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北方有佳人

第 88 章 北方有佳人

李妍照例檢查自己的小金庫,數了數金逢人處採買的錦緞共有六筒,兄弟三人每人一筒織成寒衣,自己留用兩筒,剩下一筒給劉徹。

錦緞緞面柔軟,表面反射光澤,手輕輕一摸,觸感絲滑,再看紋飾精緻典雅,色彩搭配鮮艷奪目,有茱萸紅,流雲紫,白鷳黑,菱形褐。緞面刺繡風格迥異,有經典流行的捲曲雲紋,悠閑自在的鷳鳥和整齊劃一的菱形圖案,或古樸內斂,或彰顯貴氣。

李妍點出三筒菱形褐緞,給弟兄三人織做新衣,她看着菱形褐錦緞,幽然沉思:寒冬將至,兄長常年在外,飽經風霜之苦,褐緞雖好,卻有些單薄。

李妍久久端詳着褐緞,秀眉微微一蹙,低聲呢喃:“搗寒衣,搗寒衣,不得禦寒又有何用?”

吳丙兩手捻住錦緞正反兩端,立刻有了主意:“夫人若想新衣禦寒,唯有把衣裳往厚了去做。既如此,何不添加一條內襯,在內襯中填充些皮毛?”

李妍傾首而視,笑眼彎彎:“這法子聽着使得。”

不過術業有專攻,如此繁雜的制衣工序還是請專人來做比較妥當,思來想去還是下定決心請金逢人親自動手。

三筒褐緞送出宮外請金逢人加工,她望了望剩下三筒錦緞,準備挑出兩筒給自己和劉徹一人織件新衣裳。

茱萸紅,高貴大氣,襯托膚色,但與邢夫人穿着的朱紅菱形羅絲錦袍有些雷同,她搖了搖頭,直接略過。

白鷳黑,全緞以黑色為主,用□□銀線勾勒出白鷳圖案,黑白相間的色彩搭配看上去充滿古意,同時兼具莊嚴與典雅,李妍未置可否,用來備選。

流雲紫,大面積的絳紫緞面,紋飾採用經典的流雲紋,以銀線勾勒出舒捲起伏的雲彩,簡約而淡雅,李妍拿起紫緞看了又看非常鐘意,披在身上試穿,宮娥捧鏡給她照看。

李妍後退兩步遠對鏡觀衣,只見全緞絳紫猶如汪洋,流雲紋飾淹沒其間,絲毫沒有存在感,與之呼應的淡雅氛圍同樣大打折扣。

“我瞧着還算雅緻,不想遠些看,竟泯然眾矣。”李妍雪腮微微透紅,收起紫緞輕聲嘆息。

關鍵時刻,周芒山在暴室討生活的經歷便派上了用場:“夫人想嘗試什麼樣的花紋,不如去織室問上一問?”

李妍聽來目若秋水,點頭應允:“也好!”

周芒山喚了宮娥入內收拾閑雜,陪同李妍去織室請教花樣紋飾,兩筒紫緞一併用來織衣,自己與劉徹一人一件。

李妍抵達織室后織室丞親自出面接待,織室丞照例行禮問安,李妍受禮後向他表明來意,織室丞誠意滿滿,雙手奉上時下流行的花樣紋飾供她挑選,並向她耐心介紹印花敷彩的辦法。

所謂印花敷彩,即選好自己喜歡的圖案和顏色,先將錦緞印出底紋,再依據底紋用筆蘸取顏料進行描塗。

李妍認真看過琳琅滿目的紋飾圖樣,然後和自己的想法一一進行比對,紋飾既要獨樹一幟又要與紫緞底色相配,不能喧賓奪主失了緞面本身的淡雅,她千挑萬選,清澈的目光停留在一株斜枝花蕊上。

半截傾斜的枝椏綴滿小巧玲瓏的花蕊,花蕊極其細膩,輕薄如霧,有朦朧之美;欲綻未綻,蘊含深厚的生命力。考慮到斜枝和緞面上的雲紋會有衝突,李妍決定捨棄斜枝獨留花蕊。

織室丞接過錦緞,先印出花蕊底紋,花蕊保留絳紫底色,然後手執畫筆蘸取顏料進行描繪,接着用白.粉勾勒出花邊,最後再用銀色包邊。

織室丞撣開錦緞,雲捲雲舒,細蕊吐芳,輕盈的紫蕊彷彿沉浸在夢裏,被溫暖的煦風不經意間吹入雲霧,似動非動,似靜非靜,看得李妍陶醉其中笑容甜蜜。

“夫人這件衣裳做的真是好看!”周芒山稱奇道好,扭頭沖神秘兮兮地笑問:“不知咱陛下的衣服是什麼樣?”

