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栽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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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了方案，眾人便迅速動了起來。
李建群朝李建華點了點頭后，轉身爬上了雙排座，同司機去苗圃拖大樹。
而李建華父子則和女工們一起栽植地被。
烈日當空，焦金流石。
八月的下午，晴空萬里，白色水泥地面耀眼得無法直視，連空氣都被曬得恍惚，如熱浪般在大地上不斷沉浮。
而在黃土地上，幾個人影背對着太陽，彎腰栽苗，在空曠的工地上像幾個緩緩移動的黑色小螞蟻。
陽光的直射，如火焰般掃過皮膚。
刺眼的光芒讓人們根本難以抬頭看天。
女工們的拒絕做事也是有一定的道理。
畢竟在如此炎熱毒辣的天氣下，沒有多少人願意頂着烈陽干一個下午。
但事情總要有人做，此時的李景半眯着眼，一手熟練地抓住小苗，一手用小鋤頭快速在土地上刨出一個小洞，然後放進小苗根系，再將泥土回填，輕輕壓實。
豆大點的汗珠隨着他的額角滑至眉骨，再順進眼窩的睫毛上。
李景聳起右肩，偏頭用衣服蹭掉了眼睛上的汗水，繼續幹着。
咔嚓咔嚓……
炎熱的天氣下，無人有心思閑聊，除了女工偶爾吐露出的幾聲抱怨，便只剩下鋤頭挖進泥土的碰擊聲，消散在炙熱的空氣中。
後方，李建華抬頭扭了扭自己酸痛的脖子和手臂，順勢用毛巾給自己汗如雨下的臉龐胡亂擦了一把后，有意無意看向身前不遠處的那個身影。
李景此時才15歲，下個學期上初三，雖然身高不低於那些成年的女工們，但他消瘦的身子卻顯得比那些常年做事的女工們要瘦小許多。
看着對方後頸和手臂已是曬得發紅，卻依舊不斷揮舞着鋤頭，李建華神色複雜，內心起伏不定。
這小子……做事一直如此有毅力嗎？
自己以前……真是錯怪他了……
想起以前對自己兒子的態度，李建華莫名有些愧疚，隨即起身，走至對方身旁，取下自己的草帽和脖子上的毛巾，戴在了對方身上。
感受到脖子上微微一沉，李景抬頭，看到面色黝黑的父親正站在自己身後，不由露齒一笑，隨即低頭繼續栽苗。
見狀，不僅李建華面容微動，就連一旁的女工們都神情微異，對李景流露出一絲欽佩之色。
“李工，你生了個好兒子啊。”
“是啊，別說你們這城裏娃，就是我們村子裏那些男娃，也沒幾個能這麼吃苦的。”
“你們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兒子，平時李工做事多認真，他兒子肯定像他啊……”
聽着女工們的誇獎，李建華只是笑了笑，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便繼續蹲下栽苗，雖然沒有回話，但他此時的內心卻比這炎熱的烈日更加溫暖。
……
幾個小時過去，太陽逐漸靠近了它每日躲藏的遠處山頭。
原本毒辣的陽光也緩和了許多。
風塵僕僕的李建群趕了回來，看到地上種得滿滿的地被小苗，詫異不已。
雖然人數沒那麼多，但這下午栽植的量，竟是比上午還多！
就在李建群驚喜之時，看到一旁那個滿臉紅通通的少年，不由面色微變。
尤其是注意到對方衣服上留下那一條條的白色汗漬，他更是內心驚訝。
“李總，今天你可得好好獎勵你侄子！”
“別看他人小，他做得比我們還多哩！”
“是啊！這小娃以後肯定有大出息！”
農村來的女工們，雖然愛八卦和抱怨，但看到值得稱讚的事時，她們也從不吝嗇自己的誇獎。
聽到眾人的誇讚，李景淺淺一笑，沒有做出太多的回應。
相比今天的工作，自己上一世為了多賺一份錢，在烈日下乾的活不知有多少。
“呵呵，這小子今天確實做了不少。”
李建華拿起水瓶，一口氣咕嚕咕嚕喝完了一大瓶，隨即走來，伸手抹去嘴邊溢出的水跡，對自己大哥笑道：“不過這是他自己答應做的事，也算是說到做到了，還行。”
聞言，李建群心知對方能這麼誇其兒子已是難得，但仍沒好氣地瞥了眼李建華，道：“這哪叫還行，明明是非常好！你要是不捨得誇你兒子，我幫你帶！”
“誒！那不行！”話音剛落，李建華連忙道：“我兒子是我生的，給你帶是什麼道理！”
“小景你看看，你爸雖然嘴巴不會夸人，但還是捨不得你嘞！”
聽到李建華的調侃，女工們頓時也咯咯咯直笑了起來，原本沉悶疲憊的工地上，瞬間多了許多活力和歡樂。
李景看着眾人滿臉笑意的景象，暗暗感慨：自己有多久沒有讓身邊人因為自己而笑得這麼開心過了……
……
晚上，心情大好的李建群在市內的大排檔里請客，叫上了自己一家人和李建華父子倆。
桌上的氛圍，比上次還要好得多。
以李建群兄弟二人為主的飯桌，兩人放開不少，歡聲笑語，此起彼伏。
戴芬難得看見他們兄弟倆如此開心，也忍不住笑着陪着說了不少話。
就連向來不愛和自己父親一起吃飯的李鑫，也感受到了餐桌上的輕鬆愉快氛圍，時不時插上幾句稚嫩而可愛的話語，逗得眾人哈哈大笑，一室生春。
一餐數人的晚飯，竟是吃了兩小時還沒吃完。
早已吃飽的李景，看着臉上洋溢着開心滿足的父親，和滔滔不絕朗聲說話的大伯，不由從心底里湧出一股幸福之感。
這就是家人其樂融融的快樂嗎……
曾經的自己，不知錯過了多少這樣的時光。
李景暗想：若是在上一世，現在的自己恐怕正在網吧通宵，而從工地上疲憊回家的李建華則在家罵罵咧咧，毫無心情休息，氣得砸桌嘆氣……
想想曾經的自己還嫌棄自己的出生和家境，但自己的父親卻從沒真正拋棄過叛逆的自己。
雖然所有的條件都一樣，自己只是稍作了改變，原來混亂的生活就可以變得如此美好充實……
上一世，自己選了一條最放縱，也是最後走向深淵的不歸路。
而這一世，自己獲得了重新選擇的機會。
那這條路，就絕不能再走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