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很大
窗外是噼啪的雨聲,擺在茶几上的是剛泡好的茶,杯口冒出絲絲熱氣。
啪嗒
“嘶…呼…”
剛洗完澡,只穿着條大褲衩子的陳夕叼着煙往沙發上一躺。
安逸
他不知道在哪看過的一句話,感覺放在他身上還挺合適的。
三十五歲前的男人是條狗,用繩子栓都栓不住,就想往外竄。過了三十五,就變成了只貓,往哪一窩,攆都攆不走。
已經三十九了的陳夕愜意的眯着眼,這個男人活成了一隻老貓。
窗外的雨聲又大了些,昏暗的室內別提有多好睡。
咔噠
就在陳夕將要睡着的時候,房門傳來轉動門鎖的聲音。
一個背着書包的高挑身影走了進來,她將濕了的傘倚在門邊,彎腰的時候看見了一雙運動鞋,身形頓了頓。再抬起頭時和坐直了身子的陳夕四目相對。
沉默之中,陳夕悄悄把靠枕蓋在身上,卻發現女兒一直盯着的是他的手,急忙訕笑着將煙摁滅在煙灰缸里。
“爸。”清冷的聲音這才響起。
“哎,瀟瀟,瀟瀟你來了啊。”老父親磕磕絆絆的回應道,身為家長該有的威信全無。
“嗯。”陳瀟微微點了點頭,遲疑了下開口道:“爸,你今天不開店嗎?”
“噢,是這樣的,你花嬸老家有點急事兒,她這個人你是知道的,我要是不找個理由騙她店裏歇業幾天,她根本不會回去的。”陳夕一骨碌解釋道。完事兒見女兒點了點頭還鬆了口氣。
嘿,這不對勁啊!到底誰是誰爹啊?!
“咳咳,瀟瀟啊。你今天怎麼過來這邊了啊?”陳夕端起了茶杯,裝腔作勢的吹了吹,試圖重拾起家長的身份。
“我媽鑰匙掉了,我來拿給她送過去。”陳瀟說著走向了自己的小房間。
她抓着門把手的時候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頭歪了下,看向了陳夕。
“爸。”
“嗯?”
“你幫我把鑰匙送給我媽去成不?”
“噗…咳咳…”先前捧着茶杯老神在在的陳夕連連咳嗽着。
陳瀟嘴角微微翹起。
“這…我…”
“待會爺爺要開車過來接我,我還得找點學習資料。鑰匙放桌上了啊,你換身衣服就趕快給她送過去吧。”陳瀟放完鑰匙又轉身進了小房間。
陳夕摸了摸鼻子,轉過頭看向窗外的雨。
離婚也有好幾年了,說起來誰也沒犯啥原則性問題,要說老死不相往來還不至於。再支吾着找借口倒像是小孩子鬧情緒,還會讓瀟瀟看笑話。
就是感覺…彆扭。
陳夕邊胡思亂想着,邊用力吸了口氣,給自己套上了條牛仔褲,磨磨蹭蹭的又悶頭在衣櫃裏翻找着。
差不多過了半小時左右。
哼着歌的陳瀟推開了卧室門,詫異的看着老父親。
“爸…你還沒走?”
“我…快出門了,這不是在等雨小點嗎…”陳夕嘟囔着抓起了桌上的鑰匙。
“你等等。”陳瀟表情古怪的叫住了他。
“干…幹嘛。”陳夕看着女兒神情嚴肅的一步步走過來莫名有些緊張。表情不自然的將臉挪向一邊。
陳瀟用力的將老父親的臉扳了回來。
“你剛刮鬍子了。”陳瀟認真道。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心虛的陳夕拍開了女兒毛毛躁躁的手。
“哦,趕快給她送過去吧。”
“曉得,曉得的。”陳夕連連敷衍着,剛出了門口又扒着門框探頭問道:“對了,瀟瀟啊。那個…你媽現在住哪來着?”
