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故人復又還
第二日,李逍遙便被打發出門,去往中原,打探無崖子消息。天山童姥怕消息傳遞緩慢,居然命符敏儀從陽天部帶了七名輕功好手,並着梅蘭菊竹一起跟隨。
李逍遙看着十幾名女子嘰嘰喳喳的商量出行事項,只覺得頭大如斗。他可憐兮兮的去求天山童姥,將一眾女子留下。
天山童姥冷哼一聲,說道:“敏儀的輕功暗器已然登堂入室,她麾下陽天部更以輕功見長,這是為姥姥傳訊之人。梅蘭菊竹是姥姥的貼身侍婢,若是你二師伯尚在人間,堂堂逍遙掌門,身邊豈可無人侍奉?你說,她們與你有何關係?再要聒躁,姥姥我大耳刮子抽你!”
李逍遙豎起大拇指,贊道:“大師伯言之有理,心細如髮,面面俱到,弟子佩服!”
天山童姥見他躊躇不去,知他擔心何事,便說道:“姥姥只能答應你,入秋之前,不去尋那…人晦氣,入秋之後,哼哼,姥姥便說不好了。”
她言中本意,實是入秋之前,李秋水武功奈她不何,又漏了白虹掌力這個暗招,已然無力上天山與她為難,但入秋後,天山童姥返老還童,此時卻是輪到李秋水坐莊了。
但是天山童姥何其傲氣,豈肯說出半句軟話,明明是入秋之後,自己便要有性命之憂,但到了她的嘴裏,卻變成了屆時她老人家要殺個血流成河,人頭滾滾。
李逍遙不敢挑明,但也深知天山童姥為人,一言既出,那是多少匹馬也追不回來了。於是便又去找李秋水。
李秋水見了他急匆匆找來,說道:“你可知道,我與大師姐一生恩怨糾纏,定然是只有一人能活的。”
李逍遙面露微笑,語調輕鬆,說道:“師門長輩恩怨,弟子不該妄自評判。但弟子實在不願二位師伯有所損傷,只求師伯給弟子一個機會,若是……若是弟子無能,真到了那一天,至少二位師伯也該先與掌門把恩怨情仇,說個清楚分明,再痛痛快快決一死戰。弟子屆時也當拚卻性命,報二位師伯之恩。”
李秋水見他談及生死,如欣然赴宴。愣了半晌,輕拍李逍遙肩膀,說道:“怪不得大師姐這麼喜歡你,見你第一面時,便連着靈鷲宮都送你了。你這性子,簡直與她一模一樣,她若不是與我一齊困在一個‘情’字中,一生糾纏,不得解脫,現下該是多麼恣意放肆,神采飛揚。”
說話間,她眼神迷離,回想起幾十年前,就在這靈鷲宮中,鶴嗥於九霄,薄霧輕紗籠罩,大師姐舒眉撫琴,自己輕聲唱和,小妹尚未及笄,剛剛學了一支舞,隨着琴音翩翩而起,誰知跳錯了動作,惹得師尊躺在白玉階上哈哈大笑。
轉眼之間,韶華已去,物是人非,她眼睛發酸,心中一軟,說道:“罷了,我便應你這一回,將來我與大師姐必然會在師兄面前做個了斷。”
李逍遙只覺得心頭一松,雖然他也不知此事最終能否成功,但終是有了轉機。開心之餘,連帶着看那“五千五百隻鴨子”喧鬧不已,也覺得順眼起來。同時心中也暗自發狠:“師父畫像和老渣男,老子全都要!你們誰若是敢壞了我的好事,老子便辦了誰的喪事!”
梅蘭菊竹見他嘴角含笑卻臉色猙獰,各個嚇得直躲。符敏儀與李逍遙近半年來,時常切磋武功,助他領悟“破箭式”,已是較為熟悉。知道他又在神遊天外,也不以為意,自顧自的指揮眾人,備好馬匹行李。
午時已至,靈鷲宮中門大開,一隊騎士策馬而出,捲起片片飛雪,
衝下山去。
眾人皆身負武功,又鞭策良馬,不數日,便進了西夏王都,符敏儀見入城后,李逍遙只管悶頭走路,不知李逍遙有何計較,奇怪問道:“少主,不知咱們來此處做甚?”
李逍遙說道:“咱們去尋掌門,卻無半點訊息,只能先找掌門的兩個徒弟問話了。”
梅劍奇道:“掌門的徒弟都在這西夏王都?”
李逍遙搖頭說道:“就咱們這小貓三兩隻,光星宿海都轉不過來,要找到猴年馬月去?”他指指一處大宅,笑道:“術業有專攻,咱們這回,請專業人士助我等一臂之力!”
說話間眾人已到門口,李逍遙對看門的門子說道:“你家老爺在不在?速去通傳,就說……嗯……他的摯愛親朋,手足兄弟前來拜訪!”那門子見他一眾人等舉止不凡,又扯出了這麼大一塊狗皮膏藥,忙不迭進去報訊。
過了片刻,中門大開,烏泱泱衝出一群人來,各個手持兵器,將李逍遙一眾團團圍住。符敏儀翻了個白眼,說道:“少主,您的這位摯愛親朋,手足兄弟還真是熱情好客。”
李逍遙回頭看去,見眾女面色不善,急忙說道:“這是此地風俗,你們不懂!”