李妍捂嘴掩住笑意,雪腮微潤並染上一層微紅,自己的新衣織成,還差劉徹那件。

織室丞給她看過的花樣和圖案多為常見的信期綉、長壽綉和乘雲綉等,都是些司空見慣的風格,並沒有多大新意。內廷製作天子御衣大多側重端肅方正,李妍想另闢蹊徑,給劉徹選用些特殊的圖案,故沒有選用內廷推薦的紋飾。

李妍回到鴛鸞殿後苦思冥想,努力尋找靈感,於是吃飯在想,睡覺在想,做夢也在想,為儘快獲得靈感,時常在院裏踱步。

夜色闌珊,微風簇簇。

天上星輝冷落,孤光碩碩;地上百草凋零,凄風卷露。

李妍托腮望月,遙想天上隔河相望的雙星,伉儷分離,誓盟猶在,乞巧時節鵲橋相會,令世人稱頌。

可嘆人世間真情可貴,有情人能否相守一生?

周芒山輕輕走到她身邊,見她沉靜遐思,彷彿還在為御衣紋飾苦惱。

“奴婢記得陛下賞了許多書給夫人,夫人不如看看書中有何記載?”

周芒山一語點醒夢中人,李妍打斷思緒,起身往簡室中去,周芒山為她掌燈,二人齊身扎進書海。

燈火換了兩盞,二人也只找到一本名為《華裳》的書與衣服相關,然而書中着重講述華服要義,並沒有提到紋飾相關內容。

李妍放下書簡,揉了揉酸脖,倦意橫生。

周芒山立刻勸道:今夜太晚,夫人不如回去歇息,改日再看不遲?”

“走罷。”

李妍起身走出簡室,途徑神明堂,闕門外佇立着銅鑄青鳥,長長的尾巴向下垂落,很快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從周芒山手中取來宮燈,湊近去細看只見銅鳥翅羽張開,長喙仰鳴,端的是玄幻氣派。

李妍看得如痴如迷,目光在銅鳥身上定住,周芒山感到困惑,時而看看李妍,時而打量着銅鳥。

劉徹信奉鬼神之道,倘若以鬼神入畫,豈不妙哉?

李妍心中暗自竊喜,想他當初以符籙相贈,這回正可以投桃報李,不僅如此,更要將太一神和湘君全部打包送給他。

真刺激!

李妍越想越興奮,衣服還沒做出來,先就笑得肚子痛。

周芒山不明白她在笑什麼,愈發好奇:“敢問夫人,銅鳥有何玄機?”

李妍自覺失態,忙用帕子掩住嘴,腮上掛着兩滴笑淚:“穿一裳可遇諸神!”

周芒山喃喃念了兩遍才悟出笑點,李妍一手提起裙裾,一手拽着原地發愣的周芒山往偏殿跑。

偏殿內宮娥正在添燈,見李妍向前見禮。

李妍來在案前,席地而坐,望着堂下宮娥提醒道:“文房伺候。”

“諾。”

宮娥取來筆墨紙硯,擱在案前,李妍將布帛鋪開,周芒山一旁研磨,她提筆懸了片刻,憶及甘泉宮目睹神仙鬼怪時文思泉湧,隨後一揮而就創造出一幅精美奇異的帛畫。

畫中有威嚴霸氣的太一之神,有仙袂飄飄的湘君,以及眾神之首——天帝,此外還有金烏祥雲,符籙仙桃等圖案可謂惟妙惟肖。

李妍命人送去織室交給織室丞,請他以帛畫為圖案印於紫緞。織室丞技巧嫻熟,很快便完成印花彩敷一系列工序,裁剪成衣后,李妍拿在手裏看了又看,神仙與祥瑞一應俱全,一個也不少,忍不住笑上一遍。

