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唐惟收到神秘來信
做了這麼多年導遊,安笛第一次遇到這種旅行團,真的是第一次。
這種,又是哪一種?
——是一種奇異的氣質。
自從唐惟敞開心扉,開始講述自己和父親這三年來的經歷,這種奇異氣質就開始滋長、瀰漫,越到後來,越發氤氳、濃厚。
什麼氣質呢?
安笛發現很難用直白的話來說個清清楚楚,真的,這是一種氛圍,一種關係,一種……
總之越想越覺得特別、稀罕、神奇,甚至有點讓人起雞皮疙瘩——
你想啊,深圳一千多萬人里,六名互不認識的遊客,臨時拼湊成一個旅行團,加上他這個臨時被拉差的導遊,十二個小時前完全陌生,卻相聚在川西一個小飯館的一個小房間裏,圍坐在一片燈光下,其中一個人因為某種稍縱即逝的因緣,向大家暴露了自己真切的痛,敞開了自己深深的愛,也在無意中織出了一條綰結眾人的微妙紐帶。
一根琴弦撥動了,這一組琴弦也共振起來,
一粒高粱發了酵,它周圍的高粱也微微透出醇厚氣息。
照顧好六位女士分別回到房間,安笛一看錶,快十點。窗外,紅塵滾滾,車鳴人喧,夜宵攤上推杯換盞,十字街口人頭攢動。
這座旅遊城市仍在喧囂,他心裏卻一片澄明寧靜。
躺上床,他有種微微的失重感,就像仍然浸在方才那片情緒深水中,一句句講述像一次次擾動,他也隨之浮沉。
這種奇妙感受,他活到四十,也是第一次體會。
這才開拔第一天呢,照這個樣子下去,接下來一路上,還會有多少奇妙的事發生?
出團第二天7點,生物鐘準時叫醒了安笛。他收好行李,來餐廳等着招呼大家吃早餐。
都江堰在成都平原西北邊緣,此刻天亮不久,街面兩側仍亮着昨晚的夜燈,整座城市剛睜開朦朧睡眼。
但她們今天的行程排得滿,最好儘早出發,昨晚送大家回房間時,安笛就挨個兒提了醒:早上八點退房用餐。
仝歌笑、劉許琳和馮金娟第一批到了餐廳。
氣色很好啊,安笛說,她們也笑語盈盈地打招呼。
孫小妹隨後來了,比昨天初見面時精神了許多。安笛想,真的有誰不想玩不會玩嗎?看看孫小妹,休假出遊才一天,狀態就很不一樣了。
安笛還想着這事,一陣女聲驚嘆爆發出來。
循聲望去,仝歌笑、劉許琳正一左一右,圍在唐惟兩邊,三個人都低頭,盯着唐惟手裏一疊白色的——
是A4打印紙嗎?看上去還有個白信封。
誰給唐惟寫了封信?
但安笛突然想到,這年頭還有誰寫信?
而且,咱們團昨天晚上才到達這兒,這信連夜就追到了唐惟手上嗎?飛鴿傳書啊這速度。
莫非,有人在追求唐惟姑娘?雲中誰寄錦書來?
嗨,越想越離譜了!
可三位姑娘不但連聲驚嘆,語氣誇張,還一直盯着那疊神秘的白紙和信封看,頭也不抬。如此毫不避諱,不像是仰慕者寫來的情書啊。
到底是什麼?
看似穩重的大姐馮金娟也放下粥碗,快步走去圍觀,擋住了安笛盯着那疊神秘物件的視線,最後就連孫小妹也忍不住好奇心,擠了過去。
要不要也去看看?安笛想,可萬一真是人家的情書,他這個中年油膩男擠進去就太煞風景。專心帶好你的旅行團,他對自己說。
司機小周已經早早吃過飯,檢查他的車況去了,現在就剩嚴莉莉一個人沒下來。時間倒也還夠,再等等她。
哎呀——馮金娟嗓門太大,一下子又把安笛耳朵抓住了,五個女人紮成一堆,笑得咯咯咯咯。
“哇,寫得好好。”
“你看完了嗎?”
“沒有,我看了開頭第一頁,就收拾東西下來了。”
“給我看一下。”
“哎呦,別急,一個一個輪着來,挺長的呢。”
“真是,寫了好多,最少有十頁紙。”
“誰寫的?小唐,誰寫的?”
“不知道,門邊地毯上發現的,應該是從門底下塞進來的,沒有留姓名。”
“你沒看到是誰塞進來的嗎……”
這時,嚴莉莉拉着行李箱到了餐廳,直奔五個女人扎堆的地方而去。
“你們在幹什麼呢?”
“哦,莉莉姐你來了,小唐啊,收到了一封情書——”
“切,亂講,哪裏是情書,明明是,是一封信,也不對,是……哎呀,我也不知道像什麼,總之不是信,很長,開頭就是國王公主什麼的,像篇小說。”
“哎呀不管像什麼,總之是為小唐寫的,專門給小唐寫的,可以這麼說吧。”
“哪裏是專門為我寫的?”唐惟羞澀嗔着,“這上面又沒有寫我的名字……”
“那怎麼會出現在你房間裏?”
“出現在你房間裏?”這是嚴莉莉的聲音。
“對,從門底縫隙塞進來,裝在這個信封里,十多張打印紙,密密麻麻都是字,小唐今天早上收到的,是不是小唐?”
“也不是收到啦,就是出現在我房間,門后的地毯上……”
“喔,這麼好玩啊,誰塞進來的,你知道嗎?”嚴莉莉在問。
“就是不知道啊,我都收拾好了準備下樓,拉開窗帘想看看有沒有落下什麼東西,才發現這個信封躺在門背後地毯上,有一部分還在門底縫裏,應該是誰塞進來的,我馬上開門,沒看到人。”
“這麼說,那就是昨晚到今早,趁着你睡覺這段時間塞進來的。寫了些什麼?”
“還不知道呢,我就看了前一頁,國王公主什麼的,我怕遲到就先下樓了,還沒看完……”
“來,我看得快,我替你看。”劉許琳說。
仝歌笑也起鬨,“我們做媒體的,最善於調查,來,我給你瞧瞧。”
“我說啊,大家都別鬧,這是給小唐的,小唐肯定要先看,小唐,你先慢慢看完,再來決定想不想給大家看,好不好?萬一有些只適合當事人自己看的呢,是不是?”
嚴莉莉有種大姐派頭,既然她這麼說,其他人也沒意見。
“是不是有什麼少兒不宜的內容?”仝歌笑使壞。
“快點看啊,小唐。”劉許琳笑着催她。
“大家別催小唐,讓小唐一個人好好看,我們聽莉莉姐的,大家趕緊去吃飯,今天還要出去玩呢。”馮金娟說,她一扭頭,“哎呦,嚇我一跳!導遊!你怎麼也在這兒呢?”
“嚇死我了!”馮金娟邊說邊摸自己胸口,“給,這是我的房卡。”
安笛自己都沒料到,他不知不覺間已經踱到了大家身邊,正仔細聽着她們你一言我一語。馮金娟一扭頭,差點就撞到他臉上,尷尬了。
隨手接過馮金娟的房卡,他趕緊說,“大家把房卡給我啊,我去退房,大家都再檢查一下,不要遺漏了東西啊。”
心裏卻在想,嘿,想不到還有這一出!
這事——
有點兒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