他正在那裏打腫臉充胖子,卻聽見赫連鐵樹聲音自一塊大盾後傳了過來:“李逍遙,你這遭瘟的禍精,你居然還敢來!今日我便和你拼了!諸位,今日只要除去此人,人人官升三級,首功者,封千戶侯!”
李逍遙大笑,連連揮手道:“老赫,慢來,慢來。今日我可不是來與你打架的,那邊的公孫兄,玄冥道長,霍山老師,且慢動手。”
他伸手入懷,摸出一塊白玉令牌和一封信,隨手擲與赫連鐵樹,說道:“老赫,我今日奉你家太后旨意,特來尋你有要緊事。”
赫連鐵樹聽到“太后”二字,連忙喊道:“諸位且慢動手!”匆匆拿起白玉令牌,見令牌正面刻着一對白玉鑲金鳳凰,中間一個“令”字,背面刻着“鳳儀天下”“節制諸官”兩行小字,心知這令牌並無錯處。又打開信封,見那信上寫着:“着赫連鐵樹及一品堂上下人等謹尊持令牌者號令,全力行事,不得有誤,違令者軍法從事。”又起一行寫道:“又令赫連鐵樹:李逍遙諸事無論具細,皆每日一報,切切。”
赫連鐵樹拿起信箋來,反覆看了幾遍,筆跡,印信皆毫無差錯,他深知當今皇帝順利登基,太后出力良多,是以皇帝事母極孝。只是平日裏太后深居後宮,從不對朝廷事指手畫腳,皇帝見此,愈發對太后敬重了。今日自己得了太後手令,這還是本朝獨一份天恩。
只見他大手一揮,趕走了遮蔽身前的甲士,笑容可掬的說道:“李公子駕臨寒舍,赫連鐵樹頓感蓬蓽生輝。快請進!”
又叫過管家,不管不顧的幾巴掌扇了過去,罵道:“狗奴才,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貴客臨門,還不速速擺宴接風?”
大家見他變臉風采,無不瞠目結舌,竹劍對着符敏儀低聲說道:“符姐姐,這位大人的瘋病,怕是比少主還要厲害一些。”
李逍遙聽了,回頭惡狠狠的瞪了小丫頭一眼,這才笑呵呵的領着眾人往裏走去,一邊走一邊還與舊日相識打着招呼。什麼“霍山老師你這漢話越發的好了。”“公孫老哥最近富態不少。”“道長氣色不錯啊。”只可惜,大傢伙眼看着升官發財就在面前,卻突然沒了下落,人人臉黑,個個噤聲,都不願搭理這討厭鬼。
只有赫連鐵樹,毫不在意,將眾人引至大廳,便大排宴席,歌舞唱跳,美酒,美食,美姬如流水般奉上。大家吃的不亦樂乎,只有靈鷲宮一眾女子,對着秋波頻送的舞姬大皺眉頭。
赫連鐵樹見符敏儀為眾女之首,以為李逍遙與她關係曖昧,連忙又將奉酒的舞姬驅散。這才在眾人面前宣讀了太後手令,他宦海多年,自然隱去手令中的後面一句。一品堂諸位豪傑,皆有功名利祿之心,霍山也有着傳教弘法的心愿,一聽此番差事乃太后親令,自是群情激憤,誓要為皇家潑灑一片碧血丹心。
赫連鐵樹見軍心可用,便垂頭執下屬禮,對李逍遙說道:“李公子,您瞧,咱們一品堂上下對太后她老人家忠心耿耿,但有所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您有什麼吩咐,但說無妨。”
李逍遙喝了一口美酒,說道:“老赫,似你這般的忠臣,你家太后見了必然高興,此事若是順利辦成,我必在你家太後面前,多多誇你幾句。”
赫連鐵樹一聽,笑得眉眼不見,連連道謝,末了,李逍遙對赫連鐵樹說道:“這次目標所在不明,不過倒是有兩個線索,老赫,星宿老怪丁春秋,聰辯先生蘇星河這兩個人,你可知道?”
這兩人皆是武林中成名多年的人物,赫連鐵樹如何不知,即便現在不知,他一片赤膽忠心之下,不多久也得知道了。只見他一拍胸脯,說道:“李公子放心,老赫我立時聚將升堂,點齊兵馬,一個月內,必擒那兩人獻於駕前。”
李逍遙贊道:“老赫,自你我第一次相見,我便知你豪爽大氣。不過我不要你手下與人相爭,只需探明那二人所在所為,報與我知即可,你放心,我又不在你西夏當官,你的功勞,那都是你的。”
赫連鐵樹另有打算,只得點頭,說道:“李公子為太后辦差,身邊不能沒有得力助手,待我點齊一品堂諸位高手,隨李公子前去。”
李逍遙見他語焉不詳,知道李秋水的那道手令只怕另有玄機,便不再為難於他,點頭應下。
但卻不知,赫連鐵樹一番話,卻惹惱了在座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