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舊選題
周虹慢條斯理地從身後的酒櫃裏取出一瓶橙汁，三隻不同顏色的玻璃杯擺在面前，橙汁倒進去，杯子裏面的冰塊叮噹作響。
她端着三杯飲料走過來，施施然在兩人對面坐下。
“請。”
“謝謝。”
榮蔭和吳燁對視一眼，各自拿了一杯到自己身前。
“我的酒吧雖然開在洛斯特旁邊，可這裏所有熟悉我的人都知道，這麼多年我都沒有走進去一步。”周虹一邊攪拌着杯子裏的飲料，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武彬死了之後，我就料到你們會來找我，只是沒想到你們警察內部這麼複雜，一個兩個都來問我，我都不知道該和誰說，說些什麼話了。”
吳燁面不改色地開口：“能把虹點開在洛斯特旁邊五年的人會不知道怎麼說話？”
“之前有位姓劉的女警察，問話的風格和你蠻像的，我回答過她的問題，還需要再和你重複一遍嗎？”周虹笑着問。
“我們不是來問話的，虹姐你也不用這麼緊張。”榮蔭連忙接過話來說道，“雖然我現在沒事了，但還是要謝謝你剛才把我從裏面救出來。”
“你走了以後洛斯特里的警察也散了，看來她們是專門為了抓你設了個局。”周虹雙手交疊拖着下巴，“你殺了武彬？”
“不是。”榮蔭的表情也有些窘迫，“她們懷疑我和另一起殺人案有關，那個被害的女孩叫馮吳凌，你——聽說過這個人嗎？”
“我知道她。”周虹點了點頭。
榮蔭面露喜色：“真的嗎！”
“她是百林的同學，我聽百林提起過她。”周虹想起什麼，突然起身，“你們稍等一下。”說完就轉身朝吧枱走過去。
兩人看着她彎腰從吧枱下面翻找着什麼，最後空着手走了回來。
“抱歉，本來有個東西想給你們，不過——不知道被我收到哪裏去了。”她表情困惑，眼神好像陷入回憶，“奇怪，我明明記得放在那裏的。”
“是什麼東西啊？”榮蔭試探着問。
周虹嘆氣道：“說起來也是件丟人的事。百林在學校里隨意任性，一是我這個當媽的平時沒時間管教他，二是我也不想天天束縛他做不想做的事。本來他單單隻是學習成績差就算了，沒想到他竟然在學校里偷別人東西——”
“他偷了什麼？”
“一隻手機。”周虹說，“我記得把手機守在吧枱下面，想有機會去學校還給這個女孩的，現在不知道為什麼不見了。”
“那隻手機是什麼顏色？”吳燁問。
“銀色，我查了一下，是個外國牌子，叫apple的，新款，價值不菲。”周虹說道，“不過我拿到的時候手機已經沒電了，也沒法聯繫她的家人，只能先收起來。去哪了呢……”
“不用找了。”吳燁和榮蔭對視一眼，“我知道手機現在在哪裏。”
榮蔭聽他這麼說，突然想起張百林曾經發給自己的那張照片。照片還躺在自己手機里。一開始看到她還以為是惡作劇，因為照片是在一處戶外的斜坡上拍攝的，周圍雜草叢生，辨不明位置。而照片左上角的一塊石頭旁邊，躺着一個年輕女孩，她的頭有一半都是血肉模糊。畫面的右側站着一個人，她面對着地上的女孩，背對着鏡頭，只露出半邊身子。但榮蔭認得她垂下來的右手手腕上，那塊手錶。
她在馮吳凌被殺的現場看到過。
照片是第三人拍攝的，又是張百林傳給她，她本以為照片是張百林拍的，後來還赴陳夏的約，都是為了打聽這張照片的事，沒想到後面一連串的事件，讓她把這張照片拋到九霄雲外，此刻見到周虹，想起張百林和陳夏，才又記起了這條重要的線索。
“說起來，確實好久沒見百林了。”榮蔭上半身微微前傾，手撐着下巴，“最近怎麼樣？”
周虹露出一絲苦笑：“以前我只覺得，他怎麼玩鬧都沒關係，只要別犯法，我都能任他由他，但他竟然偷東西……”她聳聳肩，“我準備安排他去二中，已經聯繫好了，讀完這個學期，開春就過去。”
“二中可是監獄式管理，百林能願意？”
“他已經在三中復讀了一年，早呆膩了，倒是沒什麼意見。其實要我說換個地方也好，不能總禍害這一間學校。”
“那他的小女朋友呢？”
“陳夏？”周虹無所謂，“她要是願意跟着，一起安排過去也行。”
“你對兒子談戀愛的態度還真開明。”吳燁饒有興緻地開口，“據我所知張百林只是厭學，大部分麻煩，包括偷竊，都是這個女孩的傑作。”
“百林從小就很孤獨，有個人願意陪他玩，還非親非故，不收一分錢，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喂……”榮蔭有些無奈，“對兒子這麼草率真的好嗎？雖然說不拘束孩子的天性也是一種教養孩子的方法，但畢竟現在還是孩子的成長期，如果沒有打好道德品質方面的基礎，就算現在沒有走歪路，也是為將來埋下隱患——”
“榮小姐。”她瞥了榮蔭一眼，眼神微凜，打斷了她，“你到底是記者還是老師，如果要和我討論育兒經，咱們可以私下約，不要在這兒耽誤吳隊長的時間。”
榮蔭有點尷尬：“抱歉，跑題了。”然後只能朝吳燁使個求助的眼神。
“對了，虹姐，是不是有個叫陳雯穎的女生在你這兒打過工？”
吳燁把話題拉回來。
