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曹衛
昨夜一事,沈寧意雖不怕那些人威脅,但她借了棠騎身體,卻不能不管她的那個哥哥。
只是她當了這麼久的棠騎,從來就沒有聽到周遭任何一人提到過她這個哥哥,這個哥哥也從來沒有來找過她。這其中是藏有什麼內情。
棠騎哥哥與她命魂相系,沈寧意動了動手指就找到了他的所在。
沈寧意離了棠騎身體,告訴賀汀今日身體不適要休息后,便親自以原身去探查了一番。
她這哥哥叫做曹衛,就住在山下的小縣城裏,每日都在碼頭做些搬貨的體力活。
他身材高大,臉型和棠騎生得只有臉型類似,窄窄的臉,兩頰有些鼓肉,小尖下巴。
這些特點生在棠騎臉上顯得玲瓏可愛,在他臉上卻有些違和,尤其他臉上還有一道長長的猙獰刀疤從太陽穴延伸到嘴角,加上他雙目狹長,面無表情時看起來有些陰鷙。
沈寧意在雲上跟了他一天,見他不愛說話,一天裏都只顧埋頭幹活,傍晚幹完活就回了他的住所。
他這一天都過得很平靜,只是回家時有個小小波折。
他住在一個小巷中,周圍魚龍混雜。他回家時,一個醉漢和他撞了一下,那醉漢立刻破口大罵要發作,一抬頭看見是他頓時就偃旗息鼓,噤了聲。
沈寧意在雲上都清晰地看到那醉漢抖了三抖。
這人怎麼這樣怕他。
曹衛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就進了門。
此人看着沒什麼問題,但為何棠騎有這樣一個哥哥卻從來沒有任何人知道呢。
而且他哥哥這幅架勢,好幾人恐怕都難以輕鬆拿下,棠執怎麼會用她哥哥來威脅她呢。
沈寧意此次來本是要確保棠騎哥哥的安危,現下卻不得不疑心這中間還有問題。
沈寧意變出些銀錢來,決定親自拜訪曹衛,探一探虛實。
她敲了曹衛的門,敲門時還正有個背着菜筐回來的婦女路過提醒了她兩句:“小娘子是找誰呀,是不是敲錯門啦?”
“這家住的可是個煞神哩,你可別招惹到他了!”說完聽那門後有腳步聲傳出,立刻就匆匆離開了。
這邊的門也緩緩開了,曹衛一手扶門,一臉生人勿近,他靜靜地打量了她一眼,聲音低沉:“你找誰?”
沈寧意故作天真:“請問這裏是曹衛的家嗎?”她沖他晃了晃手中的布袋,展顏笑道,“我是棠騎的朋友,她托我來探望一下她哥哥。”
曹衛聞言明顯頓了片刻,雙眼一亮,臉色也緩和了,神色卻有些複雜,眼睛又慢慢看向了別處:“我就是曹衛,她托你給我帶什麼了嗎?”
沈寧意卻抬頭往裏望了望,笑問道:“我一路奔波,曹郎君能先讓我喝口水嗎?”
曹衛這才側身讓她進了屋。
沈寧意進了屋,在曹衛的示意下坐下了,曹衛一邊給她倒水一邊又問到:“這位娘子,小琦托你給我帶什麼話了嗎?”
沈寧意拿出那包銀錢遞了過去,答道:“棠騎只叫我把這個給個帶給你。”
曹衛神色里透露出些失望來,他也慢慢坐下,深深地看了那布袋幾眼,又慢吞吞地問道:“請問這位娘子,小琦,過得好嗎?”
沈寧意雙手捧着茶杯,一邊觀察着曹衛的神色,一邊慢慢說道:“棠騎過得……不是很好。”
曹衛猛地就站起身來,雙目圓睜,高聲道:“她怎麼了!”
沈寧意也站起來安撫她:“曹郎君不要着急,我話還沒說完呢。”
“寨中夫人才誕下新子,寨中事務繁多有些累罷了。”沈寧意的食指輕輕敲擊着茶杯,“棠騎沒時間來探望曹郎君,曹郎君也不去見見她,她不過心裏有些煩悶罷了。”
曹衛聞言卻錯愕驚異道:“小琦願意見我了?”
他已然把沈寧意的話當真,那點驚詫立刻變成了驚喜,他的五官控制不住地往上揚,露出了沈寧意進門后的第一個笑來,又興奮地重複了幾聲:“小琦願意見我了!”
“小琦願意見我了!”
沈寧意卻覺得他笑得驚悚,只怕自己若不在這,這個曹衛能當場在屋裏一邊捶足頓胸一邊狂笑大叫。
他和棠騎之前是鬧了矛盾嗎,可什麼矛盾能讓相依為命的兄妹幾個月都不聯繫,而且曹衛因為妹妹要理他了反應如此之大,所以是他犯了什麼錯嗎?
沈寧意決定乘勝追擊,眉眼彎彎地無意說道:“所以曹郎君之前是和棠騎鬧了什麼矛盾嗎?”
