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襲東港鎮(二)

夜襲東港鎮(二)

這次他們很是順利地接近了鐵絲網,大狼狗也沒有出現。他們從草叢中探出頭來,趴在圍網下一動不動,迎着呼嘯的東北風向裏面觀察,他們試圖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與鹽工交流。然而鹽工們都在遠處勞作,遠遠地望去,好像還有幾個鬼子端着槍在監視着。

大約兩個多小時的時間過去了,情況還是沒有什麼變化。小張很不耐煩地說:“我看今天不會有人過來了,咱們是不是換一個更近一些的地方觀察等待。”高雲飛邊示意他不要亂動,邊用命令地口氣說:“關鍵時候要沉住氣,再等等看。”果然,不一會兒,隱隱約約地看到有一個人向他們這個方向走來,越來越近。看清楚了,是一個四十多歲的黑瘦矮小的鹽工,真是消瘦的可憐,皮包着骨頭。他是來取遺忘的曬鹽工具的,當他扛起木杴和推耙正要返回時,高雲飛拉長聲音大喊道:“老鄉,你過來一下,我們是來解救你們的!”然而連喊了幾聲,無奈於頂着風的原因,那個人無動於衷。接着小張小李也跟着同時大聲地吆喝起來,那人先是一驚,看來是聽到了,回頭觀望,只見有人在鐵絲網外猛烈地擺着手,便回身向他們走來,等雙方接近到相互都能聽到說話時,高雲飛繼續地說道:“你們現在的情況怎麼樣啊?你和我們講一下裏面鬼子的情況,過幾天就會把你們搶救出來的。”那個人吱吱啞啞地回答着,聽口音就知道不是本地人,是遠方哪個地方的人也無從知道。高雲飛和小張小李那時也不會說什麼普通話,雙方的交流溝通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最終的結果是,那人扛着工具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高雲飛他們又等了好大一會兒,覺得今天確實沒有希望了,起身準備想撤回時,又是小張指着遠處說道:“你們看,那邊好像又來了一個人。”這次的來人可是直奔目標而來,他大概是聽懂了那個矮瘦外地人的一些話。見面開口就問:“你們不會是日本鬼子派來圈套我們的吧?”聽出來了,也看清楚了,來的是一個當地人,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高高的個子,黑又瘦的四方形面孔,長滿了黑白相間的全腮鬍子。高雲飛忙解釋說“不會的,我們是八路軍,專門打鬼子解救窮苦老百性的。”那個人說:“我姓常,是這裏鹽工的頭,你們要我幹啥快說,我得趕緊回去,時間一長可就麻煩了。”高雲飛說道:“你能把小鬼子的佈防情況和鹽工們的居住位置,還有一些高大的標記物體畫個草圖給我們嗎?”姓常的說道:“我們這裏可是啥也沒有啊?”高雲飛明白了他的意思,馬上讓小張把紙筆遞給了他。然後約定了下次見面的時間和地點。老常急着要走了,臨走時還特意向高雲飛他們要了一把手鉗,裝進已經快爛透了的破衣口袋裏帶回去了。

高雲飛與偵察員小張小李退出鹽場附近時,已是中午的時間了。他們選擇了一個隱蔽的“油鹼場”地帶,席地而坐吃起了自帶的乾糧,邊吃邊討論着下午到東港鎮的偵察工作。

小張小李看着周圍奇特的“油鹼場”,確是一個不毛之地,又光又亮,很是喜歡,小張說道:“我很想躺下睡會兒覺。”小李說:“我也是,雲飛哥,咱是不是躺下休息一會兒再走?”其實高雲飛也有這個想法,但他又覺得秋末這個時期的白天太短暫了,稍縱即逝,全團的官兵正在期待着自己的情報呢!於是勸說道:“咱們出來不是熬時辰混日頭的,‘家裏人’還在等着我們的消息呢,咱們必須抓緊吃點東西趕路。

”小張和小李也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還沒等咽下飯食,就匆匆地朝着東港鎮方向行進了。

