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頭
篝火冉冉,劈里啪啦的燃燒着。
火堆旁邊有一架馬車和一架囚車。
囚車上五花大綁關押着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子。
火堆旁,坐着兩名男子。
一老者,一中年書生。
老者年月六旬,渾身打理的很整齊。
雖然衣着普通,但自有氣勢。
這個老者就是大淵目前萬眾矚目的焦點樂知游。
相比起老者,那個中年書生,就顯得有些普通。
長相平平無奇,甚至有些憨厚。
此刻他腰間掛着一卷書,正低下身子對着那團越來越小的篝火,使勁吹氣。
或許是生火不得法,以至於煙熏得他臉上烏漆嘛黑一片。
老者看着自己拙笨手笨腳的大弟子開口道。
“守拙,新作到上都能完成嗎?”
孟守拙抬起烏漆嘛黑的臉道:“應該,能吧。”
老者搓着自己的手,看向孟守拙腰間的書,眼神中是那樣熱切。彷彿那才是天地至寶。
他無數次想提前一窺徒弟的巨作,但還是壓下了強烈的好奇心。
過了一會兒,孟星繁騰空飛來。將手中的顧長秋仍在地上。
後者頓時慘叫連天。
孟守拙立刻從地上爬起,將摔了個狗啃屎顧長秋扶了起來。
“嗚嗚……師兄我好慘啊!”
顧長秋立刻一把抱住孟守拙,大肆訴苦,加告狀。
把前因後果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孟守拙將顧長秋脖子上傷口包紮好后。眉頭微蹙,看着孟星繁道。
“他是你師弟。”
“是他盜馬在先,理當受懲戒。”
孟星繁撂下這句話,雙腿微動,縱身躍到囚車上,盤腿坐下,不再言語。
她的任務就是看管囚車。
“師弟,你且先養傷,今晚我來埋鍋做飯。”
樂知游看着自己這個最小的徒弟笑道。
“長秋我們可是說好了,你三次機會用完了,原賭服輸哦!”
“老頭,我現在沒空理你。”顧長秋躺在地上,側過身子。
說起這事顧長秋就心裏發堵。
得知三皇子年初殺人,他旁敲側擊套出老頭真實想法后,便覺大事不妙。所以一個勁兒的勸老頭打消回上都的念頭。
奈何老頭是個直性子倔脾氣,一概不聽。
他不忍心看着老頭和師兄師姐步入漩渦,所以和老頭打了個賭。
就是他先跑一天,若是他們找不到他,老頭便不回上都,反之他就得老老實實跟着老頭回上都。
之所以打這樣個賭,是因為他當時說氣話,自己要逃跑。
老頭沒發話,結果孟星繁卻說,有她在你逃不掉。
顧長秋就順桿上和孟星繁打了這個賭。
老頭還很大方地給了他三次機會。
他到這個世界也有好幾年了,但是孟星繁的武力值屢次刷新他的認知。
讓他那顆屢受孟星繁摧殘的心,看不到任何希望。
大師兄孟守拙,還在篝火前忙活。
顧長秋見他忙的滿臉黑灰,篝火越來越小,只得接下師兄孟守拙埋鍋造飯的任務。
師兄看似有些呆,處理生活瑣事也笨手笨腳,但他卻是真正的大學問者。
雖無官職,但所著書籍,均被收納進了官學。
唯一可惜的是,大淵武道昌隆,文教不興。
建國一千五百載,文教別說和他前世相比,就連先秦諸子百家都多有不如。
像他師兄這麼厲害的人,其名頭還比不過上都排名最末的花魁。
老頭說過,師兄武道根骨不亞於師姐孟星繁,但卻是不肯習武,專心文以載道。
在大淵這個以武立國的過度,這樣的人很另類。
但老頭卻很支持師兄。
他們師兄姐弟三人,師兄孟守拙對他一向不錯,從沒苛責過他。
老頭一直是老好人形象,但每次他犯錯,都是安排孟星繁出面收拾他。
而孟星繁樂得如此。
有了顧長秋參與,埋鍋造飯的任務順利完成。
米飯加一個湯,還有隻燒雞。
這樹林子裏啥都缺,就是不缺野味。
顧長秋雖然不是個吃貨。但吃慣了二十一世紀各種佳肴的他,自然不能忍受這個世界單調乏味的飲食。
所以自今年開春離開上都以來,他師兄師姐以及他師傅,跟着他吃了不少這個世界絕對獨一無二的佳肴。
最讓他無語的是,他師姐孟星繁,雖然處處挑他刺兒,一副看不慣他的樣子。
但對他做的美食絕不含糊。
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他想想就來氣。
當然他們也沒忘記囚車裏的那人。
此人叫趙高,武道四境朝元境武者。
他原上都一鋪頭,因為看上了一良家女子。無奈女子也是大戶人家,其父嫌棄他出身低,不肯答應他們的婚事。
他憤而殺人。
劇情很狗血,但也很普遍。
大淵以武立國,像這種因憤怒暴起殺人的事兒層出不窮。
捕頭雖然事不入流的小吏,但此人可是上都,天子腳下,皇朝中心的捕頭。
一般人根本沒資格擔任。
