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影絕配
?這個白天穿夜行衣不帶面罩直衝進捕快陷阱想來拯救一個風俠的傻瓜竟然是“影”級的俠盜!我頓時對俠盜盟的等級評定體系萌生了巨大的不信任感。()
“你……你怎麼……”我又驚又怒,一時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誰知這丫頭厚着臉皮說:“你很感動啊?不要客氣,一會本姑娘救你出去后請我吃飯哦。”
我剛想怒斥她幾句,可形勢已經危急了,周圍的捕快們經過了最初的意外后已經平復了,長兵陣壓了上來。事到如今不可再保留實力了,否則身邊的女俠可能會有危險。我一股豪氣湧上心頭,心想終於有了在後學晚輩面前賣弄的機會了,於是翻身下馬,運起真氣,只一個眨眼便沖入敵陣中,手上淬毒風刺一閃而過,這一群五個捕快已經全部中招,他們動作慢得在我看來幾乎靜止,只有一人實力稍強點,被攻擊時抬起手想要防禦,但手只動了兩寸,我已經掠過他的身後,一擊制敵。
“狂氣!”東南方的草叢中傳來一聲驚呼,是那個剛才指揮眾人的聲音,此時已經明顯聽得出畏懼和緊張,“大家快撤,此人是高階風賊!”
周遭一片騷動,轉眼剩下埋伏的十來個捕快作鳥獸散,但我仔細感覺了一下,還有兩個人留了下來。
這時,那個名叫影飄飄的小姑娘從旁邊探頭探腦地挪過來,臉上也是寫着一臉驚訝,問道:“原來你這麼厲害啊?我這次來總舵是找師傅的哦,要不幹脆就你吧?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哭笑不得地回答道:“你能不能別在條子面前把我們的秘密活動都說出來啊?”
“啊?這裏還有捕快?”影飄飄像是嚇了一跳,四處張望着。
我轉過身面向一處草叢中,朗聲喊道:“兩位出來吧,我與諸位無冤無仇,這幾位躺着的兄弟你們帶走便是,我絕不為難。”
剛才中了我風刺上的麻軟散睡倒在地的捕快足有九個人,半個時辰才會醒來,這兩名實力較強的人留下來多半也是為了同伴。
果然話音剛落,兩個捕頭打扮的人從隱藏的草叢中跳出來,向這邊走來,其中一個走在前面的,人高馬大,相貌堂堂,一臉精幹的樣子,看起來就是這伙游狼的狼頭了;另一個人個頭稍矮一些,長着一張國字臉,看起來忠厚老實,只是此時臉上卻是陰晴不定,似乎有什麼心事,我看着此人,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很是面熟。
這時為首那人向我一抱拳,開頭道:“在下白宛州臨江縣捕頭周蒼寧,今日技不如人,承蒙少俠仁義不傷我兄弟,周某欠你一個人情。但你我終究黑白有別,下次如果在下武藝有精進,還想再跟少俠切磋一二。”
這一段話說得不卑不亢,果然是能統領一支游狼的厲害角色。我也象徵性地沖他一抱拳,懶得多做口舌之爭,轉身就去牽馬走人。影飄飄始終躲在我身後,還是對捕快有所畏懼。而那個面熟的國字臉捕頭一直一聲不吭,很不開心地瞪着我們,看來是個不懂變通的直性之人。我們牽到馬,剛準備返回官道上繼續趕路時,又被周蒼寧叫住了:“少俠且慢,這前面官道上還有另外兩批游狼兄弟埋伏,兩位若繼續前行恐怕要頗費周折。”
我心念一動,前面已經快到柳滬城了,再設兩批埋伏就要設到城牆腳下了,哪裏的游狼這麼大膽居然敢在離俠盜盟總舵這麼近的地方設埋伏?還是說這其中有詐?想到這裏,我就故意問道:“不知周捕頭有何高見?”
“在下認識一條小路,可以繞過前面官道上的游狼,兩位不妨跟我從這條小路進城,雖然繞遠了一些,但總歸安全許多。”
果然露出馬腳了,柳滬城我已不知出入過多少遍,從未聽說過這附近還有小路,他騙我繞路,恐怕是另有埋伏。我正要開口回絕,旁邊的影飄飄突然又冒了出來,似乎很開心地回答道:“太好啦,看不出來捕頭大哥你真是個好人啊!”
