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星空的傳令者

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阿瑞斯放下了手中的抄本。本來就只能對字形的工作，在花體字的加成下難度倍增。瞥了眼牆上指向六點半的掛鐘，留給他們倆的時間並不多了。

在戴安娜看完手上的之後，阿瑞斯把標記好的這本遞了過去。戴安娜飛快地查閱着，偶爾會往回翻看兩頁確認內容。看到她不時地在旁邊的稿紙上記下什麼，阿瑞斯覺得自己的總算也是幫上點忙了。

等到她翻查完，阿瑞斯問道：“這是最後一本了，還有別的需要我幫忙的嗎？”戴安娜交給自己的那三本都已經查閱完，她的手邊也沒有增加新的備選，似乎枯燥的工作就要結束了。

放下筆的戴安娜伸了個懶腰，同樣注意到天色已經不早的她搖了搖頭，回答到：“沒有了，以咱們目前掌握的消息來看能找的基本上都翻看過一遍了。”

將零散的稿紙整理好，大致翻動一遍之後將其收好。隨後她站起身，向門口走去，頭也不回地對阿瑞斯說：“咱們也該離開了，這裏的主人雖然並沒有失禮，但也談不上好客。席面上最讓人開胃的就是主人的禮節，缺少了它，那就會使合席失去了興緻的。”

“聽起來像是你會說的話，畢竟這兒的大廚手藝還沒我好。”阿瑞斯嘴上調侃着，同樣站起身，緊跟在戴安娜身後。畢竟這裏對於戴安娜來說是龍潭虎穴，對於自己那就是十死無生的絕地了。

“那是莎士比亞說的，在《麥克白》裏。”回頭白了阿瑞斯一眼，卻沒有反駁對方，畢竟他的廚藝的確不錯。

推開門，守在門口的女僕向兩人行禮，說：“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嗎？”

“我們已經找到了想要的資料，再加上這個時間也不早了，我們打算就此告辭。不知道帕拉斯先生是否已經回來了，我向向他當面致謝。”戴安娜向對方詢問到。

女僕一邊帶領兩人下樓，一邊回答着戴安娜的問題，她說：“老爺還沒回來，韋斯萊先生去藥草園巡視了，他在臨走前吩咐過如果您打算離開的話，莊園會為您安排馬車的。”

聽到這似曾相識的對話，戴安娜嘴上道着謝，心裏卻有些奇怪。對方不會不清楚自己這兩人是絕對不會留下來過夜的，帕拉斯那個老狐狸躲着自己還沒回來倒是可以理解，這個管家竟然也沒有送行的打算就有些不對勁了。

看着走在前邊的女僕，戴安娜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霾，看樣子回去的路可能沒那麼舒適了。

這位領路女僕在庄園裏的地位看樣子並不低，不過對於貴族還有上流人士的那套，戴安娜並不熟悉。她只是猜測對方可能是女僕長之類的角色，當然，也有可能是帕拉斯的情婦。

離開的過程十分順利，坐上珀爾家提供的馬車，戴安娜和阿瑞斯很快就將拉各斯卡塔村拋在遠處的地平線后。

駕車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車夫，看上去是個普通人，但技術相當不錯，即使是在這並不算平整的土路上，車廂裏邊也沒有多少顛簸的感覺。

隨着遠離村落，那種兩人已經開始熟悉的虛弱感慢慢湧現。再加上車廂輕微的搖晃和清淡好聞的熏香，讓他倆多少有些睏倦。

阿瑞斯打了個哈欠，看着同樣有些昏昏欲睡但是依舊在強撐的戴安娜，說：“今天的收穫怎麼樣？之前有看到你的臉色不是很好，壞消息更多一些？”

“談不上好壞，但是對現在的情況稍微有些幫助，至少解開了檔案館那邊的一個謎題。

”戴安娜沒有說明，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等回去之後再說吧，現在這個狀態並不適合聊天，路還很長。”

