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愚者
輻射蠅腹肉要細細切碎,再同蟬肉等比例攪和勻,餡料調好,順時針一直攪,加幾滴輻射蠅胃液先碼個十幾二十分鐘,然後鋪在麵皮上。肉餡上撒滿倉鼠奶酪和狼雜碎,以發光蘑菇點綴作為收尾,大火烘烤。
波波莉娜忘了自己是哪兒學來的這個菜譜,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會烤制野味的大姑娘竟然用家裏簡易的廚具做出了道像模像樣的大餐。
“別忘了穀倉前幾天可是失火了,鎮子裏的蛇麥用一顆少一顆。”查南漫無目的地在桌子上畫著圈。
波波莉娜一言不發,她將肉派端上桌,掏出匕首正要將其切成小塊。
“甲肝,乙肝,梅毒。”查南對着已經切好的肉派指指點點道。
“什麼意思你”波波莉娜白他一眼,看看鐘,十一點不到。
棚屋裏的不少傢具都是鎮民們送來的,包括這頗有格調的法式落地鍾,它們大多是有些年頭了,鐘擺在客廳,正對着耐用的山胡桃木桌椅,桌椅正上掛着盞不醜的舊吊燈,燈罩老牛蹄子一樣裂着,沒有電,但聊勝於無。
“等等,你拿這把刀子捅過什麼?癮君子還是...”查南制止了波波莉娜手頭的動作,他眯着獨眼質問道。
“我都擦乾淨了,那些髒東西會讓刀生鏽。”波波莉娜的回答有些漫不經心,她沾滿肉餡的手放下刀子,轉而拎起一塊派,稀里糊塗塞進嘴裏。
查南本想告訴她那些臟血是洗不幹凈的,它們會傳播瘟疫,但他看得出波波莉娜有着自己的心事,所以只是聳聳肩來終止這場不快的對話。
“老大,煉金師那邊我搞定了,他說過兩天就可以把葯做好,那些長舌婦也做得不錯,現在不少鎮民都希望方穆下台後你能走馬上任。”查南摘下新買的皮帽,長吁口氣,火紅短髮汗涔涔貼緊額頭。
波波莉娜喝口酒問道:“說說你怎麼搞定那個怪咖的”
說到卓婭大姐的丈夫,鎮裏人是畏懼大過敬佩。據說他與卓婭剛搬過來的時候他還是個俊俏小伙,為之傾心者不在少數,直到他讓卓婭的肚子第二次大起來,然後一股腦鑽進了那輛廢棄裝甲車。
他再一次從那車裏出來時,額角多了道乾巴巴的划痕,他手裏拿着的活屍藥劑賣了整整十五戈比。他再一次鑽回那車子,排氣孔有五彩煙霧擰成麻花。之後燙疤與爛瘡開始在他臉上生長,另一道刀疤與先前的划痕相連,佔據了原本屬於他左眼的位置。
“我帶他的那兩個孩子見了他一面,我也是一名父親,我知道如何說動他。”查南笑錯了似的拉下嘴角,轉而開起玩笑,“況且我們都是獨眼龍。”
吃了口肉派,查南繼續道:“他當時愣了好一會兒,孩子們就躲在我的身後,左右各自露出半張臉,總之他抱了抱他們,然後就同意了我們的方案,他說方穆確實也派人來過,我們算得挺准。”
波波莉娜點點頭,開始擺弄起她的項圈收音機,原先白噪聲嚴重的“喀秋莎之聲”此時竟清楚了不少,看來第三蘇維埃又建了幾座新通訊站。
“...第二蘇維埃,這個國家拚命在向大家——白種人、黃種人、黑種人,斯拉夫人、日耳曼人還有美國人——證明它就是蘇聯,它是我的祖國。但我不瞎,它充斥着謊言與暴力,它是陰謀與野心的溫床。我親眼見證着蘇維埃是怎樣變得愚蠢的,它的衰老用了不到半個世紀,最後它在陰霾中倒下,化為塵土,所有人開始為自己而活。有些人用這些塵土如法炮製,捏造了蘇維埃的泥塑,他們恬不知恥奪走了這位巨人最後的尊嚴,將它的墓室改造成了懦夫和投機家的樂園。是吧,有句古話這麼說,‘大盜竊國’。現在我告訴你們,告訴你們我們應該做點什麼:讓他們吃屎去吧!沒有人能奪走我們的祖國!”