我一臉黑線地瞪了她一眼,誰知她完全沒有察覺地繼續對我說:“風大哥,你看我運氣是不是很好啊?遇到這麼好心的捕快誒,咱們快去走小路進城吧,我還要拜你為師呢!”
“喂,誰是你風大哥,我好像還不認識你吧?”
“我是影飄飄啊,你記性怎麼這麼差啊?你要看看我的‘俠鐵’嗎?”說著就從身上摸出了一塊玄青色的牌子。()
我趕緊讓她收起來,天知道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不要命地在捕頭面前把俠鐵拿出來的白痴。自從兩百年前俠盜盟建立,俠鐵就一直是所有俠盜最珍視的身份象徵,一生只會頒發一次,絕不補發。俠盜退出江湖後會把俠鐵退還給俠盜盟銷毀。所以任何一枚俠鐵都是天下獨一無二的。遺失俠鐵是俠盜最大的恥辱,如果不能奪回,便再也無法以俠自稱,大多只能灰頭土臉地回老家種地,所以每個俠盜都會以生命保護自己的俠鐵,除了一兩個喜歡炫耀的高級風俠,我還真沒見過誰會輕而易舉地把俠鐵顯露出來,直到影飄飄的出現。
那邊兩個捕頭一時也顯得有些尷尬,影飄飄公然要拿出俠鐵,分明沒有把他倆放在眼裏。我看了一眼周蒼寧,忽然覺得他的表情有些詭異,好像不僅僅是尷尬,還有一絲憂慮。難道是害怕我們不上當嗎?
不對!傻瓜才會上這種當啊!我已經被認出是風俠,而一個“鎖”級的捕快怎麼可能會想要用這種低劣的伎倆騙到我?難道另有陰謀,他們算定了我不會上當,而是會繼續回到官道上,所以才故意用一個很容易拆穿的謊言來迷惑我嗎?這麼說官道上真的還有埋伏?
也不對!我意識到問題有些異樣,頭腦在飛快地思考。後面官道的距離已經不可能再安排這種規模的埋伏了,這麼說剩下的埋伏就在這裏,他們是希望我回到官道上放鬆之時再施偷襲。而膽敢繼續襲擊風俠,他們肯定對後面的埋伏有足夠的自信,難道還有“滅”級的神捕隱藏在附近?一想到“滅”級神捕的恐怖,我的手心開始冒出冷汗。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索性決定兵行險招,於是開口道:“既然兩位捕頭有意相助,那麼就請前面帶路吧。”
周蒼寧的臉上閃過一絲焦慮,馬上印證了我的想法,他果然還是希望我不要相信他們,返回官道上去,這麼看來我剛才真的是差點上當了,如果不是旁邊有個傻乎乎的丫頭,我也不會注意到這個陷阱,今天還真是運氣不錯啊。
周蒼寧明顯面露難色,不知該帶我去哪,眼看詭計就要敗露,空氣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我的神經馬上緊張起來。
“噔!”
一個撥弦聲!難道又是之前那個莫名的神音嗎?那不是幻覺嗎?我豎起耳朵,只聽得一連串音符響起,“噔噔噔噔”之聲不絕於耳。這是古箏的聲音。但是好像跟之前的神音相去甚遠。
眼前的兩個捕頭一聽到這個聲音,馬上拔出了兵刃。周蒼寧手持一把異形短刀,寒光閃閃,另一個人則從草叢中架出一柄長槍,挽了個槍花擺好架勢。
“咦,怎麼啦怎麼啦?”影飄飄嚇了一跳,明顯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我只好沖她大喝一聲:“小心,還有埋伏!”
話音未落,一股寒氣已經逼近後背。
我打了個冷顫,這是狂氣!
能夠運出這種程度的狂氣,是“滅”級神捕無疑了。我趕忙也運起真氣,轉身對敵。
只見一個黑影從官道上直衝過來,宛如黑蛇一般在草叢中穿行,速度不輸我的雞蛋。而古箏的“噔噔”聲一直響徹四周,不知是何用意。
以寡敵眾,情勢不容樂觀,在被他們包圍前逃跑是最好的選擇,我翻身上馬,沖影飄飄大喊一聲“快跑”,沒想到她上馬比我還快,看來這傢伙逃命倒是一流的。我轉過頭看準一個方向便沖了過去。可雞蛋剛奔出一丈遠,我就發現這個神一樣的女俠竟然沒有跟上來,她向反方向跑去了!