這麼多神仙鬼怪印在衣服上,看得周芒山眼花繚亂,原本只覺得驚訝,但或許是受到李妍傳染,笑得眼淚不停地滾落下來,一茬又一茬反正不要錢。

外頭艷陽高照,屋裏頭主僕二人趴在案几上抱頭狂笑不止。

“啟稟夫人,您要的寒衣已經取來,請夫人過目。”

外頭黃門聲音響起,李妍打點起精神,收斂起笑容,輕撫髮髻與罩紗,展現出儀態萬千的端容,然後宣見黃門,拿到金逢人製作的寒衣。

李妍拿在手裏將寒衣裡外仔細看過一遍,內襯與外衣接口處嚴絲合縫看不出填塞痕迹,綢緞依舊摸着順滑沒有臃腫的地方,李妍十分心喜,暗道金逢人手藝活好。

李妍整理好五件新衣裳,進行分門別類,弟兄們的寒衣暫且再研究一陣,日後再存放內庫,倒是自己與劉徹這兩件可以現穿,便命人送去寢殿。

宮娥捧着新衣出門沒多久,外頭便響起一片嘈雜聲,周芒山扶李妍出去一看究竟,只見一群宮娥黃門圍堵左童。

兩位侍監一左一右,各自手牽一條凶神惡煞的烈犬,守門的宮娥與黃門皆唯唯諾諾,不敢靠近左童,任由她闖入偏殿。

周芒山目光嚴厲地掃視着黃門宮娥,大喝一聲:“你們都是死人不成?”

黃門宮娥皆噤若寒蟬,頓首請罪。

李妍看着左童這般架勢,渾像是來撒潑的,不知自己如何得罪她,於是笑容委婉:“不知長使來此有何貴幹?”

左童一口啐在地上,惡語相向:“瞧你養出來的小畜牲,簡直是餓死鬼投胎!”

小畜生?說的是小神仙?

李妍滿懷疑惑地望向周芒山,她搖搖頭並不清楚。

周芒山反應極快,幫着李妍解圍:“小神仙一向由細君看顧,若有差池不妨請她當面對質?”

“言之有理。”李妍點頭認可。

周芒山去花屋找劉細君不想撲了個空,花屋的宮娥告訴她,自己已經多日不見劉細君。

周芒山趕回李妍身邊,沖她搖首示意自己並未找到劉細君。

左童噗嗤笑出聲,臉上儘是驕傲與嘲諷,這個李妍簡直笨的跟頭豬一樣,這麼多天過去,愣是沒發現那隻小畜生失蹤!

不過她不想陪李妍耗下去,自己這次來就是想索要賠償,畢竟那隻小畜生嫖吃嫖喝長達半個月,那吃的都是自己白花花的銀子!

“那小畜生在我宮中肆意妄為,已經被我宮人拿下!”

左童理直氣壯地看着李妍,心想她應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想要回她的小畜生,除非……錢給到位!

李妍見她笑得詭異,又話里藏刀,分明是想打自己的主意,乾脆裝聾作啞:“長使口說無憑。”

左童沒想到李妍居然這麼敷衍,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難不成我還冤枉你?”

李妍眉眼冷淡,紅唇輕抿,沒有回答。

左童有些急眼,威脅她道:“小畜生就在我手裏,我正想給宮人打打牙祭。”

李妍見她不像是在玩笑,保不齊她一怒之下真把小神仙烹了下酒,只好退一步:“我只道眼見為實,是真是假我自會分辨。”

說罷便給周芒山遞了個眼神,示意她去準備車駕。

左童見她妥協,得意一笑:“那好,李夫人隨我來。”

李妍乘車左童來到披香殿,披香殿結構簡單,前殿後寢,最高處為殿宇,廊道左右廂房錯落,後院有三間屋舍,正中最大為寢殿,兩側較小皆是敞房,寢殿與敞房間隔着棵梧桐樹和花圃,梧桐樹枝幹粗壯,樹皮正在脫落,看起來有些年歲。

越靠近敞房,腥臭味越重,李妍捂了捂口鼻,跟着左童繼續前進,一行人停在敞房外,李妍抬眼看過去,外邊張掛青幔,裏間擺放着器皿,四個木桶均是口徑大,做工結實,桶外漆繪而成,桶內墊上一層繒帛,看起來溫暖舒適。