她正望着曹衛,只見話音剛落,曹衛的表情瞬間就變了,嘴邊的笑還沒笑盡,一雙陰鷙的眼倏地盯住了她。
這不對。
沈寧意嘴上的笑卻還維持着:“既然這樣,曹郎君看來也是想見棠騎的,我回去就告訴她讓她高興。”
曹衛雙眼才從她身上慢慢放開,臉上慢慢露出一種痴迷的笑來:“多謝娘子送信。”他的雙眼看向別處,“也是啊,棠騎都讓人給我送錢財,想必是已經原諒我了。”
他把那布袋放回沈寧意手中:“煩請娘子幫我還給棠騎,告訴她我回頭就去看她。”
他那笑容實在滲人,而且“棠騎”二字被他說出來聽起來總有些奇怪,彷彿含在口中舔舐。
這不對。
沈寧意定下心神,淺笑着回道:“不過曹郎君還是不要貿然去見棠騎,若被他人發現,她可能會受罰的。且待我回去跟她說后,再讓她親自來曹郎君吧。”
曹衛思量片刻,終於回到了最初的面無表情,嘴中念叨道:“也好也好。”
沈寧意從容地和他道別,一出了門,臉上的表情立刻就垮了。
她躺在雲上任由它往回飄,心中在認真思索分析着剛才曹衛的一舉一動。
曹衛在外沉默寡言,周圍的人卻都怕他。她一提到棠騎的事,他明顯很感興趣,眼睛都亮了。只是他究竟和棠騎之間發生了什麼,讓棠騎拒絕再見他,而且……這人一聽到棠騎願意見他后,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
簡直就像瘋了。
他叫棠騎的每一聲,聽起來都不像叫妹妹,他說到要棠騎時的興奮………就像,就像要見到自己的戀人!
沈寧意心中大駭,登時就從雲上坐了起來。
直到回到棠騎身體中,沈寧意都還有些沉浸在那樣的震驚中。
她又聯想到賀汀母親在面前陰側側地說的那句,是不是忘記了你的親哥哥了。
也難怪棠騎最後臨終之時放不下的也只有賀汀而已。
沈寧意縱然做神多年,也沒想到這背後竟然可能是這樣的曲折,她深呼一口氣,慢慢地坐起了身來。
沈寧意抬眼才看到賀汀正乖乖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見她終於發現自己,才說道:“棠騎是做噩夢了嗎?眼睛都要掉出來啦。”
他近來吃了許多沈寧意的加了料的菜,又開始長高,臉上的肉彷彿也開始消減,不知不覺看起來是個小少年了。
他眉目清秀,眉眼彎彎地透出光亮,就背着手在一旁歪着腦袋微微低頭看她。
他見她在愣神,難得看起來有些獃獃的。
賀汀心下突然升下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的感覺,他輕輕伸手拍了拍棠騎的額頭,彎腰湊近問道:“棠騎,你休息好了嗎?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做吃的。”
他離得有些近了,看見她睡了一天的皮膚出了一點油,在夕陽的殘輝下好像綢緞一樣柔軟泛光,睫毛長長的,隨着她的呼吸微微地震顫着,像蝴蝶煽動翅膀一樣緩慢優美。
沈寧意終於被他拍得回了神,再看他笑得挺好看的,心情就莫名好了一點,應了他一聲嗯,也懶得跟他計較他擅自拍自己腦門的事了。
棠騎的身體躺了快一天,實在有些筋骨打結不舒服,她隨即起了身,用法力整理床鋪時卻發現了枕下有一封信。
信上寫了兩個字:聘書。
什麼東西?
信未封口,沈寧意取出信紙來看。
是一張紙業,正中畫著一隻貓,上方寫到:納貓兒契式。
下方有字書:
“一有狸奴銜蟾來,二歲匆匆去無見,三藏余念思掛牽,四願狸奴歸來現。
聘書甲方:棠騎
已方:狸奴
聘禮:一串魚懸樹榦”仟韆仦哾
是賀汀的字。
沈寧意推開門往院中看,一串小魚正掛在樹枝上輕輕隨風搖擺。
少年也端了碗出來,招手叫她去吃飯。
沈寧意噗嗤笑出聲來,大步朝他走了過去。
她把手中那封信遞給他,笑問道:“這是什麼?”
賀汀驚奇地接過去:“原來落到你那了,我就說怎麼突然不見了。”
“棠騎從前的貓不是不見了嗎,我想到一個方法或許可以幫棠騎把它找回來。”
他又笑吟吟地看着沈寧意,解釋道:“我以前聽那些小孩討論過,說養貓是大事,需得先下聘書,還要請一位神仙做見證……”他話音一斷,忽地一拍腦門,“我忘記寫上那個神仙了!”
他急匆匆回屋拿了沾好墨的筆出來,要下筆時卻一時停了下來,自言自語道:“只是不知道要寫什麼神仙才有用……”
沈寧意從他手中接過筆來,說道:“我來吧。”
賀汀在一旁看她下筆,好奇問到:“棠騎要寫哪位神仙呢?”
沈寧意莞爾一笑:“一個我認識的。”
賀汀又問:“靈嗎?”
“靈的。”
沈寧意收了筆,賀汀低頭去看,只見上面寫着:
無妄海無方島島神沈寧意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