聽到陳雯穎的名字，周虹雲淡風輕地開口：“有這個人嗎？”
“她一開始在你這裏打工，後來去了洛斯特，改名叫了明熙。”
“哦，她啊。”
周虹低着頭，從口袋裏拿出煙盒，拇指彈開盒蓋，朝吳燁的方向送了送，吳燁搖搖頭，她便自己抽出一根，叼在嘴裏，剛要點上，突然想起榮蔭還在場，用喉嚨詢問道，“嗯？”
榮蔭擺擺手表示不介意。
周虹點了煙，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來。
煙氣中帶着點兒水果的甜膩，擴散到空氣中並不怎麼嗆鼻。
“在這裏打工的女孩子很多，大部分做着做着，就不甘心做同樣的事卻賺得不如別人多，然後想盡辦法搭上隔壁的門路，能走的就走了。”
“你對她了解多少？”
“我連她名字都不記得，更別說其他的了，不過我知道她還是學生，之前在這裏打工的時候，百林和陳夏都和她說過話，不過他們的關係不怎麼好。”周虹說道，“後來她走了，我就沒有再見過她。”她左邊的眉毛微微上揚，“其實你想知道這個姑娘的事，就應該去隔壁問，洛斯特什麼情況，我並不是很了解。”
“可是你連一樓的密道都知道，不像是‘不是很了解’的樣子。”榮蔭微微歪頭，試探地問。
周虹雙臂交疊，一臉好笑地看着她：“榮小姐，我好心救你出來，不是讓你在這兒先扮老師教我教育兒子，再裝警察審問我。”
說完，就擺出一副拒絕交流的模樣，轉頭看向窗外。
榮蔭知曉是自己的緣故，一口氣堵在胸口，只得咬咬牙向她道歉：“虹姐，抱歉，是我不對，說話冒犯了你。”
見周虹依然不為所動，她只能抿了抿唇，扶着桌沿起身，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突然想起有個重要的電話要打，你們先聊。”說完便走出了虹點。
站在窗外，隔着玻璃看見周虹願意和吳燁繼續聊下去，榮蔭鬱悶地嘆了口氣，走到一個吳燁能看到，但周虹看不到的角度，在路邊坐下。
她雙手捧着臉，回想起剛在周虹對自己的態度，又想起兩人聊到的對張百林的教育問題，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陳夏明顯不是個好女孩，可周虹卻願意她帶着自己兒子鬼混，原來真的有母親不在乎“近墨者黑”這四個字。
“咦？”
想到這裏，榮蔭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從一開始他們去學校調查，就聽到不管是學校的老師還是學生，都說馮吳凌性格普通，而且並沒有什麼朋友，當時她還以為，這是馮吳凌是轉校生的緣故。可現在想來，就算是張百林和陳夏這樣的復讀生小混混，尚且還能彼此陪伴。馮吳凌是一個長相端正，學習成績好，拿過作文比賽全國獎的學生，就算她性格普通，也不會淪落到只有陳雯穎一個朋友的地步。
馮吳凌，這個女生身上有太多謎題，她走得每一步，都讓人捉摸不透。但想到這裏，她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喂，小江。”
“榮蔭姐？”電話那邊頓了一下，“你換手機號了？”
“這個先別管，幫我查個人。”
“榮蔭姐你最近到哪去了，電話都打不通，琴姐今天早上還來辦公室催你的稿子呢，你什麼時候交，我先回她個時間？”
“……要催讓她找主編去。”榮蔭現在一聽“稿子”兩個字就頭大，“你先幫我查查一個叫陳雯穎的女生，等會兒我把她的名字和一些信息發給你。”
“你查陳雯穎幹什麼？”小江在電話那邊愣了一下，“是不是她的死有什麼隱情？”
榮蔭眉頭一皺：“你怎麼知道她死了？”
“去年‘年輕女生被棄屍荒野’那篇報道啊，咱們一起報的選題，後來被主編直接否了，你忘了？”
榮蔭突然恍然大悟：“是啊——”
難怪！
難怪她第一次聽到陳雯穎這個名字的時候，不僅不覺得陌生，而且腦海中自動出現了這三個字，甚至沒有懷疑過“陳雯穎”究竟是不是她的名字的正確寫法。
她一拍腦門，恨不得把自己腦子裏關於這篇報道的信息全都拍出來。
“那個選題是我第一次自己獨立整理材料，然後報給你的選題，被主編否了之後，我還有點兒受打擊，難過了幾天呢。”小江在電話那邊說道。
“奇怪，我怎麼就忘了呢！”榮蔭忍不住自責。
“榮蔭姐，你還不知道你自己嗎，每次只要選題通過，就立刻一股腦扎進去忙活了，那還記得別的事。”
榮蔭尷尬地撓撓頭：“抱歉啊小江，我以後一定注意。”
“算了，我早就習慣了。”小江在電話那邊撇撇嘴，“那我把陳雯穎的資料整理一下發你郵箱。”
“太棒了小江，等回去請你吃飯！”榮蔭開心地差點蹦起來。
“免了。”小江看了眼辦公室外面路過的琴姐，壓低聲音，“你快回來把稿子交上就謝天謝地了，主編不在，琴姐又低氣壓，我實在是扛不住啊。”
“好了好了，稿子的事我會和主編溝通的，快點把資料發給我啊，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