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深淵之戰
掌柜的臉色難看得像個茄子,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兩位可知道今日比試只算羊肉的重量,吃其他的可不算。”
兩個吃貨一起點頭,然後繼續要上菜。擂台下一片起鬨聲,掌柜的無奈,招呼人給他們又上了一堆東西。
對着一大桌吃的,兩個年輕人彷彿重新注入了活力,只見那藍衫書生終於扔開了筷子,一隻手抓起一塊卷餅,另一隻手抓了幾片羊肉鋪上去,接着又層層疊疊鋪了好幾層。一邊疊一邊嘴裏還念念有詞:“隱書白切羊肉,原味醇厚,但久吃為膩。若以麵食類相輔,着以醬料搭配,則有去油解膩之效,若是再加小蔥兩棵,則另外倍增口感。”
書生說著又包了兩棵小蔥進去,抓起兩端蘸了一下醬料,一口吞了下去,滿足地大嚼大咽起來,斯文的樣子早已不復存在。
影飄飄也不再顧及淑女的形象,直接下手撕扯,將羊肉和卷餅都撕成一片兒一片兒的,全部泡在牛雜湯里,嘴裏也是喋喋不休地解釋道:“牛雜湯配羊肉和卷餅,汁濃肉香餅軟糯,除了解膩外還有暖胃潤口之效,餅必須手撕切忌刀切,撕出來的餅邊有奇妙的口感,另外關鍵是要再撒上半分胡椒,則堪稱絕配。”
說罷一口氣喝了一大碗下去,抹了一下嘴又去吃別的,那樣子簡直像餓了幾百年的災民。
台下人看得鴉雀無聲,這兩個怪物卻邊吃邊聊起天來。
“姑娘,這吃法可有名頭?”藍衫書生問道。
影飄飄自豪地回答:“當然有,這叫‘二仙下海’!”
藍衫書生點點頭道:“好招,我也試試。”說著竟也學着把羊肉和卷餅撕碎了泡進湯里。
此時影飄飄也在卷餅上鋪着羊肉,問道:“你這招又叫什麼?”
“重巒疊嶂!”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里,兩個人分別展示了十幾種花樣的吃法,什麼“九龍戲珠”、“飛流千尺”、“抱佛童子”、“老樹盤根”等等,看得眾人眼花繚亂,我也忍不住感嘆原來吃個東西還能玩出這麼多花樣,我這個徒弟平時究竟是有多無聊。
可就是這樣無聊的吃法,卻重新勾起了圍觀眾人對羊肉的食慾,看着他們在上面大嚼大咽,周圍不斷有人咽口水。之前擂台上那種艱難吞咽的痛苦氣氛轉眼便被這二人打破了。
就在這半個時辰里,擂台上的情景風雲突變,影飄飄和那藍衫書生雖然一直變着法地亂吃,但羊肉消耗迅速,轉眼各自都累計了70多個空盤,更令人咋舌的是他們還分別吃下了20多盤卷餅、兩大鍋牛雜湯和各式小菜若干,竟是遠遠超過了之前一個時辰里的數量。
而那黃眉壯漢的情勢也急轉直下,自從改上了真羊肉,他的動作就慢了很多,只過了兩盤就吃不動了,他的成績停留在了87盤。
離擂台結束還有大概一個時辰,照這個速度影飄飄和藍衫書生很快便能追上了。那掌柜的在一旁急得乾瞪眼,不停地吩咐着夥計,結果端上來的羊肉好像一盤比一盤多,卷餅和湯菜的份量也越來越大。
但是一切就是這麼不可思議,兩個瘦弱的年輕人仍在不停地大吃大喝,彷彿他們的胃是一個遙不見底的深淵。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他們吃下去的東西約莫有五六十斤了,可是腹部竟然一點膨脹的痕迹都沒有,簡直像變戲法一般。
但擂台上下幾千隻眼睛看的分明,那些食物全部清清楚楚地都從口中吃下去,毫無作弊的可能,連我都找不到任何偷梁換柱的跡象。
深淵之口,世間罕有!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現場的氣氛已經完全變了樣。那黃眉壯漢死活再也吃不下去了,只能癱在座位上直瞪眼。台下掌柜的臉上滿是絕望,夥計們端上來的東西也不再暗加份量,因為早已毫無意義。影飄飄和藍衫書生已經都吃下了120盤羊肉,其他雜食不計其數,而且他們倆還絲毫都沒有飽脹的跡象,仍是奮力大快朵頤。
我也看得目瞪口呆,雖然對影飄飄的食量有所了解,但着實想不到平時那些與今日比起來,原來是如此小兒科。
此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幽幽的感嘆:“他倆真是怪物!”
是那一身紅衣的姑娘,這會兒她眼中的傲氣已不在,只是略顯憂慮地看着台上。
我接上話嘆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今日在下也是大開眼界。”
紅衣姑娘轉過頭問我:“那不是你妹妹嗎?”
我苦笑道:“若她平時都是這個吃法,我早就不敢認了。”
紅衣姑娘問:“你這做哥哥的一點都不擔心?”
我問:“擔心什麼?”
紅衣姑娘道:“擔心她撐壞啊。”
我反問:“你看他們倆的表情,像是撐着了嗎?”