“的確，畢竟到家之前，遠足都還沒有結束。”對於戴安娜這種說米浴的行為，阿瑞斯並沒有太過介意。還在人家的車上，小心一點確實沒錯。

“奇怪的句子，是哪裏的俚語嗎?”被虛弱感搞得有些病怏怏的戴安娜不解地問到。

暗道不妙的阿瑞斯正想着如何搪塞對方的時候，就看到戴安娜臉上露出凝重的表情。

“你……聽到笛聲了嗎？”戴安娜遲疑地說到。

阿瑞斯並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警惕地看向看向窗外，前方不遠處有一條岔路——那應該是通向凱蘭特莊園的方向，除此之外四周只有一片荒原。現在的時間早已錯過回鄉的人群，偏僻的道路上只有自己這一輛馬車在行駛。

正在他想要調侃戴安娜是不是累到出現幻覺的時候，一股古怪的感覺湧上阿瑞斯的心頭。他記得這種感覺，戴安娜說過這種感覺意味着自己闖入了別人的法術範圍。

他剛想向戴安娜確認，就看到原本癱靠在座椅上的戴安娜，一邊喊着什麼，一邊猛然起身撞向車門。阿瑞斯愣了一下，才辨認出那突然出現的嘯聲中，戴安娜喊的話是——“跳車！”。

但是已經遲了。

在突如其來的撞擊中，他只來得及看到戴安娜順手摔碎在地上的玻璃瓶中湧出的猩紅霧氣纏上自己的身體，就感覺到了強烈的失重感。四散飛濺的破碎木屑追隨在阿瑞斯身邊，他頭腦中浮現的想法卻是‘戴安娜這傢伙的動作很利落，看樣子身手不錯。’

另一邊的戴安娜雖然先一步打開了車門，但是那種要命的虛弱感帶來的遲鈍，讓她的動作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敏捷。在看到車附近的地面上都籠罩了一層陰影之後，她能做的也只有抱緊自己迎接衝擊了。

“嘭！”

巨大的聲響傳來，戴安娜的身體在空中飛出了六七米。摔落在地上翻滾了四五圈后，身上剛剛聚攏的濃鬱血霧瞬間變得稀薄了不少。

撞擊帶來的眩暈感和那儀式後遺症的虛弱感拖累着她的思維，戴安娜艱難地爬起身想要確認周圍的情況。

原本自己乘坐的馬車已經變成一堆碎木，阿瑞斯被殘骸掩埋，不過看到縫隙中飄溢出來的血霧，那傢伙應該還活着。至於車夫，他的下半身出現在不遠處的路面上，上半身卻不翼而飛。

在令人煩躁的耳鳴中，戴安娜覺察到了怪異的嘶鳴聲。她抬起頭，落日最後的餘暉將天空染上了一層昏暗的紅色。一隻駭人的怪物在她的頭頂十幾米的高度盤旋，那倒霉車夫的上半身就出現在怪物口中，只不過現在已經變成了半具乾屍。

這隻怪物通體漆黑，看上去像是蝙蝠和人類的結合體。如乾屍一般的下半身不時地擺動，調整着它的飛行姿態。自胸腔延伸而出的上肢和脊背之間生有一層分裂成六片的翼膜，看上去就像三對詭異的翅膀一般。修長脖頸的盡頭是一顆細長的蛇一般的頭顱，而脖頸的末端叢生的尖刺一直蔓延到半個後背。

雖然它的顏色有些詭異，暗影一般的表面遮掩了大量的細節，但戴安娜還是認出了這個怪物究竟是什麼。

星駿，這種吵鬧而多動的星界生物是優秀的信使。它們那至今仍然讓數不清的異形生物學家們着迷的尾體，能讓它們在星界的真空中製造出凱姆態。利用這種無人理解的時空狀態，星駿可以輕易的將自身的速度從光速的十分之一增加到四百倍光速，這也是它們名字的來源。

而這種可怕的生物在星球上的速度同樣不低，至少追上這個年代馬力全開的汽車沒有任何問題。

戴安娜的目光放在仍在吸食那半截乾屍的怪物身上，同時戒備着隱藏在周圍的敵人——就算自己運氣再差，也不會被一隻野生的星駿襲擊，更不用說這隻星駿看上去就不正常。

看到那半截屍體從空中摔落，戴安娜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在星駿擾人的嘶鳴聲中，她快速取出幾支試管，把裏邊散發著異味的液體一飲而盡。一併取出的還有那個裝有粘稠液體的木盒，打開蓋子將那團黏液倒入口中之後，星駿的撲咬已經到來。

