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六.神龍擺尾淡雲煙
李逍遙贊道:“身逢絕境還能應對自如,魅惑人心,在下佩服。可惜你不曾習武,否則必位列天下間最最頂尖的幾人之中。當時我見了你二人這等齷齪事,既有了兩位高僧作證,便早已不耐,只想着一劍將你二人殺了,還丐幫朋友一個公道。哪知道玄苦大師將我拉住,我心想你二人隨手可殺,便想聽聽玄苦大師有何教我。”
他看向喬峰,露出一個歉意的眼神,接著說道:“玄苦大師將我三人帶去白馬寺。在禪房之中,他對我說道:‘李公子,那馬夫人設計雖毒,但關於峰兒身世,這一節卻千真萬確,不容抵賴。’我自己也是身世不明之人,難免心中不忿,問道:‘這喬幫主我不認識,卻是大師你的徒弟,怎的,大師你也因他是遼人,就看着旁人任意陷害?’玄苦大師也不惱我,他老人家言明,假的真不了,若馬夫人沒有發現那封信箋,還則罷了,現在此事有多人知曉,機密已然難保,遲早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不如索性就此挑明,以免將來橫生枝節,再生變數。”
玄苦大師轉過身去,對喬峰說道:“峰兒,你年紀輕輕便接位丐幫,這些年江湖中威名日盛,創下好大的名頭。為師每日聽人說起你,既喜且憂,喜的是,你並未辜負為師的期望,端的是一名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憂的是你的身世,世上知曉者甚多,你越是風光,就越是容易引人注意,被人發覺。
今日這二人行此小人行徑,我們既已察覺,即便說破你的身世,也並無大礙。你雖為遼人,但對丐幫有功無過,對朋友有恩無仇,大傢伙怎麼著也不能與你為難。
但丐幫身為大宋武林抗遼支柱,若是將來遇到兩國相爭,在那兩軍交戰之際。再被居心叵測之人將此事翻出來,加以利用,那才是天大的隱患。為師實在不忍將來,見你行差踏錯,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你若是心中有怨,便怪為師吧。”
喬峰見恩師語重心長,心中暗自思索:若是將來某日,遼宋交兵,我帶領丐幫兄弟助宋擊遼,此刻有人對我說,我乃遼人,宋人與我有父母深仇,我該如何?
他苦苦思索,心中竟是一片茫然,不覺竟是痴了。
玄苦大師到底心疼徒弟,輕嘆道:“痴兒,痴兒。宋遼之仇,山高海深,但百姓何辜?卻要為了那天下爭雄,皇圖霸業之事黃沙埋骨,客死他鄉?”
喬峰聞言,如醍醐灌頂一般,恍然大悟道:“是了,我身為宋人也好,遼人也罷,這幾十年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總是沒錯的罷。宋遼國爭,宋人自該為大宋出力,遼人自當為遼國盡忠。我生於遼國,長於大宋,為朝堂效命,難以決斷,保護百姓,卻是心安理得,畢竟貧窮困苦可不分宋遼,兩國百姓皆是一般的掙命。”
他此刻心中已有決斷,又不是拖泥帶水之人,抬頭說道:“師父,大宋與我有父母之仇,教養之恩。仇深似海,恩比天高。正如師父所言,若是真有兩國相爭那天,弟子確實無法決斷。
今日弟子出幫而去,此生不願以宋遼之分為念,只願終我一生,扶危濟困,護佑百姓,懲奸除惡,逍遙江湖。”
他這一番話說完,眾人皆為之動容,李逍遙偷眼瞧去,見阿朱雙目放光,羨慕之色,溢於言表。
玄苦大師含笑點頭,說道:“好,好,好,一念放下,天地皆寬。峰兒,你能如此想,那便再好不過了。你在遼國有親,在大宋有朋,兩不相幫,誰也挑不出你的道理。”
李逍遙見喬峰不再頹廢,
心中高興,看着馬夫人說道:“玄苦大師乃是我大哥授業恩師,他不願將你二人當場擒下,我也不好多說,便與兩位大師分道揚鑣。玄苦大師要回少林,向玄慈方丈說明此事,智光大師打算弔唁結束,便啟程來江南,為我大哥做個見證。”
此言一出,智光大師也點頭稱是,說道:“玄苦師兄實是一片苦心,你二人陰謀害人事小,丐幫數百年基業,大宋社稷安危事大,此事貧僧也是同意了的,只有李檀越放心不下,非得先行去喬檀越家中,將橋三槐夫婦接走,另尋一秘密處妥善安置,說是以防狗急跳牆,有備無患。故此,貧僧緩緩行來,才與李檀越同在今日到達無錫。”
李逍遙臉色發紅,說道:“半個月前,我便已安置好了伯父伯母,見時間尚早,又酒癮發作,就偷入皇宮,在皇帝的酒窖里偷喝御酒,御膳房中偷吃美。十天前,才拿了一壇年份最久的御酒,趕來無錫。”
喬峰正色道:“二弟,我爹娘現在何處,他二老身體可好?”他叫了一輩子爹娘,此刻雖已明了身世,但匆匆之間,如何改得過來。
李逍遙從胸口貼身取出一個信封,遞與喬峰,說道:“大哥,二老所在,便寫在這裏,他們身體康健,就是擔憂你的安危。”
喬峰打開信封,取出一張字條,仔細瞧了,默默記憶。將字條帶信封一起放於掌中,雙掌一合,片刻間,飛灰湮滅。
待毀去字條,喬峰心中一松,轉過頭來,對着馬夫人說道:“賤人,你還有何話可說?”