她到底有沒有常識?這種情況下往柳滬城多移動一步就多一分安全,她怎麼會往反方向跑?未等我開口大罵,前方突然升起一片綠影,異變突生。我被迫勒住馬韁停下來。
居然是天網牆,這種繩索編成的大網高約兩丈,使用時耗時耗力,佈置也極其繁瑣,但一旦連成規模,則可以輕易將俠盜困住,像城牆一樣圍出一個大大的死坑,足以讓快馬無用武之地。
我環顧四周,這個天網牆居然有幾十步長,圍住了上百見方的範圍,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死坑,將我和那個逼近的黑影以及另外兩個捕頭圍在其中。這個天網牆的尺寸幾乎接近當年十七州神捕圍捕副盟主“風眼”的陣勢了,這群游狼真是下了血本啊。
然而更加讓我無語的是,由於跟我跑了相反方向,影飄飄竟然剛好沒有被天網牆困住,這個運氣奇好的丫頭似乎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一騎絕塵地逃離了險境。
這樣也好,我也能專心對敵了。空氣中還回蕩着古箏的聲音,那黑影也已經伴着“噔噔”的聲音衝到近前,一陣寒光閃過,我翻身下馬,險險躲過第一招。剛穩住身形,一條長鞭迎面劈來,夾雜烈風撲面,我仗着狂氣硬是橫向躍出,長鞭擦過衣角,隨後這鞭子竟像是活物一般,一扭身形再次沖向我的面門。
這就是傳說中的“金蛇三舞”!飛濂城“夏侯雙傑”的成名絕技,百聞不如一見,一見險上西天!
我只得狼狽地向後仰身躲閃,鞭子末端堪堪劃過面門,差點把我的面罩掀下來。但好在早有防備,還是躲過這致命一擊。
不能一直這樣處於劣勢,我躲閃之餘右手蓄起狂氣,手腕一抖,一枚風刺射出,這一鏢時機、準頭和力度都很完美,射出之後我自己都忍不住得意一番。
果然黑影身形一滯,勉強甩動鞭子將風刺擋下,但攻勢已停,我也得以退出兩步,緩了口氣。但是等對方站定,我看清楚他的面容后,又忍不住再次倒吸一口冷氣。
這個人竟然是之前在官道上被我射中倒地的四個捕快之一!他故意佯裝實力不濟,中招倒地,原來全都是精心計劃的。如果剛才我中了周蒼寧的計回到官道上,勢必會經過他的身邊。到時我再怎麼小心提防也不可能會想到中了麻軟散躺在地上的人會突然暴起發難。再加上距離太近,絕對會凶多吉少。
想到這裏,我開始覺得事情有些蹊蹺,這群游狼準備得如此精細,實力又過於強勁,完全不像臨時拼湊的隊伍,反而更像是有目標而來。還是搞清楚比較好。
我全身戒備着,開口問道:“閣下可是湖東飛濂城的夏侯捕頭?”
果然那人臉色一緊,定是被我說中了來歷。不過他倒是很快恢復了鎮定,答道:“不錯,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飛濂城總捕頭夏侯武,天澤十二年御封‘滅雲蛇’。大膽賊人還不將名畫完璧歸趙?”
我一聽馬上明白了,這群游狼是衝著我剛到手的名畫《孟娜夫人的微笑》來的。這幅畫是從錦繡錢莊莊主家中偷來的,他們應該都是受雇於失主,一路追蹤我而來。
傳說中的名畫果然是燙手的山芋啊,要趕快扔給總舵去,我心裏暗暗想着。此時,另外兩個捕頭也圍了上來。要同時面對三個好手,危險不言而喻,而且江湖傳聞,夏侯氏兄弟二人向來聯手上陣對敵,眼前只看到一個夏侯武,另一個還一定藏在暗處伺機偷襲,情況還真是大大的不妙啊。
但還是要硬着頭皮上,夏侯武沒準備跟我多廢話,舞着鞭子又攻上來了。我手握風刺,邊躲邊退。周蒼寧在側方時不時揮出一刀騷擾,最後那個有點面熟的捕頭倒是手持長槍沒有動,不知打的什麼算盤。
開始我還能夠應付,但過了十幾招,漸漸有些力不從心,而且我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古箏的聲音一直沒有停過!