先前飲下的藥劑讓戴安娜的體溫迅速升高，皮膚上變成青黑色的血管，將加速跳動的心臟泵出的血液送往全身。這些滾燙的血液在驅散了那種要命的虛弱感的同時為她帶來了額外的力量，也讓她的神經反射更加迅速。

眼前撲咬而下的星界生物體型並不算巨大，軀幹部分於成年人大小相近，只是修長的脖頸和延展的雙翼讓它從視覺上放大了許多。

戴安娜大身位地讓開甩來的頭顱之後，身體順勢後仰，避過星駿下肢緊隨其後的抓撓。但星駿雙足落地上身體扭轉，雙翼像兩扇門一樣將戴安娜拍飛。半空中的戴安娜勉強出拳，藉助擊打翅膀帶來的反衝堪堪躲過了再一次咬來的巨口，卻失去了平穩落地的機會。

乾脆地利用慣性，就地翻滾幾圈之後，戴安娜快速起身，看着再次飛起的星駿，臉上露出了陰沉的表情。藥劑的有效時間不可能比這怪物的體力來的持久，自己必須想辦法速戰速決。

再次躲開幾次襲擊之後，天色變得愈發昏沉，這隻星駿漆黑的身體本身就已經難以辨別，在它不斷落下又飛起的過程中揚起的大量沙塵，更加模糊了戴安娜的視線，戰況愈發不利了起來。

終於，戴安娜抓住了機會。利用星駿擺動脖頸鞭打自己的機會，戴安娜快速俯身下潛，趁機闖入身前。星駿扇動翅膀雙足發力，想要飛身離開，但這次的距離已經足夠近了。

從戰鬥開始到現在一直雙唇緊閉的戴安娜猛然鼓起臉頰，她倒入嘴裏的黏液在此刻一口噴出，黏附在這隻怪物乾枯的胸膛上。而她自己則因為避讓不及，被星駿的雙足踹飛。

黑色黏液迅速地在星駿身上擴散，與之接觸的部位先是在極短的時間內腐敗，然後快速恢復。緊接着這些重歸健康的部位彷彿有了自我意識一般不斷地扭動，從它的身上剝離，變成和那些黑色黏液相似的東西。這些新生的物質不斷重複這個過程，很快將這隻星駿吞沒。

今天不知道在地上翻滾了多少圈的戴安娜艱難地爬起來，夾雜着些許碎肉的鮮血從口中吐出。只不過現在的她並不着急，那隻星駿不再會是自己的阻礙，需要提防的是暗處的操控者。

隨着最後一聲嘶鳴消失不見，那隻星界生物已經失去了生命特徵，然後那些已經異化的物質也停止了扭動，很快化作一灘陰影消失不見，只留下最開始戴安娜吐出的那一團，在原地不斷地擺動着延展而出的觸鬚。

對於這一幕戴安娜有所預料，這隻星駿的外表太過奇特，與自己所了解的有不少出入。現在看來，這東西和那些影人一樣，都是一種特殊的技藝造物。

警惕着可能的襲擊者，戴安娜來到了黑色黏液旁邊。通過這團與自己心靈相通的黏液，戴安娜確定了周圍唯一的大型活物是埋在馬車殘骸里的阿瑞斯。

將黏液收回木盒，趁着藥劑的最後時效，戴安娜將阿瑞斯挖了出來。他看上去沒什麼大礙，只是多處擦傷讓他顯得有點狼狽。摸着自己正在緩慢癒合的肋骨，注意到這個傢伙眼皮下亂動的眼睛，戴安娜突然有種氣悶的感覺。

腰肋吃痛的阿瑞斯不敢繼續裝暈，他睜開眼睛看到戴安娜正咬牙切齒的看着自己，尷尬地笑了笑。

藥劑臨近失效，那種要命的虛弱感再度襲來，戴安娜感覺到兩腿發軟。她沒精力收拾這個狡猾的傢伙，用嘶啞的聲音說到：“剛才的戰鬥嚴重透支了我的體力，回去的路就要靠你了。”