下午兩點多的時候,高雲飛一行三人混進鎮裏。放哨巡邏的仍然是那些偽軍,也仍然不見據點裏有出入的鬼子。他們沿着大街從南到北,又從東到西地巡視着,有時和街面上的店老闆聊上幾句話,有時和小商小販們啦啦呱。突然,小張湊近高雲飛跟前,緊迫地說:“雲飛哥,你看,從那家飯店裏出來一個小鬼子。”高雲飛順着小張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小鬼子左手拿着一根燒雞腿,右手舉着個已經喝到一半酒的瓶子,斜挎着大肚盒子槍,歪戴着鐵帽子,一步三搖地由東向西在大街上晃蕩,行人都遠遠地躲開他。不知這傢伙是從據點裏偷溜出來的,還是擅自離開宴席的自由者,肯定是一個不遵守紀律的傢伙,看來是已經喝得酩酊大醉渾然不知了。高雲飛向小張小李使了個眼色,並命令道:“跟上他。”

小鬼子喝醉酒站都站不住了,還不老實,見到離他近了的人,無論男女老幼,他都要做出摟抱的動作,嘴裏還嘰哩哇啦地嘟囔個不停。一個賣海鮮的小姑娘不知是躲閃不及還是過於戀攤,不幸被小鬼子一把抓住了,嚇得嗷嗷大叫,情急之下狠狠地咬住了那個小鬼子的一隻手,扭打在一起,摔倒在地上,扭作一團。盛着海鮮的盆盆罐罐被撞得粉碎,海鮮和水灑了一地,灑滿了水的地上被和成了泥,那小姑娘被小鬼子壓在身下在泥水裏掙扎。“不能再等了,上!”遠處跟蹤小鬼子的高雲飛命令小張小李與自己火速撲了過去。小張小李每人擰起小鬼子的一隻胳膊,高雲飛順勢取下了小鬼子的槍和鐵帽子。那個小鬼子哇哇大叫着拚命掙脫,無奈於四只大手像大鐵鉗一般的力量,無論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周圍的群眾趕忙過來,把小女孩攙扶起來、安慰着。

老百姓雖然害怕和痛恨日本鬼子,但覺悟還有的,就見從東邊急急忽忽趕來了幾個群眾,對着高雲飛他們說道:“你們趕快地離開這裏吧,有幾個漢奸偽軍打東邊朝這裏來了。”高雲飛立即向小張小李命令道:“把這個狗東西架起來向西邊轉移。”日本人本來矮小,這個小鬼子又是小中之小,小張小李在鬼子的左右各伸出一隻手,把小鬼子拎了起來,如拿捏小雞一般奔鎮西邊去了。

“咱們這樣拎着這貨,也太顯眼了,前面就是敵人的崗哨了,咱們也出不了鎮啊?”,小張邊拎着小鬼子向前走邊回頭問高雲飛。“先找個僻靜的地方審審他再說。”高雲飛說。於是他們向北拐進了一個小衚衕,選擇了一個便於隱藏的牆角處,這時的小鬼子已經有氣無力地醉死過去了,高雲飛用手裏的鐵帽子磕了幾下他的頭,又用小鬼子的大肚盒子槍把手狠狠地頂了幾下他的後背,試圖用日語叫醒他,然而無論怎麼折騰,那個鬼子和死豬一樣沒有任何反應了。高雲飛和他倆說道:“既然這小子像死豬一樣,就當死豬把他拉回去,小張你去想辦法找條口袋來,小李你去想辦法弄輛車子來,越快越好,一定要趕在天黑前出鎮。”小張小李把那小鬼子往地上一扔,分頭想辦法忙活去了。

不一會兒,小張便找來了布口袋,他向高雲飛說:“這口袋的事好辦,給老鄉幾個錢就是了,恐怕小李找車子有一定的難度,一時半會的來不了。”高雲飛說道:“這裏的事暫時有我呢,你也快去街上與小李一塊想想辦法。”

小張大步流星地來到大街上,在尋找雇車時機的同時也在尋找着小李。當他轉過一個交叉路口時,只見不遠處小李正在與一個賣活豬的人焦急地交談着。他立即上前了解情況,只聽小李對那個賣豬的人講:“就一頭死豬,拉出鎮去就行,還非要一頭活豬錢不行。”那賣豬人說道:“我就一口價,不行的話你就去找別人。”小張看到那賣豬人的身邊是一匹大黑馬拉着的大車,大車上還有幾頭黑白花相間的大肥豬,正好適合方便隱藏和運輸。便調解道:“算了算了,別爭了,就按老師傅說的辦吧!小李,你在這裏幫老師傅抓緊收拾準備一下,我去把那‘死豬’弄來,‘家裏人’等急了,必須馬上趕回去呢。”