波波莉娜耐心聽完了這段第三蘇維埃總理羅曼諾夫的演講,其語氣鏗鏘哪怕是三十年後的今天仍能振聾發聵。
這是他們當年攻佔遠冬城前的動員演講吧,那一戰以最後一名克里姆林的倒下而告終,不得不承認羅曼諾夫這人還挺有魄力,短短几年功夫就讓這片土地改旗易幟。不過這會兒他讓真理部把這破演講又播了一遍,估摸是對那些西邊的第二蘇維埃殘黨有什麼打算。波波莉娜心想。
“對了老大,把手掌張開,伸過來。”查南唐突道。
波波莉娜愣會兒神的工夫,右手腕便被查南急不可耐地捉住,她伸開五指,心有不願。
她的手心傳來一股子富有生機的清冽,她下意識收縮掌心肌肉,由此感受到異物的輪廓。
那是一片真正的葉子。花楸樹葉,要知道花楸樹哪怕在達官貴人的院裏也是稀客。
“你是...從哪弄到的”波波莉娜驚詫道,她的眼神尚未來得及完成由抱怨到難以置信的轉變,眼角朝太陽穴拉出幾條細小柔韌的魚尾紋。
“那株花楸樹小盆栽我是從158號設施的溫室裏帶出來的,做掠奪者打家劫舍的那些日子裏我也一直帶在身邊,那天我帶部隊離開大本營的時候隨手摘了片,今天正好就用上了。”話說完,查南盯着樹葉的獨眼眉頭一緊。
那樹葉正平靜躺在波波莉娜手掌心,葉脈順着她手掌的紋路平行。
“別林斯基九式,在你殺了那超人類刺客后,我原本猜測你有某種罕見的權能,不過我似乎想錯了。”查南說罷,哈哈一笑,“不過老大你可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能殺死超人的普通人,你...”
“當年我將掠奪者們放進158號設施的時候,要是你也在的話估計就是另一種結局了。”查南的笑開始展露出釋然的意味。
“我記得你說過那個毀掉了158號設施的超人類,所以你最後報仇了嗎”談到報仇,波波莉娜提起了興趣。
查南望着她臉上俏皮的小雀斑,回想起當年第一次看到地表時的情景,他被掠奪者們的雙頭牛拖在隊尾,脖頸上繫着鈴鐺的草繩同樣繫着自己曾經的左眼。一名有雀斑的浪蕩女子偷偷塞給了他半壺水,他呼嚕嚕喝下,轉眼卻發現他們已經橫七豎八躺倒一片,包括那位不可一世的頭目。
被尊稱為“大巫”的暴徒踏過屍山如履平地,他將那頭目的腦髓抹在臉頰上作為戰紋。查南看到那顆令他作嘔的頭顱被插在“大巫”身後的鐵刺上,如同伯勞的戰利品。那四根從“大巫”肋骨后伸出的鐵刺伴隨了查南十七年,直到幾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發現那顆最令他憎惡的頭顱已經風乾蠟化到了拳頭大小。
查南十指交叉,他不經意間將語速放慢了一半:“報仇對,我得償所願,但我發現空虛很快將我的生命填滿,很多年以來我追隨大巫,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尋求的不過是一種忍耐,一種為了活下去的忍耐。”
波波莉娜隨口道:“忍耐為了活着,那你活着為了什麼?”
“天知道,不過馬上到點了,咱們再不去的話,好戲估計就散場了。”
所謂好戲,自然指的是兵變之事,或是出於預感,或是道聽途說,認為方穆今天要撞大霉的鎮民不在少數。他們向來愛湊熱鬧,這是沒錯,但他們還不至於為了湊熱鬧搭進小命。
於是乎,門可羅雀。
“媽媽!我快憋死了!”
