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寶藏老（一）

12太陽已經升的好高，好高，他坐在書桌前的藤椅上。陽光從窗外傾灑在書桌前的地板上。迎着陽光看去一層薄薄的灰塵上印着兩行拖鞋的印跡，在藤椅前消失。

他就那麼靜靜的坐着，好像除了自己一切都不存在，看上去就像沒有了呼吸的塑像。

門鈴響起。他的眼珠轉轉，手動了一動，他聽見了。可是他不願意動。最近半年他越來越不願意動了，思維也有些亂，有時他都回憶不起那件事的細節了，那刻在腦子裏的記憶終究要褪去了嗎？

褪去吧，走吧，糾纏不休的記憶，無休無止的折磨，結束吧！八十年了，他爭取過兩次，沒人信，第一次差一點被槍斃，第二次，查一點被當成精神病，他累了，就把它帶到塵土裏去吧。不去管它了，誰知道它是個什麼鬼？八十年的愧疚和折磨讓它結束吧！

門鈴又響了一遍。他站起了身，去開門。一定是社區的志願者來做家務的。

他走到門口，步伐稱不上矯健，但是絕不像一個快百歲的老人。

門開了。是上幾回來過的那個漂亮的姑娘。在記憶里，她好像是堅持最長的一個了。一點都不討嫌。唱着歌做事，有時也和他聊聊天，聊聊養生呀什麼的，不像有的孩子盡問些沒用的，討嫌，對於他討厭的人給他說話，一個辦法，不吱聲，裝聽不見。

有時他想，要是自己有家，重孫女也應該這麼大了吧。為了一個圖，送掉自己的一生。也不知別人是不是像他一樣？還是把它帶到了塵土裏，像他這麼長壽的不多。還是它已經大白天下？或是被私吞？……

他苦笑着搖了搖頭，又想多了。現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他笑自己。

趙品如看着來開門的老爺爺。他的精神不如她上次來的時候了。但是比起他的同齡人他還是好的不得了的。因為他的同齡人也不太多了。

“爺爺好。”趙品如甜甜的問好。

“好啊好啊，你也好。”

“爺爺，今天有要洗的衣服嗎？”趙品如一邊戴上簡易鞋套，一邊問到。

“奧，沒有。對了，乖女，你會做飯嗎？”他小心翼翼的問到。因為志願里是沒有這項的，再說現在像她這樣大的孩子好像都不會做飯。

“會呀，爺爺你想吃什麼了？”

“你會包餃子嗎？”

“會，爺爺，你要吃什麼餡的，一會我收拾完了，咱就做，今天就你一家，下午沒有……”她停頓了一下“不過，我也要沾光，你請客，好不好呀？”她笑嘻嘻的看着他。

他也笑了“好，好，你願意吃啥餡，就買啥餡，爺爺請客”

一老一少高興的嘮着嗑，屋裏屋外的立刻充滿了溫馨，有了家的味道。

趙品如最先收拾廚房。老爺爺就站在門外跟她嘮嗑。她沒讓他去休息，因為她知道，每回她來，應該是老爺爺說話最多的時候了。他也應該是願意和別人嘮嗑的吧！

她知道老爺爺是沒有子女的，具體什麼情況她從沒問過。也不想問，像老爺爺這樣的年紀一定會有許多傷心的故事。不要勾起他的回憶是一個原因，還有就是趙品如是個不太八卦的人。

他就跟在姑娘的身後，跟她嘮嗑，聽她唱那些他聽了也聽不懂的歌。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歌，一定是高興的，這從曲調和姑娘的笑臉上可以知道。

不到兩個小時，趙品如把屋裏屋外都收拾的乾乾淨淨。她把抹布洗好。轉身拿起菜籃子。

老爺爺買菜從不用膠袋，這和許許多多的老年人一樣。

“爺爺，你去不去呀？”

“我不去了，你在給爺爺把這些東西買回來”說著他遞給趙品如一張紙。上面和上幾次一樣用毛筆寫的字，是這個星期基本的用度。

趙品如雖然不懂書法，但是，她還是知道老爺爺的字寫的挺漂亮，應該是行書吧。

“爺爺，吃什麼餡的呀？”她一邊穿鞋一邊問到。

“你愛吃什麼餡，就什麼餡，爺爺就是想吃餃子，啥餡都行”他笑呵呵的看着趙品如說到。

“那就……三鮮吧，好不好？”

“好，好，你慢點，不急，”看到趙品如蹦跳着出門，他囑咐了一句，就像爺爺囑咐孫女一樣，語氣里充滿了慈愛。

看着趙品如下了樓梯，他關好門，走到窗前，看着她腳步輕快的走遠。

他住的這個小區是比較老的小區，只有6層，沒有電梯，他住2層。

看着趙品如的身影轉過前樓的樓角后，他慢慢的走到書桌前坐下。

抬起頭，他看看了那副地圖。近一個世紀了，它都有些泛黃了。他自言自語的說到“劉建國呀，劉建國你傻不傻，人家都要錢，要物，就你傻傻的要它，要一個不知是不是真的存在的……，整整八十年……咳，算了，都是空呀，都是空……”

他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把它拿了下來。

一陣鈴聲穿來。

是座機的電話響了。他看看了客廳的座機。沒動。

又響了一遍，他還是沒動。

第三次響起，他把地圖狠狠的摔倒書桌上，去接電話。

其實不用接也知道是誰打的，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還算親人的人——一個遠房的侄孫。

平時他是不來這裏的，只有在年節時會拿些東西來看看就走，其餘時間都是打個電話問候一聲就完了。

他總是認為，侄孫來看他，不是來看他，也不是來看房，而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要不是看在他爹當年把他從精神病院接回的份上，他早就把他打跑了。五十多歲的人，兒孫滿堂了，天天打扮的和個“秧子”似的(秧子，東北對打扮新潮，另類的人的叫法)，沒個正形。

接起電話，沒等那面講話，他就沒好氣的說到“我還活着，挺好的，不用惦記……”

“爺爺，是我呀，我是小趙呀……”電話里傳出的是趙品如的聲音。

“奧，奧……乖女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乖女，咋了？你說，……”

“奧，爺爺，蝦仁沒有了，咱吃芹菜肉的，行不？你能吃嗎？”

“行，行，爺爺啥都行。”

“好嘞，拜拜”

掛了電話，他又笑了笑自己。完蛋嘍，看樣子，自己的日子真要到頭了。接個電話都沉不住氣了。當年……他就那麼站着出了一會神，強迫着自己不去想那唯一的一次見面，但是那個男孩的臉就像那事一樣，怎麼也忘不掉？還有那個莫名其妙的歸鄉人，他是不是和他一樣呢？

嗨，算了，不想了，都快死的的人了，不想太多了。

嗨……也好，離開這個世界，讓那無休無止的夢寐結束吧。到了那個世界就不會做夢了吧。一切就都過去了。

他慢慢的又走到書桌前。這才看見那副地圖因為年代久遠，被他用力的一甩，刮在了桌角上，破裂了一角，剛好把右下角的好像是有五個人名的地方拉開了個長長的裂口。

他拉開抽屜拿出了一卷透明膠帶。

門鈴響了，應該是乖女回來了，他笑着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