高雲飛與小張把小鬼子拎起來裝進了布口袋裏,那口袋又粗又長,小鬼子捲曲在裏面,哪裏像裝了頭豬,簡直像裝了只狗。高雲飛把口袋頭綰了個花繫着,小張掏出匕首在小鬼子的頭部口袋處扎開了兩個口子,以防憋死他。高雲飛伸手示意與小張一塊把裝着鬼子的布口袋抬起來,那小張把高雲飛的手一推,雙手把那布口袋輕鬆地抱起來扛在肩膀上。說道:“就這麼輕巧的玩意,我能一下子抗兩三個也沒有問題。”然後兩個人急促地奔那輛賣豬的馬車方向了。

小李已經敦促那個賣豬人準備好啟程了。小張快步地趕到馬車跟前,將肩上的布口袋向豬中間一扔,催促說道:“可以走了!”,那賣豬人眼見得布口袋裏裝的不像是豬,隨口問道:“這袋子裏裝的是豬嗎?我賣豬十幾年從來未見過這種形狀的東西。”小李裝作很不耐煩地說:“管那麼多幹什麼?到時候給你錢就是了。”,那賣豬人是個貪財貨,一聽到錢字,立馬什麼脾氣也沒有了。心想,自己辛辛苦苦大半年也掙不到一頭豬錢,這下算是走鴻運了,立刻把鞭子一揚打馬道:“駕!”那馬揚蹄飛馳奔向鎮西的必經之路上。高雲飛與小張小李拉開距離,遠遠地跟在馬車後面,以防不測。

那賣豬人趕着馬車飛快地來到鎮西關口,這裏有幾個偽軍把守着哨卡,一個偽軍笑着上來,象徵性地往車上看了一眼,說道:“老朱頭,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去啊?”原來這個賣豬的老漢姓朱,看樣子他們早已徑很熟悉了。朱老漢答話道:“今天家裏有些事急着做,回去晚了就做不成了。”就這樣沒有停頓地過了關卡。

大家都順利地出了鎮西關,高雲飛與小張小李坐上了老朱拉豬的馬車,來到寄養馬的地方,小張小李把那布口袋裏還在昏睡的小鬼子禿嚕了出來。高雲飛說道:“咱們要等這鬼子醒過酒來再走,不然的話再這樣折騰,可能就沒有活口了。”

直到晚上十點多鐘,小鬼子總算醒了過來,小張弄來了一大碗涼水給他灌下肚去,這才開始有些意識了,滿嘴裏胡言亂語着,大概的意思是搞不明白現在是在哪裏。

是該返程回隊的時候了。小鬼子身單力薄,也不用反綁,小張用雙手在小鬼子背後掐住他的腰間,一發力便把他舉在了自己的馬背上,然後一躍身上了同一匹馬。三個人押着小鬼子連夜回部隊去了。

幾天下來了,審訊小鬼子的成效不大。倒不是因為小鬼子知道的情況少,而是小鬼子不懂中國話,部隊裏只有高雲飛懂一些日語日常用語,涉及軍事領域裏的專業術語知之甚少。於是大家想了一個辦法,讓小鬼子畫圖,然後一個點一個點的作標記。這招果然管用,一幅東港鎮鬼子據點設防佈置圖,很快地擺在了八路軍指揮部的桌面上。

與鹽場老常約定的接頭日期到了,偵察員小張、小李接受了這個獲取情報的任務。臨行前,高雲飛一再叮嚀他倆要謹慎從事,注意隱蔽,注意安全,如果能夠見到老常要口頭交待好下次的約定接頭時間,如果見不到的話,就把已經準備好的信件放在取情報的地點,快去快回不得有誤。

接頭地點是在鹽場裏的一個滷水泵站,這個泵站最靠外圍的鐵絲網,平時只有一二個鹽工看護着,鬼子很少來巡查。鐵絲網外有幾塊大青磚頭,鐵絲網內的人伸手可得,老常先前說,有情報就會把它壓在青磚下面。

