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的蘋果
路易斯打着什麼主意，我自然是猜不到。他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商場一層，憑藉著極高的顏值和高雅的打扮吸引了很多女性的注意，對此我感到很尷尬，拎着那塊‘飛舞櫻落’跟在他後面，刻意保持着一定距離。
我耳邊全都是路人克制又激動的議論。
“快看那個混血的帥哥！”
“真的好高啊還那麼瘦！”
“不會是模特吧！”
我倆進了甜品店‘幻想’。余光中，我還能看到幾個膽子大的女孩子，直接跟着進來了，假裝挑甜品的樣子，其實在偷偷打量我的同伴。還有幾個大約沒這麼開放，只是站在玻璃櫥窗外交頭接耳地議論。
看來長得帥有時候也不好。至少我就不喜歡這種被當成寵物看的視線。
甜品店裏的店員也一概是女性，也都忍不住看他。一個看起來像是經理的中年大姐過來招呼我們。
“歡迎光臨，請問您二位需要點什麼？”
“哦，您好。十分抱歉，我昨天派助理來買甜點，但他拿回來的，不是我要的‘飛舞櫻落’。麻煩您打開看一下。”
路易斯的聲音聽起來簡直不是他。他平時說話音調很高、語氣堅定，透着一股近乎自大的自信。但現在他的聲音變得溫柔、低沉，謙和溫順。這傢伙到底搞什麼鬼？
我趕緊把那塊慕斯放在玻璃展柜上。經理拿出自己的眼鏡帶上，非常小心地打開了精美的包裝。
路易斯趁着這個時機，用餘光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才想起要裝作沮喪這件事情。這挺難的，我又沒演過戲。於是我努力回憶小時候偷偷去打籃球，把白球鞋的鞋面上弄得全是污泥，然後被老媽揍的事情，希望眼角和嘴角能配合一點，耷拉下來。
經理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把眼鏡又收起來了。
“顧客先生，我覺得這確實是敝店販賣的人氣限量款‘飛舞櫻落’。”
“這不可能，我在銀座分店買過這款慕斯，比它要華麗多了。你看這頂層寒天的透明度、中間奶油的鮮艷度，完全不是同一個層級的。如果這真的是正品，我恐怕以後再也沒辦法信任‘幻想’這個百年老字號了。”
那些跟着我們進來的女孩子也竊竊私語，聽內容似乎是給路易斯抱不平。店裏原有的顧客也都把注意力放到這邊來了。
經理明顯也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昨天是哪個售貨員服務的這位助理先生？”
我急忙在那一堆小姑娘當中找昨天那位售貨員小姐姐，希望不要連累她挨罵才好。我這才明白路易斯為什麼不准我心軟。
幸好她不在。一個售貨員拿着像是排班表的東西核對了幾遍，到經理耳邊小聲說了什麼，經理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位也不愧是經理，很快就有了辦法。
“您二位時間上如果方便的話，能否讓我在VIP休息室，詳細解釋這件事呢？”
原來還有VIP室，這生意做的可真豪氣，怪不得一塊慕斯就要賣一萬人民幣。
路易斯頷首表示同意。於是我倆就在經理的帶領下進了一間裝修地很奢華的房間，活像個電影取景地，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甜蜜的氣息，我猜測是那幾大瓶鮮花的功勞。
經理用很優雅的手勢，請我們在沙發上落座。
“抱歉這麼晚才介紹我自己。我是這家店的經理青山。請問二位怎麼稱呼？”
“我姓傑克遜，我助理是外國人日語還不太熟練，
有什麼事情直接跟我說就行。”
“原來是這樣。”
“是啊，所以我才擔心是他沒有說清楚才買錯了東西。但您又說沒有弄錯，那可不就是店裏的商品，水準變低了嗎？”
“哦，不是的。請您稍安勿躁，聽我解釋一下。”
“好吧。”
路易斯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看了一眼他鑲滿碎鑽的白金手錶。青山經理應該是被他這副行頭和做派鎮住了，說起話來極其謙卑。
“請您一定要相信，敝店從來都是把商品的質量問題放在第一位的。我想應該是昨天的售貨員，沒有把所有的注意事項詳細地傳達給您的助理，這才導致慕斯變質了。”
“變質？這不可能！助理一拿到家，我就直接把它收在冰箱裏。因為今天早上我預約了健康檢查沒辦法吃高糖，昨天又是最後一天販賣，只好把它留到今天，就為了檢查完享用的。我期待了一天呢！結果它變成了這個樣子！”
“嗯，敢問您家裏的冰箱，溫度控制在多少呢？”