從對街土房窗戶探出頭的小男孩剛喊一句就讓一雙大手給拽回屋裏,那扇窗子便被這般粗暴地關上去,開也不是,不開也不成。
十一點五十九分,變節的戍衛官盯着破懷錶,松焦油淅淅瀝瀝從市政廳破舊的屋檐上滴落,六七桿槍上下左右將那木門死死盯住。
十二點整,戍衛官闔上懷錶扣蓋。
白頭巾遮面的土兵拔出火摺子,火摺子引燃火把,火把劃出弧線,火光又連成個圓兒,最後整棟市政廳冒起濃煙烏泱泱,對街的女人將男孩的嘴巴捂緊,但那窗戶卻因此讓風給撩開,乓乓響個不停。
此時二人已經喬裝趕來,矮個子文書擦着他那副小巧的單片眼鏡。他不允許這鏡片上有半點灰塵,不經意間沾上的指印也不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內。他留意到那兩名來者,手上動作不由加快,但幾番擦拭無果,他只得將鏡片揣在兜里。
三人默不作聲,直到普京牧師的寒冰隔開市政廳兩側的屋子,水汽沿着支離的殘垣蒸騰而起,在凝成無數細小冰晶后帶有怨念般鋪滿街道。木炭燒得軟脆,煮開的水又咕隆隆將它們泡散,最後結成古怪的黑冰。
一點整,戍衛官吸口老旱煙,無賴模樣的土兵笑嘻嘻將一根焦爛的承重柱踢倒,火像是滅了。
波波莉娜與查南一同拉低兜帽,在三人的注視下,土兵拖來一具屍骸,它散發著溫熱的惡臭,面目全非。
這焦屍當然不是方穆,但他究竟是不是方穆可由不得他自己說了算。
老文書鬆口氣,再度戴好眼鏡,臉頰泛出的紅潤光澤不像是屬於這個年紀。
翌日清晨。
慕緹尼克鎮冰牆高聳,倘若太陽再早出來個把小時,陽光將會透過城頭的冰塊散成一連串的六邊形光斑。
可惜現在太陽正讓什麼東西給鎮在天邊。
“你說我們逃出去有戲嗎,我知道方穆那老東西在郊外農莊那裏藏了不少好玩意。”身穿灰色切爾克斯卡長袍的女兵正擺弄着她那玻璃珠耳環,“天天看西邊農莊燒活屍冒的黑煙,真無聊。”
“想變成冒油花的烤肉就直說。”正對着牆外撒尿的哥薩克人說道,他抖抖水,渾身一陣激靈。
幾日來掠奪者們雖說已經兵臨城下,但面對這數十米高的冰牆他們卻也無可奈何。
女兵瞟一眼她唯一的同伴,準確說她和那男子只是抓鬮走了霉運——她確信今天的抓鬮是讓誰動了手腳,為此她險些和另一名不對付的土兵大打出手。
牧師的冰牆雖說阻止了掠奪者門東進的腳步,但在這上面值崗實在談不上是什麼美差。
“我討厭這些破冰,糙他娘的冷。”女兵嚼了口輻射蠅肉乾,但不出所料,她的嘴唇和那塊凍肉粘在了一起。
“你猜我剛剛尿的啥,冰稜子。哈哈哈!差點給我傢伙凍上!”
哥薩克人想有的沒的再說點什麼,可他只是轉過身,卻發覺女兵的神色在火盆的映照下愈發慘白。
她伸出食指指向他的身後,另一隻捂着嘴巴的手掌是篩糠一樣抖個沒完。
手
那確實是一隻手,它從黑暗中伸出,並且大得驚人,它勾成虎爪掀起一陣可怖寒氣。
虎爪正要罩住哥薩克人的面門!
說時遲那時快,哥薩克人下潛身位,他雖背對敵人,但敵人同樣看不清他的手頭動作。
刀出鞘,刀斬。
哥薩克彎刀揮過一瞬,寒芒四閃,哥薩克人不禁眯起眼睛。刀是砍在那手臂上無疑,可那刀身卻並未傳來割裂血肉的手感,反而是掀起一股幾乎撕裂虎口的強震。
女兵試圖拉響警報,但她遲疑片刻后卻發現本屬於她的右手正被一鼠須豹眼的怪異男子銜在口中。他大概是剛磕過什麼猛葯,也許是OTTO或者火箭,總之他嘴角翻騰血沫,單腳蹲伏,一把較長的骨劍扛在脖頸后,隨着整個上半身的轉動妖嬈盤亘;另一把較短的骨劍像是人的腓骨脛骨,它從中間斷開,叉子一般的構造剛好可以用來夾住武器,握着這把骨劍的手蛇尾一樣搖擺,最終指向哥薩克人。
兩把骨劍錯鋒而過,扎眼工夫,像是有什麼東西被輕飄飄地斬落了,原來是男子的嘴裏多了一顆慘白的女人腦袋。
哥薩克人跳步後退,儘管同伴的死去令他悲憤交加,但作為一名戰士,他必須時刻保持冷靜。
黑暗中的巨手撥開寒氣,鐵塔一樣的巨漢身形顯露。天沒亮,他便是讓人見不到黎明的黑山。
“黑山”緩慢地抽出背負的武器,那是一柄由T-44-100坦克的裙板焊成的巨劍。
哥薩克人調整姿態,從粗野鬍髭中迸發出的戰吼並不令人意外,但見他左手接過刀柄舞幾圈刀花,刀身鼓點一樣拍打着右臂的小皮盾。
他在向黑山步步緊逼!
