痂后露出傷口的位置,竟然已經癒合了,只有條粉色的細線證明這裏之前的的確確挨了一刀。
廣源站在鏡子抽了自己一巴掌。他有點兒不可思議,又不知道該干點兒什麼,乾脆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後發現這並不是夢。
稍微冷靜一會兒,廣源脫掉衣服洗了個澡,坐到血跡已經凝結成殼的床上,打開了電視。
但他的心思卻沒在電視上,他需要理理清楚腦子裏的一團亂麻。
因為一些事,昨晚他死了,是自殺。
現在他還能想起那種感覺,刀刃抵在脖子上的涼意,割開脖子后流出的溫熱的血液,血液和皮膚溫度相同,只有血液流淌觸動汗毛時才會讓人發覺。
昨晚流星墜落後,暴雨接踵而至下了整整一夜。
這場雨帶來一些奇怪的東西,是一種蘑菇。
當廣源躺在血泊中,當人們還流連於夢中時,這種蘑菇開始以驚人的速度開始生長。
清晨,迎着數天來那第一道陽光,人們開始了新一年。就當母親們準備着早餐開始喚醒自己的孩子和父親,以便他們上學、工作時,她們驚訝的發現自家被絨毛包裹的大蔥上長出了一個個“棒棒糖”。
這些蘑菇有一根細長白柄,柄端是一個綠色絨毛組成的球形,球形頂端是一個孔,孔里不時向外吐出人眼觀察不到的,由孢子組成的細微煙霧。
待人們打開電視,準備享受着一個沒有蔥香的早餐時,才發現這個城市的早間新聞也知道了這個棒棒糖。
廣源也知道了。
他擦洗乾淨后,就坐在床上,但怎麼也搞不明白自己身上發生的事,索性就不在想了。當他正在收拾滿是血污的床時,在電視上看到了這條早間新聞。
節目中的主持人打着雨傘,先是介紹這種莫名其妙在人們家中長出的蘑菇,警告了各位一番,讓大家千萬不能食用,這種蘑菇尚不知是否有毒。接着,她在菜市場的攤位中拿了一根大蔥給大家看了一下,又調皮的從大蔥根部拽下一根棒棒糖樣的蘑菇,放在鏡頭前給大家看,不料棒棒糖卻像生氣了樣,吐出一大團煙霧着實嗆了記者一下。
待記者止住咳嗽緩過氣,她抬起頭衝著攝像機高興的搖了搖手中的“棒棒糖”,對周圍圍觀的人群歡快的說:“說不定這是天使送我們禮物呦!”
是啊,也許是禮物吧。
畢竟那是多麼能讓人甜蜜,多麼能讓人感到幸福的棒棒糖。
隨後廣源關掉了視頻,
繼續收拾床了,後面發生的事他並不知道。
菜市場,電視上直播着的還在繼續。
“說不定這是天使送我們的禮物呦!”人群的包圍中,那名長相姣好的記者,興奮的繼續說著:“我們應該歡慶這一天!”。
歡慶這一天?還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呢。攝像師覺得這話有些不妥,這可是在直播呢。於是他繼續拍攝,一邊給記者打着手勢,讓她注意些言辭。可她卻宛若沒看到般,瘋狂的笑着:“哈哈哈哈哈,我叫陳曉慧,哈哈哈”。
這記者不停的大笑着,攝影師卻發現有些不對勁兒了,她的雙眼眼白處不知何時已經佈滿了血絲。於是他點下了對講機,準備讓導演切換場景,可就在這時,大笑不止的記者卻突然一口鮮血從口中噴了出來,撒了攝像機和攝像師滿身的血點兒。
而電視機前的觀眾們只是看到鏡頭突然一紅,新聞就切換到演播廳了。
現場,這一切繼續着。
攝影師一把摔下攝影機,他顫抖着抹着滿臉的血。而周圍的群眾也嚇傻了。
“我他媽這是怎麼了!!”人群中身材嬌小的她顫抖着嘶啞的聲音說著。周圍的人們看着雙眼被暗紅的血絲覆蓋的她,沒人敢上前去,而有些膽子大的人開始拿起手機錄像,撥打急救電話。而她剛抬起手臂看到滿身的血,就昏迷了,歪倒在地上。
周圍的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同攝影師一起上去查看。
這名小記者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癥狀發作的人。當她最終扭曲着身體站起來,和着背後人們驚慌的尖叫聲撕咬着攝像師時,這個世界的末日降臨了。
這名記者吸了太多的孢子,大量的孢子侵入她的身體后,隨即開始了瘋狂的繁殖並開始影響她的器官,導致她的癥狀在十分鐘之內發作。接着就是那些接觸過蔥的人們,他們吸入孢子或多或少,癥狀也是或早或晚的發作了。
新聞中的那個菜市場距離飯店和廣源的出租屋很近,廣源收拾好床鋪后就躺上去睡著了,直到傍晚,被尖叫聲驚醒的廣源才發現這座城市已幾近崩潰。