紅衣姑娘沉默了。台上的兩個人雖然吃得滿頭大汗,但臉上卻是興奮異常,眼神放光,不僅僅是因為美食在口,更像是因為人生中第一次遇到了對手。
吃到第130盤時,兩個人仍然是並駕齊驅,不分勝負。那藍衫書生忽然停下來,向影飄飄一抱拳,道:“姑娘,小生今日非勝不可,得罪了。”
接着,他又大喝一聲:“其他的都免了,快快端羊肉上來!”
說罷,他一擼袖子,把其他食物都往旁邊一擺,只餘下羊肉在面前,狼吞虎咽起來,竟是比剛才更快了。
影飄飄自然也不肯示弱,同樣不再碰別的東西,專心對付起羊肉來。
這是兩個深淵之口最後的決戰了,兩個夥計被催促着手忙腳亂地端上來一盤盤的羊肉,竟是趕不上他們吃的速度,兩人吃完面前的羊肉就馬上拍着桌子叫嚷,一副死拼到底的架勢。
這時,人群中忽然冒出一個高大的人影,湊近了擂台。我定睛一看,卻是那個之前鬧事被趕走的丈高巨人。
見他去而復返,擂台上馬上又躥出兩個黑衣的武師,威風凜凜地擋住去路。可那丈高巨人卻也不再上前,只是站在台下,大聲喊了一句:“兩位食神,他們的羊肉快用完了!”
我心裏電光一閃,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身邊的紅衣姑娘卻疑惑問道:“羊肉用完了怎麼辦?”
我笑道:“若真是如此,那不就沒有勝負嗎?”
紅衣姑娘又問:“那擂台該怎麼辦?”
我解釋道:“既然沒有勝者,也就沒有敗者,店家就不應該向之前退出的人收羊肉錢了。”
紅衣姑娘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巨人應該是要盼着他們吃完羊肉了。”
此時,人群中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好多面色難看的壯漢,仔細一看卻都是之前在台上敗陣的人。他們不約而同地圍在台下,期盼着台上的奇迹發生。
看着這群可憐之人,我也忍不住希望看到不分勝負的局面,想必圍觀之人多半也是這個想法。
這時那紅衣姑娘忽然又問道:“若是不分勝負,那我們的賭局怎麼辦?”
我答道:“不分勝負便是死局,莊家只要退還所有下注金便可。”
誰知這小姑娘一下子來了脾氣,大聲說道:“那怎麼行?本姑娘壓的人還在台上呢,憑什麼不算贏?”
我故意跟着說:“本大爺壓的人也在台上呢,憑什麼不算贏?”
之前那個開賭盤的花布袍中年男子趕緊湊了上來,點頭哈腰地跟跟我們說道:“兩位大爺姑娘,這賭場也有咱賭場的規矩,幾千年傳下來都是一樣一樣的。若是這擂台分不出勝負,那按照規矩咱一定退還您二位所有本金,一分不少。”
紅衣姑娘道:“哼,本姑娘偏要他們分出勝負,羊肉吃完了又如何,叫店家去別處買來便是。”
花布袍中年男子賠笑道:“姑娘您這真是強人所難了,誰不知‘隱書羊肉’都是獨門秘制,從切配到腌制再到蒸煮,總共六十多道工序,至少兩天才做得出來。現在就算買得到羊肉,又怎麼可能馬上端上來啊?”
紅衣姑娘略一遲疑,馬上說道:“那就等到羊肉吃完時看誰吃得多便是。”
花布袍男子“嘿嘿”一笑,說道:“那可也不成,擂台規則早就說明了是一整天的比賽,不到日落時分就匆忙定勝負,豈不對打擂人有所不公?”
紅衣姑娘道:“哼,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們就是想賴賬!”
花布袍男子臉色忽然一變,語氣也重了起來:“這位姑娘,說話可得小心點,咱們‘錦繡賭坊’的可是好多年的金字招牌,從來都是按規矩辦事,你讓在場的鄉親們說說,今天是不是應該退還定金啊?”
周圍馬上一片響應喝彩之聲,想來也是應該,在場的賭客們,除了我和那紅衣姑娘,還有誰會壓這麼冷門的兩人呢?
紅衣姑娘“哼”了一聲,一下子也找不到什麼可反駁的話了。這時我站出來大聲說道:“賭約作罷就算了,可這擂台若是分不出勝負,那今日的羊肉錢該算誰的?”
那丈高巨人帶頭喊道:“這百年老店的羊肉竟然不夠用,責任當然是店家的了,應該全部免單,鄉親們說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人群議論紛紛,特別是那些敗下陣的人更是趁機起鬨。
就在這時,擂台上忽然一陣騷亂,眾人看去,竟是影飄飄和那書生為了一盤羊肉爭搶了起來。只見那書生雖然看起來文文弱弱,但爭搶時竟顯得力氣很大,一把就抓過了盤子,影飄飄卻是仗着身手敏捷,快步閃上去,揮手一拂,竟是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使出了俠盜特有的偷技“隻手遮天”,將羊肉偷了回來。
我驚出一身冷汗,這丫頭還真是毫無禁忌,在場若是有稍懂武功的人,就能輕易看出她的身份。但她卻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抓起剛到手的羊肉就往嘴裏塞。
那書生乾脆丟開盤子也去搶着吃起來,兩個人搶成一團,何其壯觀。就在這時,那個掌柜模樣的人終於登上擂台,好聲好氣地分開了兩人,然後轉向台下,朗聲說道:“各位鄉親,在下是這家‘大隱於市’的掌柜錢二,今日非常對不住,剛才這一盤已經是我店最後一盤羊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