雙劍掠奪者身子一卷,他的臉整個轉了一百八十度,他學着那毒蛇吐信伸出自己那細長分叉的舌頭,嘶嘶幾聲過後,他雙手擎劍沒入黑暗。
哥薩克人正打算藉助劈砍動作的掩護掏出轉輪手槍,但一柄骨劍卻刺向他的腹部。
堪堪躲過,哥薩克人的槍套連同腰帶散落一地。
他來不及調整,黑山的巨劍已經迎面斬來。
巨劍的運動幅度很小,準確說這道斬擊是黑山半邊身子靠住劍脊連沖帶撞使出的。這柄劍沒有劍鋒,渾然一整塊鐵板一樣厚實沉重,光是這掀起的劍風就已經吹得哥薩克人睜不開眼。
這要讓那巨劍哪怕是擦一下、磕一下,最輕興許也得斷幾根骨頭。
哥薩克人以攻為守刺向黑山肚臍,這招確實奏效了。黑山手腕發力,劍身翻轉,可哥薩克人的目標卻並不是他。
他留意到了蠢蠢欲動的雙劍客,換回右手刀,一記角度刁鑽的斜撩直取其手腕。
與這種戰法古怪的對手搶中線只會適得其反,哥薩克人深知此理,唯有凌厲古怪的攻勢才能讓他化險為夷。
雙劍客故意吃下這一擊,他任由手腕污血橫流,然後,五指將彎刀死死鉗住。
哥薩克彎刀沒有刀鐔。
黏膩的血液鑽入哥薩克人手掌與刀柄間的空隙,他知道這樣下去自己的刀將會在某一次交鋒中脫手滑落。
城牆下傳來陣陣冰鎬鑿擊的脆響,好在先前的戰鬥已經引來了附近的土兵。
僵持之間,哥薩克人鬆開手,轉而用皮盾格開雙劍客的另一把骨劍,他假意要去撿拾那轉輪手槍,實則一個翻滾掏出火摺子扔出,將那城頭的烽火點燃。
火光之下,陸陸續續爬上城頭的掠奪者們開始像狼群一樣嘶吼,他們將手上兩把冰鎬舞得虎虎生風。
波波沙,莫辛納甘,還有一些自製的燧發槍與火繩槍,槍聲響起稀稀拉拉,幾名剛爬上城頭的掠奪者身子一僵,直勾勾向後栽倒。
但這並沒能嚇倒那些不速之客。他們大都磕過猛葯,飛濺的肉塊與骨頭碎渣衝擊着他們的感官,再也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們。
援軍長官的波波沙卡了殼,幾名土兵的火繩槍打空了子彈與燒火棍無異,但他們此刻非但沒想着掏出近戰武器,反倒是心急火燎地搗鼓着槍械。
那些掠奪者們可謂各個都是好手,且不論他們誓死拼殺的鬥志,光是一身紮實蠻橫的肌肉就足以證明這點。
土兵們散亂的陣型一觸即潰。首當其衝的是正在裝填的火槍手們,他們不曉得三段擊戰術的運用,一股腦傾瀉掉彈藥后便與待宰羔羊無異。冰鎬敲碎了他們的腦殼,他們白花花的腦仁撒在冰面上凍成冰沙,最終被其他人踩爛黏在鞋底。
咸腥的氣息在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溫下多了股油膩的味道,令人反胃作嘔。
同伴的陣亡令剩下十幾名土兵軍心渙散,幾名手持斧戟的土兵是獵戶家的兒郎,他們拚死斬殺幾名衝來的掠奪者,但那些逃兵卻限制了他們的進攻路線,撲上來的掠奪者們將他們活活搗成了一攤攤肉醬。
哥薩克人絕望地舉起彎刀,他本想殊死一搏,但衝到他面前的那名掠奪者卻撲通一聲倒在他的身邊。
他的後腦勺正插着根箭矢,讓破甲箭簇砸塌的顱骨像碎蛋殼一樣裂成十幾塊。
另一名拿牛奶壺當頭盔的掠奪者同樣被射穿心臟,哥薩克人順着箭羽方向望去,射箭者正是一名身材壯實的女子,她的兜帽遮住了整張臉,只得藉著火把看清那陰影下三五成群的小雀斑。
在引起掠奪者們注意后,波波莉娜果斷扔下斗篷和弓箭,她將魚叉投出,那倒霉掠奪者被撕裂的脊柱鰉魚一樣甩了幾甩,最終不甘地纏在了魚叉上,與他的下半身首尾相望。