從早晨七點小記者病發,除去人們將小記者和攝影師送去醫院的時間,直至兩人開始在醫院大開殺戒,這中間差不多有三個小時的空白期,上午十點,接觸過蔥的人們才開始大規模病變。
現在是第三天夜晚。
昨天就已經停電,應該是看到城裏頻發的火災和爆炸,將電斷掉了。
此時已經兩天粒米未進的廣源肚子裏就像被人放了把火似的。
幸好手機還是有信號的。廣源忍着飢餓,繼續拿出即將關機的手機翻閱各大新聞媒體發出的緊急通告和貼吧論壇上人們貼出的生存指南,為明天即將開始的覓食之旅做準備。
其實他昨天就準備外出一趟,當時他正按照網上的提示,用膠帶在胳膊上纏繞,據說這樣能防止喪屍的咬傷,當他剛貼一半,就聽到樓下防盜門發出的巨大聲響。
廣源連忙爬到窗戶上往樓下看去,是他家樓下那層的那對小情侶,他們剛剛打開防盜門從樓道里跑出來。他們應該也是餓急了,想要外出尋找食物。
這時漫天的陰霾終於有了散去的跡象,下雨了。
雨點兒稀稀拉拉的滴落在天陽面前的玻璃上,而大街上的慘狀令人作嘔。
廣源打開窗戶,撲面而來的惡臭差點讓廣源吐出來,強忍着噁心,向下方看去-整條街道幾乎被已經凝結的血液染成黑色。
那些躺着和站着的人,無一不是血肉模糊。
女孩兒一出門就被眼前地域般的景象嚇得尖叫,而她的男友從眼前地獄般的景象中清醒的很快,稍微一愣,他就拉扯着女孩往前方跑。
看着周圍被女孩尖叫聲吸引過來的喪屍,廣源搖了搖頭,閉上眼睛默默嘆了口氣。
兩天了,這對情侶不可能看不到這兩天內發生的事,既然下了決定,就應該想好了自己需要承擔的後果了吧。
樓下,已經跑到路中央的情侶,面對着四周被女孩兒尖叫吸引而來的活死人,男孩兒竟然決定放棄自己的女朋友,他撞到一個活死人後,踏着遍地血污,跨過路中央的柵欄后,衝進了小區對面的超市裏。只剩他女友一人,五次三番想要追過去,卻又不敢,只能絕望的沖他跑去的方向無助的伸出手臂嘶喊着他的名字……
直到周圍愈來愈近的活死人,終於撲倒了她,她就只剩扭曲絕望的尖叫了。
雨水稀稀拉拉的滴落,沖刷着街道上已經變黑的血跡,雨點兒匯聚成一條條水流,繞過那些被菌絲包裹,還長着幾朵蘑菇蠟黃的殘肢,流進了下水道。
女孩的慘嚎停止很久了。現在,再大的雨水再也無法沖刷乾淨女孩兒眼中的渾濁了。
男孩鬆開扯着女朋友的手的剎那,他也選擇鬆開了人性,也鬆開了無數父輩們創造的文明:那些道德,那些良心,那些禮儀,那些美好的一切。
他好像失去了很多,可是,正是這些拋棄使他活了下來。
雨下大了,廣源看着在暴雨中站起身的女孩兒,久久矗立在窗前。
是啊,世道變了,人類的文明已經危在旦夕。回家吧,讓你的心回到遠古時代,回到茹毛飲血的祖先溫暖的懷抱中吧,雖說你要放棄點兒什麼,可你能活下來。
直到將近黃昏,廣源也沒看到那個男孩兒從超市裏出來,而他的女朋友,已經被啃的血肉模糊,正一步一步向超市走去。
這時,雨終於停了。
廣源望向天空,陰雲開始散開了,夕陽正裹着紅霞,從雲朵之間的縫隙映在天陽的臉上,伴着從女孩進入超市后男孩的歇斯底里的哭喊聲,廣源拉上了窗帘。
夜深了。
廣源一直蜷縮在床上。
現在是末日降臨的第三天深夜,該爆炸的也炸完了,該燒的也燒完了,該死的,也死差不多了。現在,廣源正經歷着人生中第一個徹底無聲的夜晚。
窗外再也沒有燈光,萬千科技於一身的手機也變成了塊一無是處的廢品,黑暗和孤獨徹底吞噬了他。
直到現在廣源才終於明白,發生的一切是多麼恐怖。
他忍不住回想着各種恐怖片里的場面,黑暗中安靜到廣源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會把自己嚇一跳,他又開始祈禱漆黑的四周千萬不要發出什麼聲音。
好不容易習慣了黑暗,廣源又不由自主的想像着將來。回憶着這幾天發生的一切,想到自己餘生都要在這些活死人的手下躲避着,苟延殘喘,而且明天他又不得不衝上大街,廣源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始抽泣,他想像着被活死人撲倒的滋味,想像着那些血肉模糊的怪物用牙齒撕開自己皮肉的感覺,直至意識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