阿瑞斯趕緊站起身，他先扶穩戴安娜，接着將她背起。把旁邊摔得有些變形的煤氣燈拾起掛在腰間，開始了艱難地回城之旅。

在漫長的路途中，阿瑞斯嘗試和戴安娜聊天。但是不確定是對方還在生自己的氣，還是單純的狀態太差，沒得到任何回應的阿瑞斯只能默默趕路。

他一開始還保持一定的警惕，只是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肉體凡胎在無月的夜晚只能看清煤燈照亮的小小一塊，與其浪費體力在無用功上，不如專心趕路。

腰間的煤燈隨着步伐不斷地晃動，為路上的旅者帶來黑暗中僅有的光照。雖然同樣被那種虛弱感折磨，但是求生欲還是給阿瑞斯帶來了不少的力量，至少讓他背着戴安娜撐過了最難受的一段路程。

‘感謝戴安娜小隻的身材，要是換成拉斐爾，可能兩個人就只能等死了。’枯燥的趕路讓阿瑞斯的思緒不斷發散。

他保持着胡思亂想，不願回憶起剛剛的戰鬥。在最開始的刺激過後，那種彷彿從神話故事中走出來的怪異生物，帶給他的就只有恐懼。而戴安娜殺掉那個怪物的手段同樣詭譎，這讓他對神秘學者們的世界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只是有一點讓他感到奇怪，自己在看到那怪異生物和戴安娜吐出的詭異物質的時候，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開朗感一閃而過，他似乎明白了一些自己並不清楚的事情。這種強烈的違和感折磨着他的思維，讓他變得有些煩躁，甚至有些瘋狂。

冷風吹打着阿瑞斯的臉頰，將他從混亂中清醒過來。在這一瞬間，他明白了一件事。那些旅者前輩們想必也是和自己剛才一樣，由於那種磨人的違和感而陷入了瘋狂。只是自己並不清楚，這是旅者們特有的待遇，還是神秘學者們同樣會遭遇的‘酷刑’。

隨着虛弱感緩緩恢復，阿瑞斯的心情再次緊繃。快要靠近那處廢棄墓園了，沒記錯的話，那裏還有一些妖魔鬼怪沒有被清理，希望它們能謹記自己的‘刷新點’，不要到處亂跑。

快步從那片樹林對面跑過，阿瑞斯回頭看了眼趴在自己背上強撐着沒有睡着的戴安娜。得到一個白眼的安慰之後，他稍微鬆了一口氣。就在他想說些什麼調侃一下戴安娜的時候，一陣沉悶的轟隆聲在身後不遠地地方響起，正式那座墓園。

還沒等阿瑞斯猶豫要不要膽大妄為地湊個熱鬧的時候，一種無來源的恐懼在他的心中升起。這毫無由頭的感覺讓他慌亂無比，就像是有什麼未知的天敵在身後追趕一樣，阿瑞斯瘋狂甩動雙腿，飛快地奔向前方。

等理智再次回歸的時候，斯普林菲爾德的街道已經近在眼前了。大口喘息着的阿瑞斯感覺自己的肺在燃燒，再也堅持不住地他雙腿一軟摔倒在地。

已經恢復過來的戴安娜從他背上跳下來，有些不穩地落在地上。瞥了眼躺在地上的阿瑞斯看向自己的眼神，明白他想問什麼，說道：“雖然沒有看到，但是那東西應該是‘生靈死敵’偽神義骸。一種由高位污染扭曲的血肉聚合而成的強大邪物，通過不斷吞噬具有魔力的物質來成長，往往需要資深水準的傢伙才能應付。

應該是這裏的某位發現了那東西的存在，正在打掃衛生。從對方毫不顧忌其他神秘學者這一點來看，動手的大概率是教會的人，只是不清楚是從紐約克來的援軍還是原本就在這裏的那位神父。”

“趕緊回去吧，我可不想碰到教會的清掃者。”遙望了一眼墓園的方向，知道今晚不會太平靜的戴安娜，踢了已經喘勻氣的阿瑞斯一腳，然後走進了斯普林菲爾德。

同樣沒有安全感的阿瑞斯手忙腳亂的爬起身，一瘸一拐地跟上了戴安娜，相較於黑暗的荒野，斯普林菲爾德並不明亮的街道更讓人感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