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與素未謀面的少女

春天與素未謀面的少女

1.

今天是開學的第二天,二月十二號,正月二十。

這節課的老師是一個看上去年齡直奔六十歲的老頭,即使他剛才在自我介紹的時候說了他今年僅有四十五歲而已。老頭嘴裏並不標準的帶有濃濃江州方言味道的普通話激昂地回蕩在碩大的教室里,台下的學生們似乎已經感受到了這門課對於他們期末考試的威脅,所以一個個即使困得要死也還是強打精神艱難分辨着老師口中說的到底是“if”還是“off”。

唐不惑百無聊賴地坐在教室的中後排,手指虛空抬起作彈鋼琴狀,一下一下隨意按動着,時不時還埋頭在眼前的本子上寫寫畫畫。他的旁邊是一副認真模樣的趙思琪,看上去她可以很好地理解老師口中說的那些生澀的知識,反正手上的筆是一直在寫。

今年的期末考試也承蒙您關照了!趁老師講完一個知識點喝口水的間隙,唐不惑在自己用來記筆記的本子上寫了幾個字,用手肘碰了碰身邊的女孩將上面的字展示給她看。

我才是,承蒙關照。趙思琪飛快掃了一眼之後,寫下了自己的回復,後面跟着畫了一個無奈的表情,然後繼續認真聽課。

“咳咳,同學們接下來把我們的書翻到第30頁,看到中間的第一章第四節的內容……”台上這個看上去搖搖欲墜的老師咳了兩聲之後開始了新一節內容的教學。好傢夥,唐不惑上課之前大概翻了一下,這本書一共才兩百多不到三百頁,這才第一節課沒上多久這老師就講到30頁了,速度可真不是蓋的。看身旁幾個座位上的同學們一個個眉頭皺得跟七八十的老頭老太太一樣就知道他們聽的也是雲裏霧裏,但是老師可不會停下來等他們理解自己講的內容,所以等到這節課下課的時候唐不惑就看到那幾個平時上課比較混的學生似乎已經一副放棄掙扎的樣子。

這可真是個悲傷的故事啊,幸虧我有趙思琪。收拾書包走的時候,唐不惑頗有些慶幸地想。

唐不惑從教學樓出來順着人流一邊走一邊想着中午到底是吃宮保雞丁還是紅燒牛肉,嘴裏還在念叨着:“這破地方的宮保雞丁做的太辣了,一不留神就做成青辣椒炒紅辣椒了,要不今天還是吃紅燒牛肉好了,千萬記得叫他們別放辣椒!”唐不惑意外的是一個一口辣椒都吃不了的人,有時候即便是再三講明不要放辣椒,僅僅是牛肉麵里肉湯中的些油湯就能讓他叫苦連天。午餐的事情似乎並沒有過多猶豫就做好決定了,於是便哼着剛剛在課堂上臨時編出來的曲子朝餐廳走去。

“唐不惑!”路過學校東操場的時候,背後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遠遠的在叫唐不惑的名字,是一個特別清爽的女聲。

讀了兩年書交到的為數不多的稱得上女性朋友的數來數去也只有趙思琪一個,但是這個聲音很明顯不是她,趙思琪的聲音相比起來要更少女一些吧。唐不惑在心裏偷偷比較了一下,轉過頭去看清了聲音的來源:是去年冬天在辦公樓門口叫住自己的美女。

“我好像並不認識你吧?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唐不惑疑惑地看着眼前這個身材玲瓏有致樣貌出眾的美女,有點想不通對方來找自己的理由。而且無緣無故在剛下課人流密集的地方被這麼一位大美女叫住,已經有不少路過的八卦學生頻頻轉頭看向他們。

“你下午有空嗎?”

一上來就是這麼勁爆的問題嗎?唐不惑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了。

圍觀的學生聽了這句話以後全都興奮了起來,大概他們是以為這又是什麼被美女圍堵然後被告白的場面吧,唐不惑光是用眼的餘光偷瞄到右前方那兩個女學生臉上的表情就可以把她們的心思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這位美女,拜託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像你這樣一上來就問我下午有沒有空的,我會很困惑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剛才有點失言了,花澤蘭故作鎮靜地理了理額前的劉海,然後強行扯開了話題:“我叫花澤蘭,是隔壁清輝藝術大學的老師。”說著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啊啊,原來是老師啊!”

“是隔壁音樂大學的老師啊,長得真漂亮啊。不知道找這個哥們兒幹什麼。”

“切,原來不是被美女圍堵然後柔情蜜意地表白啊。”剛剛還笑得跟花一樣的那兩個女生聽說了眼前這個美女的身份后還蠻遺憾的。

唐不惑聽說了對方的身份之後,眉頭微微向上翹了一下,掏出手機來確認了一下自己的今天的課表,“我今天下午沒有課。”

“好,那我下午三點在你們學校對面的那家那裏等你,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談談。”花澤蘭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支女士香煙叼到嘴裏,“請問我可以抽支煙嗎?”得到唐不惑的首肯之後熟練地點火,吸了一口,看上去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學校對面的?這個地方唐不惑簡直太熟悉了,所以他也更好奇隔壁學校的老師找自己到底是什麼事情,於是毫不猶豫就答應了花澤蘭的邀請。說起來自己讀了兩年大學了這還是第一次被異性邀請到這種地方,但是邀約的對象居然是其他學校的老師,雖然也是一個大美女,不過說起來還真是有點奇怪。

兩人約定好下午見面的時間地點之後就在這裏分開了,由於心裏一直想着這件事情所以唐不惑的中午飯吃起來並沒有想像中香,即使今天的紅燒牛肉做的酥而不爛,對於想事情的唐不惑來說根本吃不出來好壞。

