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倔強的野草
季離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人醒了,但渾身酸澀疼痛得連手指尖都不想動彈。
“醒了?別動,多泡一會兒。”
在他的正前方,清潔工老頭兒靠在一把椅子上,開口說著。
“老闆吩咐了,你這兩天不用去上班,等恢復好了再說,安心養傷。”
季離認出了對方,登時放下心來。
他想開口道聲謝,但感覺說話都費力,只好微閉上雙目,感受着身體的狀況。
層層疊疊的外傷,在藥液的神奇作用下,正在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康復着。
但這並不重要,因為外傷遲早會好,無非是個早晚的問題。
可內傷就不一樣了。
此刻他的體內,氣象之壯觀,簡直罕見。
原本稱得上雄厚的氣機就像被點燃了引線的煙花,在體內炸成了千千萬萬,四處遊走,悶頭亂竄。
夾雜其中的,還有那些被老闆激發出來的殘餘藥力。
他努力地凝聚起一點氣機,按照功法的軌跡,驅使着它緩慢地前行。
就像一個打了敗仗之後收攏潰兵的將軍,一點點地將那些散落的氣機聚集起來。
第一遍運轉,他花了整整十個小時的時間。
外面的天光早已大亮,老頭兒在看着他沒有什麼問題之後,也早已離開。
他現在的身份是民宿的清潔負責人,要仔細盯着那些老頭兒老太太,省得他們偷奸耍滑。
季離依舊閉着眼睛,渾然不覺。
在收攏“潰兵”的過程中,他忽然發現了好些原本堵塞和隱秘的竅穴,竟已經被打通。
而且,昨夜之前,他的氣機雖然比現在龐大得多,但卻如隨便拉起來的草台隊伍,雜而不精,亂糟糟的一團;
但現在,氣機凝實精鍊,就如同經過一場場大戰的洗禮,篩選出來的精兵強將,雖然看似數量比起之前差了許多,但季離知道,真正的實力已經是天差地別。
一遍一遍又一遍,氣機在體內運行的速度也變得愈發地快了。
在這之外,隨着氣機一遍遍在經脈和竅穴之中沖刷抵擋,同時吸納着藥效,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經脈比之前更加寬闊,那些撕裂破碎的地方隨着重建也變得更結實。
正當他沉浸在這種恢復和重建的快感中,一陣兇猛地飢餓感忽地襲來。
他睜開眼,浴桶之中的水,竟已經變得清澈透亮。
房門恰好在此時被打開,清潔工老頭兒抱着一個大藥箱子進來,“來吧,給你上點葯!”
半個小時之後,身上纏着不少繃帶,又換上一身乾淨衣服的季離被老頭兒背回了屋子。
晃晃悠悠,就像十幾年前一樣。
季離恍然發現,原來對方已經很老了。
他伏在背上,輕聲道:“陳爺爺,慢點,沒事。”
老頭兒自嘲一笑,“老咯,不中用了,記得以前你都是叫我跑快點的。”
季離看着近在眼前的鬢邊白髮,忽然鼻子一酸,“沒事,以前你帶我長大,今後我給你養老。”
老頭兒嘿了一聲,“那感情好。”
走了兩步,他又問道:“那老闆呢?”
季離沉默了一下,“當然也要。”
老頭兒點了點頭,“他這也是為你好,別記恨。”
季離輕輕嗯了一聲。
回到房間,老頭兒輕輕地將季離放在了床上,接着又幫忙弄來了飯菜,“多吃點,好好休息,
老闆說了,等傷好了再工作。”
說著他又看着季離,“你這能行嗎?要不要我喂你?”