左童指了指敞房外的侍監,命令他將小神仙如何嫖吃嫖喝的卑劣行為說與李妍知曉。

侍監說出提前醞釀好的說辭:“每逢奴婢投放食物,準備去牽引長使愛犬用食,小神仙都會趁機偷吃肉糜,此外還夾帶私貨,昧下一根筒骨逃之夭夭,致使長使愛犬半月以來難以飽腹。起初奴婢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發現半隻爪印這才恍然大悟,奴婢略施小計這才成功抓獲傀首。”

左童得意洋洋,看李妍時神氣十足。

李妍環顧四周未見小神仙蹤影,憂心漸起:“小神仙現在何處?”

左童往後招招手,很快一位體形瘦弱的宮娥抱着小神仙走來,把它交給左童。

見李妍沒有賠償的意思,左童便想嚇唬嚇唬她,於是徒手掐住狗頭拎在半空中,當著李妍的面晃了晃。

小神仙四肢僵硬,眼睛瞪大如銅鈴,嚇得李妍趕忙伸手想去接它,左童迅速攔在懷裏,擼起它的被毛。

李妍尷尬地縮回了手,一臉歉意地看向左童,賠笑道:“小神仙不曾知事衝撞長使,還請長使寬宏大量,饒恕它這回。”

左童壓根不領情,努嘴哼了一聲表示不滿,轉而低頭繼續擼着小神仙被毛,不給錢不罷休!

周芒山急了眼,點明損害:“夫人已經賠罪,長使若執意不領情,傳揚出去只怕有損您的聲望呀?”

不賠錢就算了,還敢來威脅自己?

左童怒火蹭蹭上漲,眉毛頓時炸開,諷刺起李妍:“好端端的小畜生,去時明明還手腳乾淨,在李夫人宮中才待了多久,竟學會偷雞摸狗啦?”

李妍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沒有料到小神仙鬧出的笑話會讓左童一根腸子通到底,居然當著眾人的面詆毀自己的名聲,一點面子也不給。

這麼多雙眼睛看着,自己的名聲和尊嚴要緊,否則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

李妍抱臂而立,氣勢如虹:“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它在鴛鸞殿向來安分守己,可巧來到披香殿盜飲盜食,但不知是何緣故?”

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左童聽得直發愣。

左童依舊無動於衷,只偷看李妍兩眼時,目光有些崇拜。

一臉愁狀的侍女主動收拾僵局,強勢從左童懷裏奪走小神仙,抱來李妍跟前,她福了福身,雙手奉上小神仙,恭恭敬敬向李妍致歉:“長使無意為難夫人,還望夫人海涵。”

李妍抱回小神仙暖了暖,目光深沉地凝望着她,不知她姓甚名誰,也不知她家住何方,年紀多大,只是單純地對她存有好感,這種莫名的感覺很是奇妙,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多謝。”李妍收回視線,輕聲謝過便打道回府。

只等李妍走遠,左童才兩眼冒光,沖侍女驚奇嘆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李夫人這話說的真是妙啊!”

侍女微微一笑,解釋道:“這話原來是晏子出使楚國時說與楚王聽的,只因楚王揚言齊人善盜,晏子以齊國為重,便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

左童充滿好奇與羨慕:“李夫人居然知道齊楚兩國之事?”

侍女聽罷哭笑不得,不知該如何說她。

劉徹和李延年長夜促談后心情大好,常融守在鴛鸞殿時刻留意李妍動作,聽聞她曾去織室討教制衣,心裏頓時樂開了花,急忙跑去宣室向劉徹道喜。

“夫人待朕一片真心,朕豈會不知?”劉徹先裝模作樣地挽尊,然後衝著常融下頜微抬,皮笑肉也跟着笑:“瞧新衣裳去!”

宦者令出門備車,劉徹登上軺車,經復道一路疾馳直達鴛鸞殿,正巧李妍去了披香殿。

劉徹興緻勃勃地去偏殿看新衣裳,前腳才踏進門,兩眼便掃到案几上面擺放的褐衣。他健步走去,隨手拿起一件衣服攤開來看,褐衣印着菱形紋,光滑如新,厚實保暖,衣服不僅做的好看,還很實用,劉徹越看越歡喜,嘴角勾着笑根本藏不住。

常融也跟着樂,貼心掌起容鏡,並慫恿他道:“陛下試試穿上新衣,讓奴婢開開眼!”