陳瀟只是站在那,面無表情的看着老父親那拙劣的演技。
陳夕訕訕笑了笑,趕緊關好了門。
深秋的這場雨很猛烈,撐開傘的老大叔想了下,還是決定放過自己和自己那輛小電瓶,躲着水窪向小區門口邊的公交車站台走去。
縮着脖子剛點上一根,公交車就停在了面前。
這麼多年了,這玄學還是這麼管用,早有準備的陳夕狠嘬了幾口,順手熄滅在煙簍里。
老大叔從口袋裏摸出兩枚硬幣,看了下無人的車廂,習慣性的貓腰坐上了最後排的窗邊。
靠着椅背獃獃的仰頭看着車頂坐了會兒,陳夕神使鬼差的摸出了手機。
點開了wx,看着頂着‘蔣薇’兩個字的空白對話框猶豫了會兒后又點開了右上角。
心情莫名複雜的陳夕還是點開了她的朋友圈。
只有一張夏天時的照片,幹練的短髮,筆挺的小西服顯得曾經的那個小女人颯颯的。
她並沒有隨時間滄桑,這麼看來的話,初見時的她還只是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與其說是歲月變遷間繞過了她,倒不如老實承認現在的她綻放的正艷。
她在陽光下的笑臉是那樣自信,大方…
老大叔下意識的吸了吸肚子。
莫名又想起臨出門前女兒那意味深長的笑,陳夕急忙在內心裏否認,他出門前那番捯飭絕不是什麼乞求複合的信號,只是不想讓那個女人給小瞧了。
那女人現在就這樣,要是她見到自己一副邋裏邋遢的樣子,絕對會一臉果然如此的神情。
前妻這種生物,情願釋懷的笑着祝福她和另一個人踏向婚姻的墳墓,都不願看見她故作同情的目光,哪怕一眼!絕不能!
陳夕又深吸了口氣,這女人太可怕了,光是想想就道心不穩。
你現在過的很好,我過的也不差,放鬆些就行,和前妻見面這種事表現的越無所謂越不在乎越好。
心裏想着有的沒的,陳夕退開了那個只有一張照片的朋友圈。
點開了小說軟件,昨晚看了半宿的小說現在一點也看不下去,手指動了動又點開了雲空間裏的私密照片。
看着那張嘟着嘴的青澀小臉,有些土氣的齊劉海,還配着“噯涐僦対涐ぬ嚸”這種非主流情話,陳夕充滿惡趣味的笑了笑。
這些黑歷史早讓蔣薇給刪了個一乾二淨,陳夕以前就喜歡用這種照片逗她,每次都能成功讓蔣薇炸毛,尖叫着衝過來搶手機刪除。
看着這些齊劉海少女或吐舌頭,或剪刀手的非主流照片,陳夕笑的可開心。
那是青春,當然,懷念的僅僅只是那年,那年她十八,喜歡過,就夠了。
正悵然的陳夕冷不零丁的翻到了一張照片,瞳孔猛地縮了縮。
光着膀子的黃毛對着鏡子舉起手機,頂着一頭殺馬特貴族髮型,那一臉狂拽酷炫冷的模樣差點讓陳夕心臟驟停。
心有餘悸的陳夕連忙刪了那張辣眼的,非主流這種文化果然只有欣賞別人的才能緬懷青春,要是瞅見自己的恨不能當場逝世,和青少年時期被家長發現瀏覽記錄時有的一拼。
剛巧到站了,下了車的老大叔舉着傘,雨又悄悄大了些。
踩過一塊石磚,濺起的水讓陳夕一陣嫌棄,這女人真摳,明明在外面掙到錢了卻又搬回這個老小區。
走過你我曾經走過的路,聽起來很感傷。可這排不及的污水破壞了這份情調。
神情麻木的陳夕站在單元樓前嘆了口氣。
在想什麼呢?
連着爬了五層樓的陳夕扶着膝蓋喘了口氣,順着冥冥中的那種感覺,打量向樓梯上的那道身影。
那是一個年輕女孩抱着膝蓋坐在台階上,那張青澀的小臉上還掛着水珠,濕透的長發一縷縷低垂,狼狽的模樣明顯淋過這場雨。
她也望向了他,四目相對。
因為那雙眼眸,被深埋在記憶深層里的某段時光開始破土,如潮漲一般沸騰,再也抑制不住的情感不禁質疑起了嚴謹的時間線。
“蔣…蔣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