季離說了聲不用,掙扎着站起,鄭重地跟老頭兒道了謝。
老頭兒擺了擺手,出門幫他關上了房門。
緩緩走到桌邊坐下,聞着飯菜的香氣,季離顫顫巍巍地拿起筷子。
可是,手卻完全止不住顫抖。
他嘗試着夾了好幾筷子,夾起來的菜不是掉回了盤子裏,就是落在了托盤上。
他試圖扶着裝飯的碗,手一靠上去,卻平白讓碗抖動得更劇烈了。
他握着筷子,看着面前的碗碟,直接將頭埋進了米飯碗裏,默默地啃食起來。
吃了一陣,將冒尖的米飯啃出一個小坑,他才慢慢抬頭,顫抖着端起盤子,將盤沿靠在碗口。
陶瓷的碗碟在不斷的抖動中碰撞出清脆的聲音,筷子隨着手臂的顫抖中不停戳着盤子,他終於艱難地將一部分的菜撥到了米飯碗裏。
接着他便直接將筷子捏在掌心,死死握住,湊到碗邊,將碗裏的食物刨進了嘴裏。
一下,一下......
野草般的少年,打小就有股不服輸的狠勁。
窗戶外,一個穿着騷氣襯衫的身影,叼着煙,轉身離開。
......
蓋森學院裏,劉武英剛剛下課,和幾個剛認識的同班同學嬉嬉鬧鬧地走在路上。
“誒,武英,等過兩周放月休了,我們打算一起去慶雲鎮上玩玩,你個東道主要不要招待招待我們?”
“是啊,怎麼說也得帶我們去吃點好的,玩點花的啊!嘿嘿!”
“還敢玩花的,你不怕被老師發現嗎?武英,帶我們去搞個聯誼就好,我想跟鎮上的姑娘們談個戀愛。”
“屮!”
幾個人幾乎同時豎起中指,朝着那個少年比了比。
劉武英也爽快道:“行啊,到時候去唄,我請你們玩,順便給你們介紹我一個好兄弟。”
“好啊!”一個年輕人點了點頭,“你那兄弟也是咱們學院的嗎?”
劉武英搖了搖頭,“他就是個普通人,不是修行者。”
剩下幾人對望了一眼,一個少年笑着道:“沒想到武英你還挺念舊啊!”
劉武英看了他們幾個一眼,“怎麼?修行了就不能跟普通人做朋友了嗎?我覺得也沒怎麼高人一等的吧。”
“倒也不是高人一等,只是不是一個世界了。”
“你這麼想,是你的謙虛,但事實是客觀存在的。我們成功修行了,今後的路自然跟他們會越走越遠,尤其是你這個還在小鎮上的朋友。”
“是啊,武英,你得做好準備,很多朋友都是這樣,不是感情不好,而是你們之間生活出現了鴻溝,你過的日子,經歷的東西,在意的事情,都已經不同,在一起已經沒有共同語言了。”
劉武英無語地看着他們,忽然朝他們一人捶了一拳,笑罵道:“鼠輩,安敢壞我道心!”
笑鬧幾下,一個少年低聲道:“說起來,你們有沒有聽到一些風聲?”
看着同伴們投來的好奇目光,少年小聲道:“我昨天去給教授送東西,聽見他跟別的教授說,這幾天陸續有好些帝都那邊的大家族通過帝國修行部發來推薦信,要舉薦子弟入學呢!”
“不會吧,冷老師前些天不是才教育過我們,人要有自知之明,咱們學院在帝國的檔次,那些帝都大人物來我們這兒,圖啥啊?”
“不知道,反正看唄,那些人物要是真的來了,大家自然會知道的。”
“也是哈,說不定咱們攀攀交情,少奮鬥十幾年呢!”
眾人說說笑笑地走向食堂,打好飯,一口口吃着聊這,劉武英卻在心頭默默想着,他跟季離未來真的會漸漸形同陌路嗎?
哎,梨子,你說你怎麼就不能修行呢!
算了,過兩天剛好是我爸生日,回去順道看看他。
好好安慰一下,不能修行也沒關係,哥們不會拋棄他的。
嗯,就這麼辦!
......