波波莉娜掏出雙斧,一名膽大的掠奪者衝到了她的面前,冰鎬幾番揮舞卻連她的影子也沒能摸到,反倒是他自己被逮住了失衡的機會。波波莉娜一把擒住他的肩膀,一記大外刈將他撩到。
她手上此時只握着一隻手斧,另一隻斧頭正路標一樣插在掠奪者的胸口。
望着沿城牆次第亮起的烽火台,黑山與雙劍客本打算拖到波波莉娜體力不支再將她一舉拿下,但鎮裏的援兵正在不斷趕來,現在他們只能速戰速決。
巨劍又一次掀起狂風!波波莉娜脫下負重,她借勢踩住那寬厚劍身,一記飛膝頂中黑山下頜,骨骼相撞就是一陣悶響。
看樣子這兩個傢伙只是半個超人類,他們目前還沒有自己的權能,傻大個看樣子耐操一些,小卡拉米看樣子更靈活一些。
黑山吃痛倒退,雙劍客輾轉身形,手中雙劍竟呈鑽頭之勢向波波莉娜攻來。
這並不是進攻,只是在逼迫波波莉娜走位,而另一邊的黑山已經做出了再次發動斬擊的準備。
由於卸下了負重,波波莉娜向右側滾翻同時拉開與兩人的距離,她拾起迅捷劍,選擇了與哥薩克人相同的戰術——以攻代守。
“小心!他陰招很多!”負傷的哥薩克人已經撤到了戰線之後,他聲嘶力竭呼喊着,希望波波莉娜可以聽清。
波波莉娜點頭示意,她選擇將那雙劍客帶入纏劍的角斗,這樣便能限制他那詭異的身法。波波莉娜走起弧線,至高之術的威力開始顯現,面對她對距離與槓桿力的完美把控,縱使雙劍客再多五六把劍也難以逼近她半步。
太吃力了,簡直像面對一整個鐵塊!
可波波莉娜同樣難以前進半步,自己要一邊躲閃黑山的進攻,一邊保持對雙劍客的壓制,雖說她看似從容,但已是分身乏術。
黑山將那誇張的巨劍扛於脖頸,他公牛一般喘着粗氣,精血運轉,雙目暴突。
他以無可阻擋之勢衝來,雖說只有幾米,但一名擋道的掠奪者還是生生被巨劍撞飛。
那具屍體高速扭動導致盆腔撕裂,空蕩蕩的腹部扭成麻花,至於那些內臟,它們變成了外臟,爛泥一樣沾滿受害者全身。
巨劍劈下。
波波莉娜果斷放棄纏劍,準確說她拉近了三步將這斬擊躲過,作為代價,她竟將左臂當作盾牌吃下雙劍客的刺擊!
土兵們的軍心再次開始動搖,掠奪者們的戰線則是在吼叫聲中推進了兩三個身位。
像是吞吃活人的駭獸,掠奪者戰線后又多出幾具土兵血肉模糊的屍體。
波波莉娜心懷不亂,她扭動左臂,鮮血汩汩沒錯,可尺骨撓骨之間的空隙卻將雙劍客的一柄骨劍生生夾住。
波波莉娜身體前壓調整重心,右腳勾起先前鑿入掠奪者胸膛的手斧,冷不丁踢向雙劍客。
被逼無奈,他只得放棄這柄骨劍,蛇兒一樣溜走,順手拾起一把冰鎬作為替代。
面對黑山的下一次突進,波波莉娜故技重施,她借巨劍作為支撐跳起,拾起右腳勾住的手斧正要砍向黑山的腦袋,後者將巨劍整個抽出掩住臉面,卻在肚臍露出十公分的空隙。
這才是波波莉娜的目的。她收住勁,斧身貼着巨劍滑下,一路火星滋啦,她瞅準時機掏出匕首,將它猛然刺入黑山的肚臍。
像是釘進了一塊木頭。波波莉娜心想。
波波莉娜佯裝要用推掌將匕首釘得更深,黑山倒退幾步,但波波莉娜卻借勢用右手撐住身子,一記倒立踢將那匕首徹底釘入黑山腹部。
土兵們一陣歡呼,一名力竭的掠奪者登時被幾刀砍成溜蔥段。
望着黑山苦戰的模樣,雙劍客反倒叼着一隻紋着骷髏頭的手掌向城牆處爬行,他一溜煙不見人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掠奪者們的戰線已經潰敗,黑山本想橫斬一刀趕走波波莉娜,然後衝破土兵們的包圍,但波波莉娜順勢仰倒,倒是用鯉魚打挺的把戲將那把匕首一口氣向上踹了十公分有餘。
黑山巨劍插地,另一隻手正試着將不斷流出體內的腸子塞回去,但最後他還是暴怒了,他扯棉線般將那些腸子扯出,直到扯出一顆怦怦跳的肉團,他注視着那奇怪的肉團,直至它的溫度徹底被寒冷吞噬。