“這我怎麼知道？這是僕人才知道的事情，不是嗎？怎麼，跟溫度有很大關係嗎？”
“是的。看來問題就在這裏。其實這是敝店珍貴的商業機密，按理說不能外傳的。這次的活動，我們特意只使用了天然提取的成分，包括色素、甜味劑等等。”
“哦，這不是好事嗎，為什麼不大力宣傳呢？”
“原因就是，這裏面一種從蘋果中提取的新型色素，雖然顏色極美，但是遇到不穩定的保存環境，比如過熱或者過冷三度以上，超過二十分鐘就會開始氧化、發黑。這次販賣過程中，這個變色問題給品牌造成了很多廢棄商品，還有額外的冷鏈運送負擔。您別看這款甜品價格不低，其實都是虧本在賣。品牌已經決定，再次進行研發，等解決了這個問題，再把它作為原料投入生產。”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昨晚看到它的時候，總覺得哪裏不一樣。可是昨天從我拿到慕斯到回奇珍樓，絕對沒有超過二十分鐘，慕斯盒子裏面還有保冷劑，它怎麼會變質呢？如果在路上就變質了，那路易斯打開檢查的時候，我就會發現啊！在那之後，慕斯不就一直在那個冷藏庫里？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到底誰動了它？
退一步講，如果是誰想要把它偷走拿去吃，所以導致了變色，那為什麼現在它又完好無損呢？路易斯又為什麼，費這麼大力氣想知道這裏面的原因呢？
我越來越迷惑了。
之後經理給我們上了香醇的紅茶和精緻的茶點，路易斯暗示了一下希望不被打擾，青山經理立刻倒退着出去還關上了門。
路易斯馬上輕巧地站起來，走到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專註地聽了一會兒。
“看樣子他們沒在偷聽。”
嚴肅的領帶和西裝立刻就被他給拋棄了。隨性的打扮才是路易斯的本色。
“怎麼樣，熊，你明白了嗎？”
“抱歉，我不明白。”
“哈哈，這有什麼好抱歉的，你不知道的信息多着呢。”
“什麼信息？”
“首先，偷甜點的和盜走五億日元的人，不是同一夥。理由很簡單，我知道甜點是誰偷的，所以知道這個人沒這麼大本事。這塊慕斯是我的一個警告，這個人看到了，就會把它拿走，然後再也不行竊了。”
“可是它現在好好地在這兒。”
“不錯。那麼，要麼就是這個人沒看見我留的暗號，所以沒來倉庫；要麼就是這個人來了，但是出於某種原因，沒能進來。”
我想起了鎖住的拉門，並提醒了他。
“嗯，這種可能性很大。然後是變色的慕斯。一定有人改變了它的存放環境，所以才會出現現在這個結果。熊，你不知道的信息是，我在擺放它的時候，留下了一點只有我才知道的印記。昨晚，咱們八點鐘第一次去看的時候，我順便檢查了一下，盒子上的印記完好。這說明慕斯從來沒有離開冷藏庫、甚至沒有被移動過。但是當時，它已經變得不一樣了。你是不是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是的。可是，要按你說的，這怎麼可能呢？要是這樣，變色沒辦法解釋了啊！”
“不，你再仔細想想，除了時間，青山經理還說了什麼存放條件？”
“溫度！”
路易斯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
“我猜想，有人短暫地把冰箱的插頭拔掉了，導致冰箱內溫度下降。其實按照常理，冰箱有保溫功能，就算暫時關閉了製冷，溫度也不會下降地太快太多。只是這款天然色素太嬌嫩了，立刻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好吧，解決了一個問題，新的問題又來了。
“那，這個人為什麼要拔掉插頭呢？”
“唉呀，熊，你不能讓我把所有謎底都直接告訴你吧。試着動動腦筋。比如，如果是你的話，會在什麼時候會拔掉冰箱的插頭？”
“哦，清理它的時候唄。冰箱用一段時間就得清理結霜、消毒擱板。我打工有時候也干這個活，滋味可不好受，抹布一碰上就結冰，不帶上手套小心處理就會被凍傷。你是說，昨天是奇珍樓清理冰箱的日子？”
“那樣的話，慕斯應該被移動過啊。總不能在它上面直接噴清潔劑吧。”
“那還能有什麼理由要拔掉插頭呢？”
“熊，你還是再琢磨琢磨吧。目前對你來說，信息可能還是太少。”
“那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取一點口供。”
“誰的？”
“甜品賊的。咱們這就去見見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