只有從上陽學宮正兒八經出來的人,才有資格。
武道四境修為,雖然不高。但他擔任捕頭多年,潛行匿蹤本事不小。
在加上當時,大淵沒有完整的法令制度,追捕緝拿的手段薄弱,積極性也不高。
所以逃出上都后,一直安然無恙。
可偏偏他隱居在太湖,偏偏太湖今年五月舉辦的萬花節,乃是大淵一年一度的文人盛會。
雖然論經道義,不動武,這盛會只有圈子裏的人知道。
但樂知游可是名副其實的圈中大佬,自然是要捧場的。
恰巧樂知游如今任大理寺卿,又和他相識。
所以……
一切都是命數。
趙高被捕的前幾天還,整日叫嚷吵鬧。現在一路行了月余,距離上都越來越近,卻越發平靜。
顧長秋給他喂完飯後,他看着顧長秋道:
“顧小子,你雖然不會武,但這煮飯的手藝,着實不錯。我若是有閨女,准嫁給你。”
顧長秋一愣,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拿着碗,屁顛屁顛的跑開。
對於這種在上都公然殺人的江湖猛人,他自然是離遠點才好說話。
“蹭飯可以,招女婿面談。”顧長秋看着牢籠內的趙高道:“你這樣子,閨女指不定丑成啥樣。我才不要。”
“哈哈哈”樂知游難得笑道:“他只是稍微易容了,而且也老了。二十年前,也是相貌堂堂。”
“哼!小子不識相。”趙高道仰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沉聲問道:“現在到哪兒了?”
顧長秋道:“墨陽郡,再有月余便能到上都。”
趙高癲狂大笑。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哈哈哈……好!說的真他娘的……好。當為這話,斗酒十千,屍山血海。當為這話,氣御三千,劍開九冥。”
趙高仰天長笑了好一會兒,又轉頭看着樂知游道。
“樂府令,這是你去年頒佈大淵律,第一篇第一句話。若你不敢走那一步,我趙高縱死不服!”
府令是樂知游以前的官職。
趙高當時就是樂知游手下的捕頭。
大淵近些年來,盜賊猖獗,流寇四起。不法之徒,日益猖獗。
以樂知游為首的一幫文人,聯名奏表之下,正式頒佈大淵律。
大淵以前沒有大理寺這個機構的,但自從頒佈了大淵律后,便設立了這個機構。、
他老師作為大淵律的撰寫者,也於去年執掌大理寺。
以律法為基,正乾坤之氣。
本來是件好事,但偏偏發生了三皇子殺人之事。導致這句話,成了樂知游的催命符。
若執意處理皇四子,應大淵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則必然與天下權貴、皇族勢力為敵,事難成也。
若不處理,則法度形同虛設,民唾之,清流嘲笑,草莽鄙棄,與改革背道而馳。
所以擺在他老師樂知游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一:進,己身死,全名節。
二:退,毀名節,全己身。
這兩條路,若是讓人選,估計大多數人會選擇第二條路。
可老頭是什麼人?
是為官十餘載,沒帶徒弟上過一次知味樓的人。
是聽到他說,法,無窮、無富、無權、無利、無情,而天自清后。情不自禁,長身而起,高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天下第一人。
雖然最後頒佈法令時,將天子,改成是王子。但這句話,在這個門閥世家,豪族統治的世家裏,依舊如洪鐘大呂震人心魂。
現場氣氛異常凝固。
孟守拙將剛剛掏出來的書冊,放回腰間。雙眼盯着面前的篝火怔怔出神。
面前的火堆,不時發出霹啪聲。
樂知游吃雞腿的聲音,異常突兀。
“長秋,這次的烤雞,比上次的叫花雞味道好。甚妙,甚妙。”
顧長秋沉默了會兒道:“師傅,咱們不去中都,找個地兒隱居咋樣?我前些日子不是給你背過桃花源記嗎?你還說你喜歡那種地方。大淵這麼大,想找一處那樣的地方不難。我們晨起勞作,日落而息。你不是喜歡吃雞嗎?我們在養一群雞,雞生蛋,蛋生雞。吃一輩子。然後你在傳我些武功,待我學成下山……哈哈哈哈。”
“好吃。”樂知游將雞腿上的肉剔乾淨后感慨道:“可惜,吃一次少一次。”
顧長秋怒了:“老頭,你咱這麼倔。你死了我們怎麼辦?在上都那地方,還不得被人撕了。”
“你們在江湖,可比上都危險。”
“當你徒弟真是倒霉。端茶倒水,洗衣做飯,一招半式學不到,還得陪你送死。我……嗚嗚我還沒娶媳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