備受煎熬中時間終於越過了兩點四十,即使從學校到只要走不到八分鐘時間,唐不惑還是迫不及待地出門了,到了約定地點的時候才剛到兩點五十分。

“哎呀,沒想到你還蠻守時的。”花澤蘭是三點整來到這裏的,看到似乎早就在等着自己的唐不惑有點驚訝,“看你的樣子已經等很久了吧。”

“對於你說的要談的事情略微有一些在意,所以來的早了一點,不過並沒有等太久的時間。”即使這十分鐘等待漫長的就像十個小時一樣,唐不惑還是故作輕鬆地說到。

“走吧,我來之前就已經跟前台約好了,我請你去唱一個小時的歌,然後再告訴你今天叫你出來的原因。”花澤蘭說著,先一步從樓梯上走了下去,唐不惑滿腹疑惑緊隨其後。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兩個人確實有在很認真地唱歌,但是其中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唐不惑在唱,花澤蘭坐在旁邊聽,一邊聽一邊點頭。

花澤蘭在唱歌的時候,唐不惑也有在認真聽,輪到她之後唱的第一首歌就是去年爆火的《折腰》。聲音非常好聽,清爽的女聲聽起來讓人如沐春風,歌裏面那些高難度片段的處理上也很老道,完全挑不出破綻來,而且與原唱中主要表現陶淵明的無奈感不同,她口中唱出來的陶淵明似乎非常洒脫,聽了花澤蘭的《折腰》,唐不惑似乎理解了陶淵明那句“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含義。明明看上去年輕漂亮很接地氣的花澤蘭竟然驚人地唱出了一種老成而且超凡脫俗的味道。

高手,唐不惑就眼前這個美女老師給出了極高的評價。她的身份應該不僅僅是簡單的音樂老師而已。

之後的幾首歌也是同樣的水平,讓唐不惑開始有點疑惑花澤蘭在清輝音樂學院的職位到底是什麼。

最後唐不惑也嘗試唱了一下這首《折腰》,雖然不算太壞,但是跟花澤蘭之前的表現比起來還是遜色很多。結束了歌詞的最後一句,唐不惑有點沮喪地陷在鬆軟的沙發里,思索着自己和花澤蘭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其實你對於這首《折腰》的節奏把控完全沒有任何問題,每一個音高都掐的恰到好處,而且不知道以前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有一副連我都有點妒忌的好嗓子,先天條件放在我教過的學生中絕對算得上是最好的一個,但是從你的歌聲中我可以很確認地聽出來你從來都沒有經受過任何專業的訓練,所以就任憑你自己發展的話,無疑是對於你自身天賦的一種巨大的浪費。”說完之後花澤蘭藉著房間裏的球燈用她那雙大大的眼睛看着唐不惑的臉,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用上了在我教過的學生中這樣的描述。

“你說的沒錯,以前確實有人說過我自身條件非常的優秀,但是正如你說的,我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關於氣息的運用和唱歌技巧的練習這些一直都是我跟着網絡上的教學視頻自己慢慢摸索的,雖然我也知道進步不大。”

“那你為什麼不試着找一個專業的聲樂老師呢?”

“這……”面對花澤蘭的疑問,唐不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不知道這麼回答。

“不想說嗎?沒事,我現在重新向你介紹一遍我自己,我的名字叫花澤蘭,花木蘭的花,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的澤和蘭,是清輝藝術大學聲樂系的教授和研究生導師。”

雖然有點不太禮貌,但是唐不惑還是掏出手機來試着在搜索框輸入了花澤蘭的名字。百科上的介紹和她剛才說的一致,除此之外,百科上還有花澤蘭的生日,推算之後唐不惑驚訝地發現眼前這個年輕的美女並不只是看上去年輕,她的實際年齡也只有三十一虛歲,而且現在才二月份,距離她十一月的生日還很早,意思是到現在為止,花澤蘭才二十九周歲而已。

這麼年輕的教授?!不過讓唐不惑徹底不鎮定的是花澤蘭的人物關係一欄上寫着:哥哥花澤威,國際知名鋼琴家;父親花清海,國內著名音樂家。對於熱愛音樂的唐不惑來說,這兩個名字都不陌生。

“花澤威是你哥哥?花清海是你父親?”唐不惑壓抑着驚訝的心情,費力地吐出了幾個字。

“沒錯。”花澤蘭看着不安的唐不惑,緩緩點了點頭。“但是我當上教授和研究生導師跟我哥和我老爸並沒有太大的關係。拋開這些不談,我覺得你如果不好好利用你自身優越的條件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情,所以我現在鄭重地問你,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學生,接受我的指導。”花澤蘭的臉上一臉嚴肅,看上去很堅決,這是她從去年冬天第一次遇到唐不惑以後深思熟慮得出的結果。

雖然願或不願只是簡單地點頭或者搖頭的區別,唐不惑還是覺得非常的沉重,微張着嘴巴像一條溺水的魚一樣看着花澤蘭認真的表情。此時的唐不惑只覺得自己彷彿一個在沙漠裏掙扎了許久的人一樣,大腦中一片空白。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之後,唐不惑口乾舌燥地問道:“你說的是認真的嗎?”

“沒錯,你願意嗎?”花澤蘭的眼神堅定不移。

小小的包廂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只有點歌單中的伴奏在不停歇地演奏。花澤蘭看到唐不惑的表現,拿過贈送的已經差不多涼透的茶水給自己倒了一杯邊喝邊等。

時間過了很久很久,在花澤蘭喝光了她給自己倒的第四杯茶之後,原本獃滯地坐在那裏的唐不惑眼神恢復了明亮,然後同樣非常堅決地做出了自己的回應。

“好,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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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放棄了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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