宦者令正想宣尚衣監來伺候更衣,哪知劉徹根本等不及,直接把袍子一脫,扔在他手裏,然後手腳利索地穿起新衣裳。

褐袍穿在身上感覺有點緊,手臂一伸,袖子短了半截,下半身布幅也短,小腿肚光溜溜的露在外面,他試着抬了抬肩膀,感覺衣服都快皺成一團。

劉徹睜眼看向鏡子中的自己,頭大身窄,比例不協調,毫無威儀,着實被自己丑到,立馬脫了錦袍,擰着眉頭面若冷霜。

常融心惶惶,偷眼看天子,那真是沒一點好臉色,隨即靈機一動,捏着嗓子指責道:“定是織室那幫人懶散怠政,陛下定要狠狠責罰!”

劉徹想也沒想直接把帽子扣給織室,冷眼一斜,罵出一聲:“該死!”

宦者令連連眨了好幾下眼,暗道織室官吏有苦要受,明面上只能裝聾作啞,打發人去織室傳話。

織室令、丞及令史、三服官四人匆忙趕來見駕,劉徹嚴厲地剜了眾人一眼,眾人瑟瑟埋首不敢發一言。

織室丞心虛得背上直冒冷汗,唯恐制衣逾矩連累大家。倒是織室令見多識廣,什麼大風大浪都見識過,織室工作向來秉持着嚴謹負責的態度,他也不清楚哪個環節出現紕漏。

不過天子這般不待見,顯然不是好事,織室令話不多說,直接叩首:“臣見駕來遲,請陛下息怒。”

劉徹垂目半晌,狂躁湧上心頭,對準織室令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古者有雲垂衣裳而治天下,緇衣羔裘,素衣麑裘,是以正君臣親父子,明貴賤序長幼,如此大任朕託付於汝,到頭來換得衣不蔽體,令朕失望至極!”

織室令聽得冷汗淋漓,膝行兩步頓首再拜。

劉徹還沒罵完也沒罵夠,直接拍案而起,兩眼瞪着他吼:“老卿家如此作為,莫非明日要朕披髮左衽不成?”

織室令泣涕漣漣,哭腔瀰漫:“陛下折煞老臣,臣兢兢業業侍奉陛下,敢有異心必遭天譴,臣世代簪纓飽讀聖賢書,豈不知寡義廉恥?安敢罔顧君父顏面?”

織室令哭聲可憐,卷着袖管埋首拭淚,劉徹雙眸微動,燃起惻隱之心,心下開始懊悔不該把話說的這麼重。

“老卿家秉公多年,朕自然信得過。”劉徹話鋒急轉,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底下人也要時常督促,不可放縱。”

織室令唏噓不已,淚痕未乾:“臣遵命。”

織室令一邊抹淚一邊走出鴛鸞殿,回去途中偶遇邢夫人,在太官園被邢夫人留住。

“難得有緣見織室令,向來可好啊?”

織室令見邢夫人迎面走來,不好再迴避,只得行禮參拜,一臉賠笑:“有勞夫人掛礙,臣一切妥當。”

邢夫人目光敏銳地在他身上繞了繞,看破不戳破:“聽聞室令曾教李夫人織做新衣,不知可瞧得上我這個蠢笨的學生?”

織室令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織室丞與令史,眾人羞於啟齒不敢與他對視。

織室令瞭然於胸,低頭惶恐:“臣慚愧。”

邢夫人笑容依舊,慢慢說道:“室令若是得空,不妨來我宮中小坐?”

想那後宮佳麗三千,乃矛盾雲集之地,還是謹慎些好。

織室令弓着身低了一截,忙借故推辭:“臣還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邢夫人笑而不語,目送一行人遠去。

侍女小聲提醒道:“夫人,咱們還要趕着去椒房殿呢?”

邢夫人搖首否決,神秘一笑:“不忙,先去鴛鸞殿,咱們也看看熱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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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和他的李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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