雙劍客繞過波波莉娜的盲區,他從另一側城牆倏然跳出,其撲倒力度之大甚至帶着波波莉娜滑行了數米。
雖說有所準備,但這一招還是打了波波莉娜一個措手不及。
她勉強躲過幾次面對面的刺擊,耳朵愣是給豁出道兩公分的口子,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咬住雙劍客的鼻子,直到對方力道渙散,她才將他一腳踢開。
“你他媽射啊!”波波莉娜向查南怒吼,他此時正舉着哥薩克人的轉輪手槍,雙手晃個不停。
一槍打偏,沒了鼻子的雙劍客正要故技重施向城牆處逃竄。
波波莉娜一把奪過查南的手槍,她用右手握緊槍柄,左手撥打擊錘。
射擊的藝術如此即是,若要做個類比,那這便好比結他大師的速彈,高潮之後,一曲終了。
范寧射擊術,一秒五響。
哪怕雙劍客身法詭異,他的身上還是多了兩個血窟窿,他感到寒冷,他感到害怕,所以,他開始發抖,趴着發抖,喉嚨里倒竄的黑血讓他說話嘰里咕嚕,而他越想說什麼,血又越像開了閘一樣往外涌。
波波莉娜知道毒蛇即使死了,它的腦袋還是會咬人,她推開轉輪槍彈巢,六枚彈殼落地叮噹響,她接過土兵遞來的鐵鎚,掂量下重量,朝着雙劍客的後腦猛然砸去。
“這段城牆今晚是誰負責值崗的”波波莉娜眼中確實泛起了殺意,不過查南向她搖搖頭,她思前想後決定再行判斷。
“哥薩克人,我們都這麼叫他,他是個第二蘇維埃的老兵。”打着繃帶的土兵回復道,不過他並不打算給哥薩克人求情。
“等一下老大,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查南湊到波波莉娜耳邊低聲道。
“賞罰之事日後再談。”波波莉娜無可奈何地揮揮手,她的左臂已經由一位精明的小土兵為她包紮好了。
“郊區的農莊幾個小時前讓大巫給燒了,住在那裏的農戶...唉,這只是聲東擊西之計,他們看樣子是燒了我們的糧后和我們打持久戰。”查南憂心忡忡道,他擦擦額角汗水,陷入沉思。
“他們才是最需要速戰速決的,這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他們想要圍城,想要持久戰,那好,那我們陪那個大巫玩玩。”波波莉娜望向東方,沒有去腥的陽光入口即化。
“還有兩件事,要聽嗎?”查南的喉結伴隨吞咽唾沫的動作上下蠕動着。
“普京牧師不見了,以他的權能來說逃走不是問題,但你知道...大家的信仰會崩塌。”查南說著,波波莉娜的臉色肉眼可見陰了下來。
“誰告訴你的消息”波波莉娜問道。
“一個燒炭工,估計還有不少燒炭工看到了,我已經吩咐他們莫要和無關人等提及這事,教堂那邊估計會說牧師身體告恙吧。”
波波莉娜似乎已經做足了最壞的打算:“查南,最後一件事是什麼?”
“是個好消息,我們需要的藥品煉金師已經連夜趕製完成了,今天中午就可以讓‘商隊’出發,他順便還做了幾瓶奇怪的藥劑,他說那些藥劑可以讓基本無害的活屍成為抵擋掠奪者的屏障。”查南說完,望向波波莉娜。
這位今天才走馬上任的鎮長正手持一柄單筒望遠鏡,在鏡頭的另一邊,一名渾身鮮血淋漓的男子不屑地轉身而去。
在他寬大裸露的脊背上,五根鋼製長刺從肋骨上伸出,那上面各自插着顆塗過瀝青的頭顱。
大巫伸出右手將一顆風乾的頭顱摘下,舉起,捏得粉碎。
現在,那裏空出了一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