馬夫人見事不可為,便對着白世鏡說道:“哼,如果不是這個沒種的廢物,敢殺馬大元,卻不敢反你喬峰,不然集丐幫六大長老聯手圍攻,喬峰便是三頭六臂也該死了。可惜這幾人膽小怕事,見喬峰兄弟二人同在,居然不戰而降。哼,丐幫長老,真是無用至極。”
她此言一出,白世鏡嚇了個魂飛魄散,看到喬峰就在身前兩步之內,死死盯住自己,連忙說道:“幫主,她…她一派胡言,切切不可聽她胡亂攀咬!”他情急之下,連稱呼都忘記改換,還如平時一般,直呼“幫主”。
馬夫人獰笑道:“怎的,你與老娘睡了許久,現下要賴賬不成?要不要老娘將你身上幾處黑痣,傷疤一一點出?”
白世鏡聞言,癱坐在地,一言不發。
喬峰面色猙獰,轉過身來,對徐長老說道:“徐長老,此刻喬某已非丐幫中人,你們自己看着辦吧。”他正說話間,白世鏡卻猛的將手邊法刀射向喬峰背心,平日裏,他對喬峰最是服氣,此刻全無勇氣與其交手,只盼着飛刀阻上一阻,自己提氣疾退,向後奔出。
喬峰聽聞後背風聲,頭頸不動,腰背不轉,右掌向後橫劈,正是降龍掌中的那一招“神龍擺尾”。這一掌身形毫無變化,極是突兀,白世鏡躲閃不及,被掌風正中胸口。只聽“咔”的一聲,胸骨碎裂,肋骨根根齊斷,他胸口凹下碗大的一塊,人已躺在地上,進氣少,出氣多了。
喬峰不願回頭,說道:“白長老,你我多年兄弟,傾心相交,怎的卻做出這等糊塗事來?剛剛我已稍作留力,你片刻間還不會斷氣,念在你我兄弟一場,你……自裁吧。”
白世鏡口吐鮮血,掙扎道:“我…我…謝謝。”他伸出手去,一旁傳功長老心有不忍,將地上法刀撿起,遞給白世鏡,此刻白世鏡已經說不出話來,對着傳功長老點點頭,手握法刀,刀尖向上,俯身撲了下去,一刀入胸,立時斷氣。
徐長老面色肅穆,大聲道:“白世鏡敢作敢當,自行了斷,按幫規,洗清一切罪孽,仍是我丐幫兄弟!”眾弟子齊聲應諾,聲震四野。全冠清,馬夫人心頭一驚,瑟瑟發抖。
徐長老說道:“全冠清,現下丐幫暫無幫主,無人可以赦你罪孽,你與馬夫人二人罪孽深重,按幫規,當九刀處死。”
全冠清見身旁幾位長老,丐幫眾弟子虎視眈眈,無路可逃,對着李逍遙道:“你真是好運氣,此天欲亡我,非戰之罪。”說完,運起內力,震斷自己心脈,立時而亡。
李逍遙心中暗想:有道是天數不及劇透,我這一生之中,唯有這一次被逼得作弊耍賴,你們死的不冤。
馬夫人死到臨頭,潑口大罵,各種惡毒語言,噴薄而出。早有執法弟子,按捺不住,走上前來,拿起九柄法刀,一一刺在她身上,不消片刻,馬夫人也斷氣身亡。
只是她為何要謀害喬峰,卻是再也無人知道了。
喬峰見此間事了,只覺得一顆心空蕩蕩,輕飄飄,毫無着力之處。對玄苦說道:“師父,現下徒兒擔心爹娘近況,歸心似箭,一刻也等不得了。”玄苦點頭,說道:“好,峰兒,那你便去吧。”喬峰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來,找准方向,大步而去。他步子不快,卻片刻間穿林而過,背影消失不見。
他說走就走,毫不留戀。段譽見了,本想大喊一聲:“大哥,我跟你去。”轉頭一看,王語嫣怯生生的站在一旁,眉頭輕皺,這一下,只覺得勾魂奪魄,傻傻的呆立不動了。
一旁阿朱倒是膽大,對李逍遙說道:“李二哥,喬大爺走了,你不去看看?”
李逍遙笑道:“我是大哥的義弟,不是大哥的奶媽。只要他自己振作,踏平龍潭虎穴也易如反掌,天下間又有什麼能危及他的安危?”
李逍遙接着轉向徐長老,說道:“徐長老,本次丐幫大會,原是為了我與四大惡狗之間的死約會而設,沒想到會發生這等惡事,丐幫此刻諸事纏身,不如丐幫的朋友們先行離去,我還有一筆賬與那四大惡狗要算。”
徐長老隱居多年,不問世事,根本不知還有這等緣由,但他對李逍遙並無成見,待宋長老將前因後果向他說明。便說道:“我丐幫上下,義氣為先,豈能置朋友於險地而不顧?況且那赫連鐵樹口出狂言,老夫倒要看看,這西夏賊人如何滅我丐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