小張小李爬着接近了那幾塊青磚,可巧的是,老常正在鐵絲網內盯着呢。他低聲地說:“你們可來了,我畫的那個草圖就在第三塊磚下壓着呢,我已經在鹽工內部通知了幾個可靠的人,隨時準備着配合你們的營救行動。到時侯我們就提前剪斷一段鐵絲網,暫時偽裝一下,等你們確定了進攻,來解救我們的時侯,就從被剪了口子的鐵絲網處逃出去。”小張說道:“馬上就要進攻了,勸大家再忍耐一些,現在時間越來越緊張了,你每天都要想辦法到這裏來巡查一下,什麼時間進攻,會通知你們的。”小張又補充說道:“對了,你儘快把剪斷偽裝的鐵絲網缺口準確位置搞出來放在原處。”老常緊張地向四下望了望,慌忙地說:“來人了,我得趕緊走了,還是用這幾塊青磚頭聯繫吧!下次來時別忘了捎些毒藥來,到時候我想辦法把那幾隻大狼狗毒死。”說完,急匆匆地向著來人相反的方向去了。小張小李拿到情報后,順利地返回到了駐地。

一張完整的東港鎮、鹽場、碼頭日軍佈防圖,掛在了八路軍渤海獨立團會議室的牆面上,一份完整的攻打東港鎮、鹽場、碼頭的作戰方案,擺在了八路軍渤海獨立團會議室的桌面上。魯北軍區政治部主任王勁松親臨現場,督戰指導。高雲飛先是彙報了近段時間以來,到鬼子據點的偵察工作情況。團長魏芬芳彙報了攻打鬼子據點的計劃和方案。王勁松聽了彙報后,覺得切實可行,表示認同。同時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見,他指出,解決盤踞在沿海的敵人,意義非常重大,直接關係到八路軍通往海上的交通聯繫,今後的戰區要擴大到海上。此次戰鬥要出奇於敵人不意,最好在夜間進行,戰鬥的打響,要從解救鹽工們開始,打蛇要打七寸,把主力二營放在東港鎮與鹽場交接處,這是最卡脖子的地方,一營和三營潛伏在鹽場和碼頭的東西兩側,在戰鬥打響后夾擊敵人。

具體的總攻時間定在了九月十八日夜裏。因為根據經驗分析推斷,這一天夜間必有風雨。又是小張小李將這一情況送到了與老常接頭的磚底下,要鹽工們屆時和衣而睡,做好迎接解救準備。並捎去了毒狗葯,取回了被老常剪斷鐵絲網的準確位置圖。

一切準備完畢。九月十八夜晚,八路軍獨立團一行三營悄悄地各就各位。高雲飛與小張小李帶着兩名機槍手和三名狙擊手,從老常早已剪斷的鐵絲網口處進入了鹽場,直奔鹽工宿舍。鬼子的大狼狗果然沒有了叫聲,一定是被老常他們給葯死了。

剛接近鹽工宿舍,就與值勤巡邏站崗的鬼子發生了槍戰。鹽工們知道是八路軍來解救他們了,拼了命地一股勁湧出,奔向鐵絲網開口處。兩名機槍手像割韭菜一樣輪掃着來援的鬼子,三名狙擊手也彈無虛發。

一營和三營聽到槍聲,知道總攻開始了,在鹽場和碼頭敵人的兩側同時發起了攻擊。東港鎮據點裏的肥丸布克,接到了短粗一郎兩面受到夾擊的電話,火速出鎮向北趕往鹽場和碼頭增援,卻受到了二營的迎頭痛擊,於是全戰線的戰鬥進入了最激烈的狀態,槍炮聲如同爆米花一樣噼啪不斷、此起彼伏,在風大天黑的雨夜裏翻天覆地、遍地開花、驚天動地、火光衝天。激戰到天亮時分,方才結束戰鬥,八路軍獨立團大獲全勝,有兩艘已經裝滿食鹽的日本貨船,也沒有來得及逃走,一併被繳獲了。從此,八路軍又增加了一個與海上聯繫的重要通道。日本人也消失了一個掠奪中國資源的好礦產區。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憤海怒河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憤海怒河
上一章下一章

夜襲東港鎮(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