一開始被我忽略的聲音,此時越響越急,曲調也越來越烈,更可怕的是隨着曲調的變化,夏侯武的長鞭竟然也越攻越快,時而上下翻飛,時而迂迴側進,簡直就像是和着古箏曲起舞一樣!
原來這就是“夏侯雙傑”配合的真面目了,兄弟二人一個躲在暗處彈奏古箏,以琴曲指揮另一人舞鞭攻擊,二人的真氣甚至還藉助琴曲有共鳴加強的趨勢。身處其中的我越來越感到壓力,在長鞭縫隙中險象環生,眼看要頂不住了。
看來只能使出“空痕手”了,我一咬牙,正準備運起獨門真氣,夏侯武的鞭子突然停了下來。我一怔,雖然壓力大減,但絲毫不敢放鬆警惕,同時也馬上發現了變故的原因。
古箏的聲音停了!
不管什麼狀況,這個機會不能放過。我使出全力,接連打出十二枚風刺,將夏侯武逼退丈許,然後轉身沖向周蒼寧,手上一晃騙他短刀揮出,同時一腳踢中他的肚子,將他踹出十幾步遠,這一腳我完全沒有留力,他一定受了內傷。先解決掉一個。
形勢急轉而下,我轉而去攻夏侯武,幾招過後,他看勢頭不對,急急大聲喊道:“二弟!”
彷彿是為了回答他,天網牆之外的遠處跑近了一人一馬。只見那馬全身紅色,騎手一身夜行衣,長發披肩,面容姣好,雖稱不上絕色,但五官搭配起來又讓人看着很舒服,尤其一雙大眼睛顯得十分水靈,她看到這邊天網牆所圍出的死坑后驚呼出一句話:“天啊!你們從哪進去的啊?”
來人正是影飄飄!
夏侯武見勢不妙,突然退出幾十步,揚鞭抽中一處草叢,應該是觸發了機關,天網牆應聲落下,只見他卷身躍起,竟然是直奔影飄飄而去。
糟了,就算沒有古箏曲調相和,以這女俠的身手應該很難躲過夏侯武的鞭子,我急急追上去,但眼看着對方甩鞭出手,卻是趕不上了。
危急之時,影飄飄又是一聲驚叫:“媽呀!”只見她以一個可笑的動作伸手防禦。與其說是防禦,不如說就是害怕地捂住臉。但是鞭子甚至比她捂臉的動作都要快,眼看就要正中面門。
這時她的馬竟然奇迹般地一抖,似乎是前蹄踩到什麼東西滑了一下,整個馬身一矮,帶着她就從長鞭下方鑽過去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這都可以啊?
夏侯武也沒想到這一擊竟然沒中,見我也逼近了,只好又退開幾步站定,然後衝著影飄飄大喊道:“女賊,你把我二弟怎麼了?”
沒等影飄飄回答,遠處傳來一個聲音:“大哥,古箏已廢了!”
所有人都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個看起來很瘦弱的男子從遠處草叢中現身,夏侯武一見此人馬上奔了過去。
我也跑到影飄飄面前,問道:“你沒事吧?剛才怎麼回事?”
“我跑出好遠才發現你沒跟上來,所以又回來救你啊!”
“那古箏是你弄廢的?”
“啊,什麼古箏?”影飄飄一臉不解地說,“我回來時差點撞上那個躲在草叢裏的人,霹靂火好像還踩到什麼東西了。”
竟然有這種事,騎着馬瞎跑都能撞見敵人隱藏的琴師,還能正好借馬蹄踏破關鍵的古箏,這女孩上輩子得積多少德才能這麼好運氣啊?
“對了,”影飄飄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一邊下馬一邊說“剛才紅將軍好像又踩到什麼東西了,有沒有受傷啊?”
我一愣:“它不是叫‘霹靂火’嗎?”
“叫什麼無所謂啦,”影飄飄一邊查看馬腿,一邊跟馬說著話,“今天怎麼這麼倒霉啊,連續踩到兩個東西,你還好吧,大火球?”
我已經不再關心馬的名字了,而是好奇地去湊上去看,剛才馬肯定踩到了什麼東西,能夠讓影飄飄躲過夏侯武的一鞭。果然地上有一個玄青色的牌子,我看清楚后驚得下巴都差點掉到地上。
那是一枚俠鐵,上面正印着三個大字:“影,飄,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